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疑心 ...
-
“一盒衣料而已,怎么偏要天快黑了才送过来?”杜别驾有些警惕。
“范娘子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小厮,每个手上都提着很多东西。看起来像是逛街逛了一天。”杜家的小厮如实禀报。
杜别驾打开盒子,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想到范琉璃从孙家少夫人到杨长史通房的转变,杜别驾点评道:
“之前这范娘子一直走贤良淑德的路线,如今成了住在府里的外室,人设竟也变了。”
丫鬟下去后。杜别驾拿着这盒衣料,来到了院子里的一个房间。这间房乍看没什么不同,但房门打开后,里面的门竟然有两个人在看守。进了这个有人看守的房间,里面坐着的妇人,正是杜家夫人。
“夫人可安好?这是范娘子送夫人你的礼物。”杜别驾将范琉璃送的东西转交给夫人。
杜家夫人接下礼物,趁机劝说:“夫君能想着转交给妾,说明我们情分还在。夫君又何必这样关着妾,不怕别人起疑心吗?”
杜别驾有点儿遗憾:“要是夫人没听到就好了。可惜夫人不仅听到了,还反对我做的事。”
“是,妾是反对夫君在报废设备之事上作假。但夫君毕竟是妾的夫君,难道妾还能去外面告发夫君不成?”杜家夫人确实没打算告密,可杜别驾非常谨慎,一下子就把她给关起来了。
杜别驾态度温和:“为夫自然是相信夫人。只是为夫不敢赌。所以还是委屈夫人,安心在此处生活。”
“我们曾经的日子确实苦了些,但如今已然功成名就。夫君,收手吧。”杜家夫人虽然没打算告发,可她也不希望杜别驾继续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呢?
杜别驾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为夫也想就此罢手,只是……此事更是不能说与夫人听了。他睁开眼睛,说了些敷衍之词:“夫人可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如此,便停不下来了。”
之前在设备使用的登记册中没有发现异常,但根据刘武晚上偷听来的内容,再细细察看才发现,近十几年的设备报废率要明显高于前面若干年,且报废率过高的设备都与冶炼和运输有关。
这些报废的设备应该不是真的报废,而是流向了盗采之地。
之前京里调查的官员已经把目前朝廷备案的铜矿产区都一一排查,没有发现盗采的情况。看来是有人在越州辖区内发现了新的铜矿产地,没有上报朝廷,反而借用朝廷的设备,私自挖采。
有能力报废这些设备,并且还能隐瞒助、不被发现,非掌握实权的杜别驾莫属。杜别驾今年四十岁出头,祖上都是布衣,可以说是寒门贵子。在成为别驾之前,杜公曾当了许多年的九品官。没有门路的书生,即使及第,后续的做官、晋升都相当困难。杜公好不容易坐到了如今的位子,不想着当个好官,只想着笼络地方势力、盗采国家财产,实属不该。
杨长史将调查结果传给了京里的杨公。杨公结合之前对“刀疤刘”的调查,以及后来对赵家的调查,成功将杜别驾捉拿归案。人证物证具在,杜别驾并未喊冤,平静下狱。在杜别驾移送京中审理前,杨长史去狱中探望:
“杜别驾能力超群,此番行差踏错,着实令人惋惜。”
“‘行差踏错’?嗬!杨长史教训的是。”杜别驾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杨长史出身名门,自然不用‘行差踏错’,就能平步青云。”
范琉璃对着一沓纸发呆,小雀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娘子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
“杨长史划给我了一些田宅商铺。”范琉璃还在对着那些票据失神。
“那不是好事儿吗?”小雀放下茶水,给范琉璃倒了一杯,“之前您光顾着给孙家打工,被撵出来的时候都没地方去。这回要是再被撵出来,就有安身之本了。”
范琉璃终于不再盯着那些票据,而是看向小雀:“你这丫头,是觉得我还会再被撵一次嘛?”
“哎呀娘子,您之前也说,杨长史也不一定就靠得住。更何况您一个没有名分的替身,就跟小的老家农忙时节的短工差不多,那可不得为自己打算嘛。”小雀赶忙给范琉璃捏肩膀,顺顺毛。
她虽然不是替身,但如果杨长史知道孩子的存在,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弃她而去了:
“你说的有道理,短工当然要为自己打算。待会儿你就随我一同去视察一下这些新财产。”
范琉璃和小雀刚把几个铺子清点完,走在街上。忽然来了几团乌云,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们二人找了最近的屋檐躲雨,范琉璃总觉得这躲雨的宅子有点儿眼熟,仔细一看,这宅子分明是曾经的越王府。
皇帝为了表彰越王夫妇赈灾的功绩,特给二人都塑了像,供民众拜谒。今日范琉璃阴错阳差地来了越王府,那便进去看看吧。说起来,她与姐姐碧璃自小分开长大,本来并不亲近。但却因绑架事件而亲近了起来。那时她倒是常往越王府跑,跟在姐姐后面学些本事。后来姐姐随越王去赈灾,一去不返。自赈灾前一别,她便再也没有踏进越王府。如今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倒是熟悉又陌生了。
姐姐的塑像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啊,范琉璃感叹。可是,望着这一点儿也不像的塑像,她却在心里真诚发问:到底该不该坦白孩子的事情呢?
唉,病急乱投医。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问一个不像本尊的塑像,又能有什么答案?
“范娘子,您今日怎么忽然想进来了呢?”越王府的管家过来同范琉璃打招呼。
范琉璃对管家点了点头,“刚好路过”。
“说起来,越王府也不算远,可您已经有六、七年没路过了。以前的越王府,多热闹啊!”管家有点感慨。
“这越王府,总是勾起回忆。越是回忆,就越是想念。这越王府,我一直不敢来。”
管家表示理解,可今日范琉璃又踏入这王府,“如今倒是想通了?”
范琉璃深吸一口气,“不论她在那里,恐怕我们今生都无缘再见。只好勉为其难看看塑像了。”
寒暄过后,管家便离开了。
小雀越听越觉得这对话怪怪的,又是回忆,又是思念,“娘子说的这样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杨长史?”
杨长史举着伞、出现在越王府的院子里,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范琉璃见杨长史出现,一时收了心思,笑呵呵地朝杨长史走去:“夫君你来了。我和小雀出门时,天气还很好。哪知半路下起了雨。”
杨长史没像往常那样大步流星,“夫人来越王府拜谒,怎么不见王府里的人陪同?”
范琉璃察觉出杨长史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她只得先回答杨长史的提问:“刚刚管家来打过招呼了。而且越王府里都是从前的人。他们认得我,知道我熟门熟路,不会走丢的。”
杨长史有点吃醋了。可他自己都觉得,这醋吃的莫名其妙。甚至到了第二日,他还在琢磨这件事。范琉璃的姐姐是越王妃,那范琉璃对越王府熟悉好像也说的过去。可昨日听范琉璃在越王塑像前的一番深情之言,杨长史又忍不住地猜想,范琉璃与越王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毕竟,坊间也流传着越王抢亲的故事。当年范琉璃嫁给孙甲之时,越王大闹了婚礼现场,甚至还劫走了新娘。虽然后来是娶了范琉璃的姐姐,但万一她姐姐只是替身呢?
你怎么能这样想?杨长史对自己胡思乱想感到无语。无凭无据的怀疑自己的夫人,绝对不是君子所为。他拿出范琉璃赠他的玉佩,看着这块玉佩,总能让他想到他们相处的点滴。杨长史温柔地笑了。正在这时,刘武冲进了书房:
“杨长史,最新发现!”
“刘武啊,怎么又忘了敲门?”杨长史不知被刘武这个莽夫打扰了多少次。
“嘿嘿,我这不是着急嘛。”刘武将消息附耳告诉了杨长史。
“当真?”杨长史眼前一亮。
刘武点点头,“千真万确。杨长史英明。”
杨长史此前的布局,终于开始起效了,“如此,便要准备行动了。”
刘武瞥见杨长史手里的玉佩,忽然发问:“杨长史,您曾与越王交好吗?”
“越王?何以见得?”杨长史不明所以。
“嗨,就是您手上这玉佩,是越王的信物。”刘武大大咧咧地说出了个惊天炸雷。
“你说什么?!”杨长史一下子站了起来。
刘武没察觉出杨长史惊讶中的醋意,“在下之前在越王手下做事来着,断不会看错。”
“高人所赠”的玉佩竟然成了越王的信物,真令人难以置信。越王临行前,把信物赠与范琉璃……难道,越王与范琉璃之间……。这番联想让杨长史的心里仿佛打翻了醋坛子。与其这样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问范琉璃。
从衙门回府后,杨长史本想直接问清楚。奈何杨家老夫人今日同他们一起用晚餐,这个话头便无法提起。等两人回房间后,杨长史刚想问,范琉璃又着急去书房算账:
“那边有几家铺子的账目需要梳拢一下,夫君今日先睡吧。”
杨长史拉住范琉璃的手,“夫人,我们来谈一下。”
范琉璃握住杨长史的手,把他拉向自己,还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好啦,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范琉璃把杨长史的手巴拉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深夜,杨长史看着身旁熟睡的范琉璃,那股香草混合着草药的味道萦绕着他,一丝不确定也跟着涌上心头。他像是在向范琉璃发问,又好似自言自语:
“夫人的心里应当是没有孙甲的,与越王的过往似乎也不必再追究。那么我呢?为夫对夫人来说,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