《透明的孤岛》我想我就是我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雪中别

　　凌雪带着凌澈去了医院。X光片显示，他的右脚踝有轻微的骨裂。医生为他戴上了一个笨重的护具，嘱咐他至少需要四周才能拆除。

　　“怎么这么不小心？”回家的路上，凌雪皱着眉，语气里带着责备，更多的是担忧，“跑步也能摔成这样？”

　　凌澈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一言不发。他的魂仿佛还留在那条跑道上，留在张晚柠决绝逃离的背影里。母亲的嘱咐像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

　　回到家，他一瘸一拐地挪上二楼，将自己摔进床里，那一天再没下来。晚饭是凌雪端上去的，他吃得很少，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

　　第二天，他固执地回到了学校。沉重的护具和蹒跚的步伐，立刻引来了全班同学的注目。

　　“凌澈，你没事吧？”
　　“怎么搞的？严不严重？”

　　面对大家的关心，他只是摇摇头，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连好几天，他都像一座沉默的孤岛，没有言语，更没有笑容。

　　而张晚柠，也变得异常安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跃地参与课间讨论，目光偶尔与凌澈相遇，也会迅速移开。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笼罩在“青矜同舟”小分队之间。

　　然而，十二岁少年的心气，就像初夏的天气，阴晴不定，却也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两三天，在其他几人有意无意的带动下，课间和午休时，大家又开始凑在一起说笑玩闹了。

　　只有凌澈，依然像个倔强的、缩回壳里的小乌龟，游离在热闹的边缘。

　　直到周五放学，他正费力地收拾书包，准备独自挪回家时，一向开朗大方的谢慕瑶叫住了他。女孩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激动。

　　“凌澈！”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我敬佩你学习好，脑子聪明。但我觉得，你对朋友不够大方！”

　　凌澈愣住了，停下动作，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在为晚柠转学的事情生气，难受。”谢慕瑶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但，人嘛，又不是不会长大了！时间又不是停止了！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对不对？”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朋友有了更好的前程，更好的生活，我们应该祝福她！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把自己关起来，也让晚柠心里不好受。”

　　凌澈怔怔地听着，那些堵在胸口的郁结，仿佛被这番直白而真诚的话语戳开了一个小口。他看着谢慕瑶明亮的眼睛，看着旁边程磊、刘小峰、孙浩然同样带着关切和鼓励的眼神，一股暖流终于艰难地融化了心底的冰层。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对不起。”

　　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常态。

　　“青矜同舟”再次凝聚在一起。他们依旧一起在食堂吃饭，分享零食和趣事；依旧在课间讨论难题，互相抽查背诵；依旧在周末想尽办法，帮助凌澈从那座豪华的别墅里“越狱”片刻。

　　学习、生活、希望、失望、快乐、悲伤……青春的滋味复杂而真实地交织着。而时间，不管少年们是希望它停留还是快进，依旧冷酷而公平地，一刻不停地滚滚向前。

　　庆城的冬天来了。北风呼啸，带来了这个城市的第一场雪。

　　期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校园里瞬间爆发出欢呼雀跃。美好的寒假，就在眼前。

　　雪花纷纷扬扬，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张晚柠独自站立在覆满白雪的操场上，仰头看着这片她只待了短短一个学期的校园。红色的教学楼，光秃秃的梧桐枝桠，熟悉的篮球场……一切都笼罩在洁白的静谧之中。

　　“再见，我最爱的母校。”她轻声说，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化作白雾，“再见，我的朋友们。”

　　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过身。

　　然后，她看到了他们。

　　大雪中，她的五个朋友，男孩女孩，排成一排，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他们的头发上、肩上都落满了洁白的雪花，像一群雪雕成的守护者。不知道他们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凌澈站在最中间，他的脚踝已经痊愈，身姿重新变得挺拔。他的目光穿过飞舞的雪花，与她静静对视。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张晚柠跑过去，一个一个地，用力拥抱她的朋友们。

　　拥抱程磊时，他说：“班长会想你的。”
　　拥抱刘小峰时，他塞给她一包她最爱吃的糖果。
　　拥抱孙浩然时，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孩竟然红了眼眶。
　　拥抱谢慕瑶时，两个女孩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最后，她站到了凌澈面前。

　　少年清澈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祝福，还有一丝已经释然的悲伤。

　　“凌澈，”她微笑着，眼泪却流得更凶，“谢谢你。也要……加油。”

　　他张开双臂，轻轻地、却无比郑重地拥抱了她一下。

　　“再见，张晚柠。”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在一中，也要做最耀眼的那一个。”

　　“再见！”她退后一步，用力地朝所有朋友挥手，然后转身，快步走向校门口那辆等待已久的黑色轿车。

　　拉开车门，最后回望一眼。

　　五个少年少女依旧站立在漫天大雪中，像五棵不畏严寒的小树，朝她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后视镜里，那五个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模糊在纷飞的白雪与泪水中。

　　校门口，凌澈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雪花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像一滴未曾落下的泪。

　　雪，还在下。人生中一段旅程结束了，但青春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