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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瘢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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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瓶液体输完,文弈秋的烧退下去。
不过还是没精神。
“秋秋回宿舍还是学校?”林诺点开打车软件,询问文弈秋的目的地。
“回家吧。”
一阵风吹过,文弈秋缩进衣服里。
林诺见状,站到她的上风处,想为她挡些风。
“谢谢。”文弈秋落下一句不知是给谁的道谢,眼神飘忽,转头朝向林诺的反方向。
“不用谢~”林诺尝到一丝甜意,嘴角微微扬起。
周末傍晚的高架堵得水泄不通,一天没吃饭的文弈秋肚子饿得咕咕叫。
“家里有吃的吗?”她主动开口。
糟糕。
林诺摸到口袋里的清单。
上午她本打算去超市,刚出门就接到唐晓婉的电话,她赶紧去往学校。
其它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
“家里没什么食材了。”
“……哦。”文弈秋语气失落。
“叫外送吧,秋秋想吃什么?”
“随便,我都可以。”
“黄焖鸡,麻辣烫,猪脚饭,肠粉,还有……”林诺滑动着软件页面,一个一个念给文弈秋听。
“其实我想吃妳做的饭。”她的声音里还残存着浓浓的鼻音,语调软软的。
极轻的一句话听起来像在撒娇。
她抬眼,撞上那人朦朦胧胧的视线。
夕阳的余晖洒在车窗边,勾勒出一圈不真实的光晕。
林诺许久都没反应,文弈秋失望地垂下眼。
“……吃其他的也行。”
“那秋秋先回家,我去超市买菜。”林诺回过神,不着痕迹地用掌心盖住她的青紫的手背。
她面前的人是真的。
“我想和妳一起去。”
第二次。
这是今天,文弈秋第二次主动提出自己的要求。
欣喜似要冲昏林诺的头脑,她扬起嘴角,和司机师傅沟通好,提前在距离家几百米外的商圈下车。
超市门口放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一旁的货架上放着许多圣诞的装饰品。
“圣诞节快到了,要买点装饰回家吗?”林诺推着购物车跟在文弈秋身后。
文弈秋走上前,拿起一只肥肥的、戴着圣诞帽的驯鹿,又选了几张窗花。
“秋秋,需要买点零食吗?”
“牛奶呢?”
“纸巾家里好像只有一提了……”
只要林诺问,文弈秋都乖乖上前选好放进购物车里。
像妈妈带着女儿出门。
林诺一边紧跟在她身后,一边也疑惑于为什么今天的文弈秋乖巧得过分。
不抗拒她的接近,不抗拒她的照顾,还主动与她说话。
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吗?
好想抱抱文弈秋。
她独自拎着沉重的购物袋,只让文弈秋抱着那只驯鹿玩偶。
回到家,林诺把暖气打开,仔仔细细给文弈秋输液的那只手背贴上防水创口贴。
“秋秋先洗澡吧,我去做饭。”
文弈秋上次回家顺手把睡衣拿回学校洗了,林诺拿了一套自己的给她。
她磨磨蹭蹭洗完,瞧见自己锁骨中间那条明显的瘢痕完全露在领口外,盯着镜子犯了难。
她还是没想好怎么告诉林诺。
虽然不是很严重的病,但是听起来有些骇人。
浴室门外传来两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可以吃晚饭了哦秋秋。”
“马上就来。”别无他法,文弈秋只好将睡衣领子往中间拉,暂时遮掩一下。
但愿林诺不要在今天发现这条疤。
今天的菜很清淡,连带着米饭都变软了。
空虚的胃终于得到慰藉,文弈秋只顾着埋头吃饭。
坐在对面的林诺撑着脸看她,柔软的幸福感充盈了她的心。
“对了,我之前遇到班长了,她说元旦会有同学会,秋秋去吗?”
“妳去吗?”
“去,我想和大家见一见。”
“那我也去。”
“我们到时候一起过去。”林诺想起班长说的那个对文弈秋有好感的男生,心说她绝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近文弈秋。
晚饭吃得很满足,文弈秋犯着饭晕瘫倒沙发上,没一会又睡着了。
洗完澡的林诺看到这幅景象,担心她感冒又加重,转身去卧室拿了毛绒毯子为她盖好。
睡衣的扣子因为文弈秋侧睡的姿势散开一颗,林诺伸手想给她扣上,锁骨之间的深红色疤痕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她的视线里。
一条有着弧度、大概□□公分长的伤疤。
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去,感受到凹凸不平的触感,惊醒了浅眠的文弈秋。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林诺紧盯着愈合许久的伤口,猛烈的酸痛感侵袭上她的咽喉。
“……”文弈秋没想好怎么回答她。
“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伤口。”林诺跌坐到沙发上。
再多看一眼那条疤,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个地方尚未愈合时、鲜血淋漓的样子。
“三年前动了个手术。”
“什么手术?”
“……”文弈秋还想隐瞒。
“秋秋。”她的眼神充满哀求。
“甲状腺恶性肿瘤,做了甲状腺全切。”
见没办法再瞒下去,文弈秋错开和她对视的眼神,将她的病原原本本的告诉林诺。
“……恶性肿瘤?”林诺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在一瞬间就红了眼。
怎么可能。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四个字等于宣布了死缓。
在不太了解医学的人的概念里,人的身体里一旦长了这个东西,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
“这个肿瘤没什么的,切了就好了……”文弈秋努力摆出微笑,“我其实没什么变化的……妳看,头发也很多,皮肤也很好、食欲也不错,还有……”
“有,妳瘦了。”林诺想看清面前的她,却怎么也擦不干眼眶里的泪。
在她重见文弈秋的第一面时,她就这样觉得。
文弈秋瘦了。
她还记得文弈秋以前穿她的衣服都刚好合身,那时两人身形都差不多,只是文弈秋比她矮一点。
现在的文弈秋穿上她的衣服,却大了一号。
得知自己缺席的那几年文弈秋经历过什么,无数悔恨拽着林诺往下坠。
她哭得弯下腰来,脸埋进抱枕,抓紧文弈秋的手。
一想到文弈秋锁骨间骇人的伤疤,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
要是这个世界不再有文弈秋这个人——
她不敢想象。
被她紧抱着的人不再动作,想要安慰人的话也堵在了喉咙。
文弈秋咬咬嘴唇,没有开口。
今天越界的行为已经够多了。
已经足够让林诺误会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刚才或许还能用生病了脑袋不清醒做借口。
但此刻的文弈秋很清醒。
林诺压抑着哭声,身体的颤抖却怎么都止不住。
十年前的除夕,她看到救护车里的文弈秋不停吐血,想陪着她一起去医院但被周围的长辈死死拉住,把她锁在家里。
不告而别的她,自作主张地又一次在文弈秋需要她的时刻缺席了。
自责与懊悔挠伤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
感受到她的颤抖与压抑的哭声,文弈秋悬在半空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回应了她的拥抱。
就当最后一次。
“别哭了……姐姐。”她开口安慰她,仍执意使用着陌生的称呼。
听到她温柔的语调,林诺丢开抱枕扑进她的怀里,用力抱住她的腰,好怕她消失了。
“这不是很严重的病,不要担心。”文弈秋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进去,只能俯下身轻声讲,“做完手术就没事了,我的手术很成功。”
甲状腺恶性肿瘤,听起来像是不治之症。
但其实大部分甲状腺癌的恶性程度都比较低,手术预后也很好,文弈秋患上的那型也是其中较轻的一种。
而且不幸中的万幸,她的淋巴结转移也很少,医生在手术中都顺利清扫干净了。
除开不能吃含碘高的事物、每天早晨要吃药、精力不太好以外,文弈秋现在的生活和正常人无异。
“为什么……妳会生病呢?”林诺抬起头,眼周又红又肿,连带着脸颊上别的皮肤也被抱枕磨得微微发红。
“其实在这之前甲状腺也查出过问题,不过那个时候还是结节,没想到不过两年就变恶性肿瘤了,医生说和作息、情绪什么的都有关系……”文弈秋看到她骤变的神色,急忙找补,“可能是那段时间太忙了,再加上那段时间工作压力太……”
她当初是不是不该离开。
林诺痛苦地诘问自己。
“对不起。”
林诺的手攀上文弈秋的背,下巴放到她肩膀上,严丝合缝地感受她的存在。
“我没有照顾好妳。”
“……妳不用照顾我。”文弈秋的情绪低落下去,“我自己照顾自己就够了。”
她不想林诺可怜她。
林诺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她。
文弈秋知道她在自责。
一边任由林诺抱着自己,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
不是说好刚才是最后一次吗。
一只恶魔小人儿飞到文弈秋耳边大喊。
体力消耗太大,林诺滑到文弈秋肩膀上倚着,瞥见那道疤,心又抽痛一下。
“这道疤看起来好痛哦。”她声音也哭哑了,鼻音听起来比感冒的文弈秋还严重。
“打了麻药不会痛的。”
“痛,很痛。”林诺又用指腹去感受它。
她靠在文弈秋身上,那人有些承受不住,只能往后靠着沙发扶手。
“当时只有妳一个人在医院么?”
“是凛之陪我的。”
当初要不是周凛之硬拉着她去体检,也不会发现这个危险的肿瘤。
做完彩超她又抱着一丝侥幸去做了穿刺活检,拿到结果后医生却诉她一定要马上动手术。
周凛之安慰她没事,但又走在前面边替文弈秋办理住院的事边悄悄擦眼泪。
怕林女士担心,文弈秋动完手术才告诉她,林女士急匆匆赶到医院抱着她大哭一场,往后几天,林女士天天做菜煲汤往医院送。
想起这些,文弈秋浅浅扬起嘴角。
其实也不是没人在乎她。
林诺本该为文弈秋没有独自在医院度过这些日子而感到庆幸的。
但见她一提起周凛之就露出笑容,心里愈发酸涩。
“秋秋。”她起身,和面前的人平视。
“嗯?”文弈秋的眼里还漾着几分笑意。
“我好想和妳接吻。”林诺兀自拉进距离,可口香甜的水蜜桃想起将文弈秋包裹起来,“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不可以!
还没等文弈秋回答,林诺已经咬上她温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