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性心律过缓》椰柿六

10、流浪行星

　　简漫舒去海岛的机票退了，许嘉韫开往加州的飞机起飞了。

　　那晚，许嘉韫掩藏在心底最大的秘密，连同她的心脏，被血淋淋地剖出来了，但简漫舒并不需要。许嘉韫闭着眼睛，脑海里全是简漫舒第二天冷静到让她感到陌生的目光。

　　简漫舒做事效率真高，一起床就告诉她，已经让代姐找了个新助理，这段时间正好没什么事，让她先回家休息，为即将到来的开学做准备。

　　许嘉韫无比珍惜那仅剩的几个月，用挽留的语气与她说，“夏天才刚刚开始，时间还早。”

　　简漫舒摇摇头，“但你作为助理的时光已经结束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人对关系没有期待的时候，当然可以任由关系像流动的水，流进土壤或海洋，但固执的许嘉韫无法秉持这样随遇而安的自然心态。许嘉韫不甘心，她想要和简漫舒融为同一支河流，然后流哪里都好。

　　许嘉韫做了那么多，无非是为了保留住她们关系最基本的形态，只是现在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无法达成。简漫舒不要她了，她好狼狈，她好后悔，她想把时间拨回那个醉意微醺的夜晚，有些感情就不应该从暗盒里冒出，让人捕捉到任何一点踪迹。

　　错位的齿轮永远无法正常转动运行。许嘉韫要么与简漫舒相爱，要么离开她，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实际上，她没得选择。

　　许嘉韫最后的夏天被迫提前结束。

　　-

　　读博的第三年，许嘉韫久违地收到简漫舒的消息。

　　自从她三年前单方面不回复简漫舒的所有信息后，她便自觉不再打搅，只在每年的生日发来一声祝福。而这条消息比生日提前了快一个月。

　　许嘉韫知道简漫舒受邀参加今年的时装周，但没想到，她看完秀就从纽约辗转到加州，发了一个学校附近的小酒馆定位给她：我会一直等到你过来。

　　许嘉韫看到消息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她熄灭手机，在桌前拾起草稿纸，推导公式写了三页半，却怎么也没耐心往下写了。看了眼手机，没有新的消息，她想，简漫舒总不会一直耗在那里，今晚等不到，她自然会走。

　　洗漱完上床睡觉，平躺半小时，她睁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简漫舒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问她，“你要来一杯吗？”

　　许嘉韫瞥到举着杯子的那只手，指间那枚戒指在灯下亮着银白的光，她揣在衣兜里的手不自觉微微蜷缩。整桌都是酒杯，三分之二以上的玻璃杯里干干净净，杯壁沾着白色泡沫，许嘉韫皱起眉头。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不能克制一点儿？”

　　简漫舒笑的时候肩膀耸动一下，褪去青涩稚气的她，红唇大波浪风情万种，拿起许嘉韫不肯接走的那杯叫ROGUE PLANET的橙黄色精酿，仰起头一口气喝掉。

　　她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酒，而后缓缓道，“你难道不知道我酒量很好，喝不醉的么？”

　　两个人都想到了什么，一时没有说话。

　　许嘉韫没坐下，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简漫舒摇头，“我不知道。”

　　许嘉韫带她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租的公寓是1b1b户型，学校发的奖学金足够cover她的生活支出，每个月还会收到母亲打来的生活费，可以说，除了学习之外，她没有其他方面压力。在简漫舒造访前，她的生活寡淡无比，是她认为的平静独立的生活。

　　但她来了，打乱了这种平静。

　　许嘉韫问她，“你什么时候走？”

　　简漫舒没能答复她具体的时间，只说，“我想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别赶我走。”

　　许嘉韫不想赶她走，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躺在同一张床上，两人无言，许嘉韫闭着眼睛睡不着，尽管简漫舒翻来覆去的动作很轻，她还是感受到了，于是拿起自己手机放歌，塞到两个枕头之间，朝她说，“睡吧。”

　　简漫舒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末她们去Costco大采购，简漫舒什么都想买，小物件悬挂摆放在家里各个角落、食物和调料塞满厨房橱柜和冰箱的时候，她脸上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简漫舒列好了一周的菜单让许嘉韫过目，菜品健康而又丰富的菜品，许嘉韫感到惊讶，她进修了什么厨艺课么？

　　许嘉韫上课的时候，简漫舒就待在家里或者去附近逛逛。没课的时候，许嘉韫会和她一起出门，有时去半月湾步道散散步。时间充裕的长假，简漫舒精心制作了一份长途旅行计划。每回到目的地，她们喜欢租车自驾。

　　不自然的相处状态逐渐溶解，这段时间幸福得像偷来的，她们好像还和从前那般，只不过照顾人的角色变成了简漫舒。简漫舒在这里给许嘉韫过了生日，也度过了她的生日。

　　圣诞节，她们买了颗圣诞树和装饰品，合力把家里布置得十分有节日氛围。

　　简漫舒买了很多水果，一部分切来用来煮红酒，一部分用来做草莓奶油圣诞树。叮的一声，烤箱响了，锅里滋滋煎着牛排，简漫舒火急火燎地扔了双鲨鱼手套给“许嘉韫，快把烤鸡端出来！”

　　许嘉韫立刻停下捣土豆泥的活儿，执行简漫舒安排的任务，烤箱打开的瞬间，调料和肉质融合的香气漫溢屋里，令人垂涎。另一个锅里的奶油蘑菇汤沸腾的热气直顶锅盖，许嘉韫连忙熄火，装进盘子里。

　　转头看，一旁的简漫舒将牛排醒完，切成小块重新放进锅里煎，然后把口蘑和虾放也一块儿放进去。许嘉韫洗了把手，捞起她垂在视线前的头发，随手绑了个低马尾。

　　她们很有仪式感地在桌前交换了礼物。简漫舒送了她一本自制的相册，很厚很厚，里面有她们从认识以来的照片，许嘉韫一页一页翻着，中间断档的两年多，简漫舒用画的Q版合照填补，右下角写上了年份。

　　简漫舒掌心朝上递出双手，十指在弹空气钢琴，急切地召唤她的礼物，“我的呢我的呢？”

　　许嘉韫打开盒子，将一串烧蓝黄金转运珠戴在她手腕上，简漫舒手腕转动，看了好几遍，十分喜欢的样子。

　　“你做的还是买的？是买的话，就太没新意了。”

　　许嘉韫说，“我动手能力不见得比你差吧。”

　　沾奶油尝了一颗樱桃，简漫舒笑得甜滋滋，眼神好澄澈，映着暖黄的灯光。

　　她们碰杯，一杯又一杯，喝掉了那壶热红酒。

　　然后醉醺醺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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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平浪静的三天闲暇时光，宅在家写作业或看电影，许嘉韫思考着剩下的假期她们去哪儿玩比较好，去阿拉斯加看极光，还是去夏威夷过冬？她以为她们还有很多次旅行。

　　许嘉韫不是故意要看简漫舒的消息的。

　　倾身伸手够那袋巧克力酱夹心饼干，手机就那么亮在茶几上，她垂眼就扫见消息框页面的那张图片。珠宝盒盖上印着某家高级珠宝品牌的logo，里面放着三枚戒指，最底下的那枚大约四五克拉的方形粉钻，亮着耀目的火彩。

　　头像和备注都无法证明对面是品牌sales，许嘉韫内心在抗拒另一种猜测，女明星定制三枚戒指很正常吧。

　　但聊天框那头的人发来询问：婚戒你看一下，没问题就不改了？

　　榛子巧克力酱甜到发腻，许嘉韫机械地咀嚼，脑中回溯着简漫舒在加州近四个月的点滴，未从任何细节中未觉察到她并不是单身的这个事实。

　　简漫舒洗完澡出来，坐在她旁边，顺手捞起早已熄屏的手机，面色自然而然地在屏幕上打字回消息，也就几分钟时间，又放回桌上，找了部电影投影在客厅播放。

　　爱德华的剪刀手让自己伤痕累累，爱德华不敢拥抱他爱的人，爱德华的眼神几乎让许嘉韫心碎。

　　谁还拥有那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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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到美国前，简漫舒在国内刚处理完她母亲的丧事。从疗养院搬出来的简母，在家收到法院的房产拍卖通知，之后接连收到其他案件的传票，简漫舒至今都不清楚简母到底在多少项目里被忽悠着当担保人和投资人。

　　简母精神几度崩溃，在一个阴沉的午后，从家中窗户跳下。

　　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的时候，简漫舒来到了许嘉韫的身边。最孤独的时候，简漫舒想起了她，依赖着她，许嘉韫想，这多像爱啊。

　　简漫舒回国的前夜，讲起那时她的无助，源源不断的眼泪沾湿了枕巾。许嘉韫侧靠，拍着她的背，抹去她的泪。

　　她大概是破罐破摔，摔个痛快又痛苦，俯身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游移到鼻尖，再到唇瓣，温柔而小心翼翼地抿着。

　　简漫舒在她怀里快僵化了，却没忘记推开她。

　　许嘉韫狼狈地摔进枕头里。

　　梦中的简漫舒蜷缩成一团，像石灰砌的雕塑，夜里寂静无声，她静到没有呼吸，许嘉韫伸手圈住她的手腕，脉搏一下一下跳动着。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原来手也会刺穿心脏。

　　夜莺想得到一颗心。

　　她衔走过雕像眼眶里的宝石，于是妄图啄去胸口镶嵌的钻石，边缘打磨得锋利的钻石啊，夜莺含在嘴里，口中吐出鲜血。心脏拒绝她的唇温。

　　简漫舒什么行李都没有，她从纽约到加州找许嘉韫的时候，就只背了一只包，离开的时候，也背着那只包。

　　许嘉韫目送着简漫舒越走越远的背影。

　　自己什么时候收到她的婚讯呢？她会告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