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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雨夜同伞 ...

  •   周四傍晚,天色像被打翻的墨汁,云层低垂到教学楼的避雷针尖。
      最后一节自习刚下,雨点便砸了下来,毫无过渡。
      教室里一阵骚动,没带伞的人冲向窗边,带伞的人开始慢悠悠地收书包。
      沈砚从抽屉里抽出一把折叠黑伞——伞骨细长,伞布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
      池暮在后排伸了个懒腰,探头看他:“学霸,借伞?”
      沈砚抬眼,窗外雨线密得看不见操场。
      “你不回家?”
      “回啊,但要去后门拿吉他。”池暮耸耸肩,“昨晚放排练室,忘带回来了。”
      沈砚把伞柄扣好,声音淡淡:“一起。”
      池暮愣了半秒,随即笑出一颗虎牙:“行。”
      雨比想象中大。
      两人并肩冲出教学楼,一伞之下,世界骤然缩小。
      伞面被雨砸出密集的鼓点,池暮把吉他盒横抱在胸前,盒子贴着沈砚的手臂,冰凉。
      雨水顺着风势斜飘,沈砚下意识把伞往池暮那边倾。
      “别啊,你肩膀都湿了。”池暮抬手,按住伞柄往中间推。
      指尖碰到沈砚的指节,像两根弦不经意相撞,发出无声的颤音。
      风更急了,伞面被吹得翻起一个角。
      池暮干脆把吉他盒换到左手,右手抓住伞骨,稳住伞面。
      于是变成了他握伞,沈砚贴着他右侧。
      两人身高差个额头,伞沿正好掠过沈砚的睫毛,雨珠滚落,像透明的流星。
      后门的小路平时就少人,此刻更是空荡。
      路灯被雨雾裹成毛茸茸的光团,脚下积水反光,像一面面碎镜子。
      池暮忽然开口:“我小时候讨厌下雨。”
      沈砚侧耳。
      “父母离婚那天,也下雨。”池暮声音低,却带着笑,“我站在客厅,看他们把结婚证撕成两半,像慢动作。”
      沈砚没接话,只是伞又往他那边倾了一点。
      “后来外婆说,雨是洗尘的,洗掉旧事,才能长新的。”
      池暮抬手,接了一捧雨水,掌心立刻满溢,“可我觉得,雨是放大镜,把难过放大。”
      沈砚忽然伸手,覆在他手背,微微用力,雨水从两人指缝间溢出。
      “那今晚把放大镜反过来。”沈砚说,“让它缩小。”
      池暮看他,雨珠顺着沈砚的睫毛往下坠,像一串无声的音符。
      排练室在旧实验楼负一层,门口地势低,积水已没过脚踝。
      池暮把吉他盒高举过头顶,示意沈砚靠墙先走。
      沈砚却先一步踏进水里,冰凉瞬间浸透运动鞋。
      他回头,伸手:“给我。”
      池暮没争,把吉他递过去,自己跟着跳下。
      两人一前一后,蹚水进门。
      排练室的门锁坏了,一推就开,里面黑漆漆。
      池暮摸到墙上的开关,灯管闪了两下才亮——
      空间不大,四面墙贴满消音海绵,一架旧钢琴歪在角落,键盘缺了三颗牙。
      池暮把吉他放在椅子上,蹲下身检查琴箱:还好,没进水。
      沈砚靠在门框,湿透的裤脚往下滴水,砸在水洼里,绽开小小的涟漪。
      “琴没事?”
      “没事。”池暮抬头笑,“这把琴命硬。”
      沈砚“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琴箱上贴的透明胶——补过的地方在灯光下像一道愈合的疤。
      灯管嗡嗡作响。
      池暮忽然伸手,在吉他上按了一个低音C,声音浑浊,却稳稳地回荡。
      沈砚被那声音牵住,走过去,单手补了一个G。
      两个音叠在一起,像心跳与呼吸同步。
      池暮抬眼:“会弹吗?”
      沈砚摇头:“只会理论。”
      池暮笑,拉过椅子:“坐。”
      沈砚坐下,池暮站在他身后,左手覆在琴弦上,右手覆在沈砚手背。
      “跟着我的力。”
      沈砚指尖微僵,却没抽回。
      池暮带着他,缓慢地按下C-G-Am-F,最简单的弦进行。
      沈砚的背脊笔直,能清晰感觉到池暮的呼吸落在颈侧,温热,带着薄荷味。
      四小节循环,吉他声在雨夜里像一艘小小的船。
      沈砚忽然开口:“我从来没碰过吉他。”
      池暮声音低:“那今晚就当第一次。”
      雨声渐小。
      沈砚抬头,透过半开的窗,看见路灯下的雨丝变得稀疏,像演出结束的谢幕。
      池暮松开手,把吉他抱回怀里,指尖勾了几下,旋律无缝衔接过去——
      正是那晚没写完的副歌。
      沈砚静静听,雨珠在窗沿排成细线,像天然的节拍器。
      副歌最后一个音落下,池暮抬头:“刚才和弦进行,能记住吗?”
      沈砚点头。
      池暮笑:“那就欠我一首合奏。”
      沈砚“嗯”了一声,声音轻却笃定:“艺术节那天还。”
      回宿舍的路,雨停了。
      两人共撑一把伞,伞面水珠滚落,像无数颗坠落的星。
      路过操场时,积水映出路灯的倒影像一朵橙色的花。
      池暮忽然停步,弯腰捡起一片湿淋淋的银杏叶,叶柄滴着水。
      “给你。”
      沈砚接过,叶子边缘完整,像一把小小的金色扇子。
      “为什么给我?”
      池暮耸肩:“雨夜纪念品。”
      沈砚把叶子夹进单词书,动作很轻。
      到宿舍铁门前,两人分道。
      池暮把伞递过去:“你明天早上有早读,别感冒。”
      沈砚没接:“你住得远,拿着。”
      池暮挑眉:“那你怎么回去?”
      沈砚抬手,指了指头顶:“雨停了。”
      池暮愣了半秒,笑出声:“行,学霸逻辑。”
      他转身,吉他盒在背后晃啊晃,像一面小小的旗。
      沈砚回到宿舍,灯已熄。
      他轻手轻脚地换下湿衣服,用毛巾擦头发。
      桌上,那片银杏叶静静躺着,水珠在台灯下闪光。
      沈砚坐下,把叶子翻到背面,用铅笔写下一行极小的字:
      【10.21?雨夜?C-G-Am-F】
      写完,他把叶子夹进错题本,像夹住一段刚完成的乐句。
      窗外,最后一滴雨从屋檐坠落,砸在空调外机上——
      “哒。”
      像曲终的落锤,也像下一段前奏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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