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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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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权召医官,替周瑜重新处理伤口,侍者上来服侍他更衣。孙权安静地坐在一旁。有侍女奉托盘呈上新煎的汤药。
  周瑜看到碗中的黑色的汤水,垂目不语,抬眼时,正触碰到孙权的目光,孙权也有些不自在,视线闪烁回避,道:“公瑾,这是你正服的药,每隔三个时辰我就命他们呈上来,一直不敢间断。”
  周瑜神色在灯影中,目色一剪,端起药一气喝下去。
  放下碗,发现孙权正望着他,他也不理会,自起身道:“主公,在下告退。”
  孙权忙跟起来:“公瑾——留在吴侯府休养罢,医官们可随时会诊。”
  周瑜看了看他,像是要问他:你刚才说的不算?
  孙权只得复又坐下,赌气高声道:“替大都督备车。”
  周瑜一点头:“多谢。”
  周瑜去时,孙权又想叫他,怕他不搭理,当着人脸上未免挂不住。
  周瑜走了,漏声断,天色初亮。
  孙权坐了半晌,召秘使觐见,吩咐道:“派人去大都督府外勘察,都督出入行动,须即刻回禀我。”
  侍女们捧朝服,替他更换,孙权一面伸手,一面还有点收不回神思:
  公瑾真是变着法子说教,你拿这来吓唬我,又怎么吓得住。
  别说是一道小小的伤口,你就是化灰化烟,面目全非,我也不会退一步。
  可是,公瑾做出破釜沉舟的样儿,我也不好再逼。你怎这么冷心,战场上用手段,庙堂上用手段,到我床上还要用手段。
  至于周瑜想告诉他,这样的伤恐怕年命不永。他断不肯去细想,他年幼跟随父兄出入战场,看过种种惨烈,四肢断裂,开膛破胸,仍旧活下来的例子不胜枚举。他少年目睹强大的父兄接连横死,陪伴他的只有周瑜。曹操举八十万大军下江东,文劝降武劝死,只有周瑜巍巍立于堂上,力排众议,说:我江东必胜。孙权不敢全信,又不敢不信,可周瑜说能胜利,就胜利了。
  对孙权而言,周瑜是他童年少年青年时不断做的梦,梦里有他希冀的一切,他从没想过,梦有尽头。
  周瑜回府后,立刻招吕蒙过府,询问刘备来建康一事。
  吕蒙道:“一切都按都督安排的做了,只等主公允准。”
  周瑜道:“主公会准的。”
  吕蒙问道:“都督这两天在主公府中议事,尚未劝得主公准许?”
  周瑜一怔,掩饰道:“此事关系江东大局,主公必准。”
  他只把这件事当做君主的昏聩,只要劝诫成功,他就可以摆脱孙权的纠缠,哪怕只是暂时的,他要腾出手来,部署挟拿刘备为质一事。
  在周瑜的生命中,他遇到一个人,且只遇到过这一个人,十年间,相谐相和,朝朝暮暮,即使孙策离开了,孙策的方式也遗留在他的生命中。周瑜对很多人好,爱身边的人,可在这世上,他只在乎那个人是不是平等地回应他。
  对于超越自身付出的激烈的情爱,他不知道怎样处理,如今更没有时间去顾及。他只希望能掌控情势,快快快快,不相干的事赶紧排斥在旁。他一直有种感觉,自己的生命不会很漫长,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更多,南郡一役,身负箭伤后,更是如此。
  后来,当周瑜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不得不卧床休养时,他曾回想这一切,才觉到自己对于孙权的轻率和急迫,而当时,他只是直直地站在那条路上,毫无防御地空出后背,不在意身后万箭齐发,只想着快速地奔向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