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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第 9 章    酒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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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隔九个时区的思念,是隔着万水千山的牵绊。
  离凇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回到他父母安排好的住处,今晚他是将房间里的监控故意弄坏,才得以偷跑出来。但这种事情只能干一次,不然会被人怀疑。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角窗帘,指尖划过冰冷的窗沿,精致的公寓是温柔的囚笼,空气里飘着的是算计的重量。
  离凇忽然有点高兴,至少他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
  窗外的阳光穿过校园里带着百年历史的钟楼,离凇站在刻着校训的大门前。
  父亲的电话很准时地打来,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笃定:“课程都给你安排好了,你感兴趣的也有,”似乎觉得这样的开场太过生硬,他的声音软了几分,“只要你好好学习,不去想有的没的,我不会再找人监视你,监控你随时可以拆除。”
  “谢谢爸。”
  离凇的回答同样平淡,但心底已经开始想象那样的生活,他可以时常跟解骅联系,两个人可以互诉心事,日子或许不会那么难熬。
  “叮!”
  手机震动起来,是学校的通知,他修的是双学位,课程表更是密密麻麻地从早排到晚——专业课、研讨课、实验课、语言课等自然衔接,连午休的时间都是奢望。在这所全球前10的顶尖名校内,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来此地求学的学子们展示着它的严苛。
  离凇的五官生得很周正,眉骨分明,鼻梁挺直,将他父母的优点结合得恰到好处,可偏偏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眼尾微垂,瞳仁颜色又深,看人的时候总像是隔着层不易捉摸的雾气,明明不带有任何情绪,可就是自带一种不近人情,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那双眼睛,只有在面对解骅时,才会像初春融化的雪水般缓缓而下,是很开朗的少年气。
  离凇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一个白人男孩从他要去的教室里出来,看着像是上厕所。他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等他回来后,一副初来乍到的迷茫模样。
  “请问,你知道A31教室在哪儿吗?”
  热心的男孩当即拿过他的电脑,“跟我来。”
  两分钟的行程,离凇以一幅谦卑的姿态问了他许多关于学校的事情,当然,这只不过是打开聊天的口子。
  在下午的课上,离凇坐在白人男孩的旁边,无意地说起这所学校里的男孩很帅气,女孩很漂亮。
  白人男孩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看上谁了?”
  离凇却只是摇头,神情突然变得很柔和,“我有喜欢的人。”
  “好想给他打个电话,可我的手机不太能正常使用。”
  白人男孩掏出自己的手机,“随便用。”
  “谢谢。”
  离凇算好了时间,现在是五点钟,国内则是上午八点左右,解骅刚好能在最好的状态接到他的电话。
  “解骅。”
  “离凇!竟然是你!”
  “是我,你昨晚睡得好吗?”
  两人之间并不需要多说什么,熟悉的关心,默契的停顿,心照不宣的回答,早已把温暖的爱揉进了平常日子里的褶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是永远成立的真理。
  电话很短,不过3分钟。
  离凇按下录音笔的暂停键,将那通电话的音频导入电脑中,打开那个今早凌晨三点新建的文件夹,里面很郑重地放了两段音频。
  ……
  不知不觉间,离凇已经在国外待了一年,离先生说到做到,那些盯着他的人撤走了,监控也被他利落地打包扔进了垃圾箱中。
  平常的日子除了上学,离凇还得去分公司上班,这里的事业才刚起步,很多事情都没有落实好,离凇就拖着全公司的员工一起熬夜加班。
  离凇看着助理战战兢兢提交上来的报价单,看了一眼就摔在他手上,“那边的关税细则已经改了,报价单上还是以前的,是等着被客户撕合同吗?”
  助理脸色发白,这个新上任的老板并不好说话,总是冷着一张脸,明明一年前还是个学生模样,可时间向来是最让人无能为力的利器,仅一年他就成了跟他父亲一样的人。
  “晚上8点前,我要看到新的方案,要是完不成,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助理不敢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又一个助理拿着文件走入办公室,低声提醒他关于国内总公司的事。
  “让他们先等着,”离凇直接打断,迎着秋日的凉风推开玻璃门,落地窗外是昳丽的晚霞。桌子上有两份东西,一份是分公司的季度报表,另一份是他和当地另一家公司的合作框架——前者是他父亲加在他身上的枷锁,后者才是他真正想走出的路。
  下午六点时,离凇给解骅打了个电话,没有以前的限制,两个人能说很久很久。
  但两人从没这样干过,一次三分钟,每天一次。
  “今天下雨了,跟以前我生日的那场雨很像。”
  离凇沉默了会儿,“抱歉,你今年的生日我没法亲自到场。”
  “你道什么歉,或许……这样也挺好的,以后又不是再也不见,别整出这种生离死别的调调。”
  “嗯,我给你挑了礼物,过两天你就能收到了。”
  “什么?”
  解骅显得兴奋,这是离凇出国第一次给他寄礼物。离凇是一个对送礼物没有执念的人,他在外面看到了新奇的玩意都会跟自己分享,可过去的一年里并没有,说明离凇那一年过得并不好,无心闲逛,整日被学业和事业压得喘不过来气儿。现在有礼物送给他,至少是没有那么累了。
  “你先告诉我呗,还玩什么惊喜。”
  “惊喜还是要有的,这样你才会想着念着,我要你天天都想我。”
  “你可真是、我一天什么都不干,难道光想着你吗?”
  “那你不想我吗?”
  听着很委屈的声音,解骅心都化了。这人在国外到底都学了些什么迷惑人心的手段?他觉得离凇肯定通过远程操作对他的生活进行了干扰,不然他怎么能这么想他、这么想见到他。
  “想、想死你了!”
  “我也是。”
  有那么几秒钟,两边都没说话,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隔着几个时区的距离,轻得像是要飘走。
  “挂了吧,我要上课了。”
  “嗯,再见。”
  离凇挂断电话,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一点点暗下去,映出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其实他早就找好了机票信息。
  在没有解骅时,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慢。
  公寓的落地窗把整座城市的霓虹都推了进来,是不用点灯也能欣赏到的极佳夜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可却没法挤进半点热闹。离凇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手里还捏着瓶酒,暗色的液体晃晃悠悠,映出几点被晚风揉碎的光。
  他特意没有加冰块,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食道发紧。离凇起先还皱着眉,后来只是微仰着头,让那点燥热的感觉顺着血管向四肢百骸漫去。对他来说,喝酒实在称不上享受,只是心里积压着的思念与焦躁总得找个宣泄的出口,而这一点点酒,更像是暂时将那点快要溢出来的思念,勉强困在心底。
  楼下的车流声很远,总是隔着层厚重的棉花,衬得房间内愈发地静,也愈发地沉。他能听见呼吸的声音撞在空气里,又弹回来,带着空荡荡的响。
  “嗯,我想你了,想死你了。”
  “好想见面啊,我好想你呀。”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手上的录音笔中传来,里面存着3分13秒的音频。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解骅的生日,以往的每个生日他都会陪在他身边,可今年却没有。
  他错过了他的19岁生日,可还好,他不会永远地错过他这个人。
  那天晚上解骅似乎也喝了酒,把心里话全都抖了出来,三分十三秒的通话时间里离凇只说了句“生日快乐”,其余的时间都是解骅像小时候一样笑着“控诉”。
  当酒瓶见底时,他才慢吞吞地抬起眼,望着窗外那片不属于他的繁荣,外面的高楼是如此沉默,霓虹却在不停地眨动,不断流动的色彩像是一滴滴彩色的泪水,无声却心酸。外面有许多的行人,或是玩闹,或是散步,却没有一双眼睛会望向这扇未点灯的孤窗。
  离凇忽然笑了笑,指尖在空酒瓶上敲了敲,混着酒气的声音在这空气里游荡,“这里的月亮真难看,丑死了。”
  国内与国外的月亮是一样的,不过是少了身边常常陪着的那个人。酒意慢慢上涌,倒是消解了些情绪,他忽觉夜色漫漫,像是一杯永远喝不完的酒,一口一口灌下去,只得逼着自己往下咽,才得以迎来不完美的清晨,随便套上点东西开启难熬的一天。
  日复一日,昼夜交替,国外三年,也只能这样度过。
  ……
  国外已是深夜,国内却是黄昏。
  夕阳像是浸在水中,把整块天空染成枯黄的色彩,又一点点沉入楼宇的缝隙里。解骅坐在长椅上,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夕阳沉下,就想到了跟他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两人也曾并肩看过日落,许下过永远不分开的誓言。
  很浪漫,但也很凄凉。
  梧桐叶恰好落下,他伸手去接,指尖掠过发丝时,才恍然想到那个会为他做这种事的人已经远在异国。
  天上的夕阳成了跨不过去的时差,他数着周围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刻,而大洋的另一边却已是深夜。离凇肯定已经收拾好自己,躺在床上好好地休息了。
  思念是藏着黄昏里的温度,在空气里散尽,却在他的心底被反复捂热。解骅对着手机里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那是两人在正式确定关系以后拍的第一张合照,两个穿着校服的十五岁少年紧紧相拥在梨花树下,笑得灿烂又炙热,他看了又看,直至手机的电量彻底消耗殆尽。
  慢慢的,天也黑完了。
  解骅带着沉甸甸的思念回到住处,现在正是九月份,夜风卷着枯叶扑扑地落在地上,像是在不停翻动的旧时光。
  解骅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指尖刚接触微凉的布料,忽然想起一句关心:天凉了,记得添衣。那时的离凇会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会紧紧牵住他的手。比起家里派来的车,他们更喜欢步行回家,看一高一低两个影子慢慢地纠缠,随后交叠在一起。
  解骅的眼眶有些模糊,地上哪来的两个影子,从来都只有一道。但他还是想回头望,离凇有时会跟在他后面吓他,会藏在他的影子里面。
  怎么可能呢?那是离凇几岁的时候才会干的幼稚事,现在都十九了,怎么可能还会吓他呢?
  但他还是回头望去,空空荡荡的街道只有几片未落的枯叶,随着风打转,像是无处安放的思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回到屋子里,解骅总觉得心里实在不舒服,又跑到院子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