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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秋雨与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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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翻书页一样,唰唰地就翻到了秋天。碧源市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凉意。树叶边缘悄悄染上些黄,风刮过操场时不再裹着燥热,而是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带着股萧瑟的劲儿。307宿舍里,也添了点秋意。
自从上回苏涧萧差点晕倒,被许林寒那套专业又冷冰冰的操作救回来之后,宿舍里那股冻死人的空气好像化开了一点点。虽然两人还是不怎么说话,但那条横在两张靠窗书桌中间的无形界线,不像以前那么硬邦邦、冷飕飕了。苏涧萧偶尔抬头,会撞上许林寒平静看过来的目光,不再是以前那种纯粹的、扫描仪似的打量,里面好像掺了点别的,说不清。许林寒呢,苏涧萧翻书翻得哗哗响的时候,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绷紧肩膀,只是睫毛微微动一下,又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公式世界里。
余棠知和江予安这俩小太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微妙的变化。余棠知胆子更大,有时会试着把话题往苏涧萧那边引。
“涧萧,这周末回家吗?”周五下午,余棠知一边往书包里塞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问。
苏涧萧正对着镜子整理她半扎的卷发,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那点因为周末将至而有的轻松瞬间淡了。她“嗯”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拿起桌上那个看着就挺贵的银灰色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回。” 语气简短,听不出情绪。她眼角那颗小痣在窗外的天光下,显得有点沉。
许林寒坐在自己位置上,手里拿着本物理习题册,目光落在书页上,耳朵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她记得苏涧萧每次周末回家前,似乎都会带上那个电脑。有一次,苏涧萧走得急,电脑屏幕没完全合拢,她瞥见桌面上有个文件夹,名字是“妈”,用的是很朴素的宋体字,在一堆花里胡哨的图标里显得格格不入。那个瞬间,她心里划过一丝异样。苏涧萧的东西,要么是崭新高级的,要么是旧得带点磨损(比如那本词典),很少有这样简单到近乎朴素的。但她没问,那不是她的边界。
“真好,”余棠知没心没肺地感叹,“回家就能吃好吃的啦!我妈这周说要炖排骨汤呢!”
苏涧萧拉上背包拉链,没接话,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讽刺的话。她背上包,动作利落,甚至有点急促,只留下一句:“走了。” 背影带着点说不出的决绝,匆匆离开了宿舍。
门关上的声音比平时重了点。
江予安看着关上的门,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对余棠知说:“我怎么觉得……涧萧每次说回家,都不太高兴似的?”
余棠知眨巴着大眼睛,也若有所思:“是哦,好像……有点躲着什么的感觉?”
许林寒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没参与讨论,只是看着书页上复杂的电路图,脑海里却莫名闪过苏涧萧刚才拉背包拉链时,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样子。
周六的傍晚,天阴沉得厉害。墨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空气又湿又闷,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土腥味。风也起来了,卷着地上的落叶和灰尘,吹得人睁不开眼。
307宿舍里,许林寒正对着电脑屏幕,上面是复杂的流体力学模拟图。余棠知和江予安挤在余棠知的床上,裹着薄毯子,用平板看一部吵闹的综艺,时不时爆发出大笑。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风也越刮越猛,开始有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很快就连成了线,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一场秋雨,终于酣畅淋漓地落了下来。
“哇,这雨好大!”余棠知从毯子里探出头,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涧萧今天回来吗?这么大的雨……”
“不知道啊,”江予安也看向窗外,有点担心,“她也没说几点回。”
许林寒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瞥了一眼窗外密集的雨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消息。
雨声哗哗,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某种不安。
突然,宿舍楼下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像是汽车喇叭被愤怒地按响,短促、连续、充满了不耐烦,穿透了哗哗的雨声,直刺进三楼敞开的窗户。
“谁啊?这么按喇叭,吵死了!”余棠知不满地嘟囔。
许林寒却猛地站了起来。她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雨丝和湿气瞬间扑面而来。她探身向下望去。
宿舍楼门口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在雨幕里显得格外锃亮刺眼的奔驰轿车。车灯大开着,光束穿透雨帘,照出车前一个模糊的、单薄的身影。
是苏涧萧。
她没有打伞,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瓢泼大雨里,深蓝色的校服外套瞬间被雨水浇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肩胛骨线条。她背对着宿舍楼,面朝着那辆黑车,半扎的马尾被雨水打散,湿漉漉的卷发狼狈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路灯的光惨白地打在她身上,在湿透的地面上拖出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隔着雨幕和三层楼的距离,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那画面传递出的窒息感和尖锐的对峙感,却无比清晰。
奔驰车的驾驶座车窗降下了一半,一个男人模糊的侧脸露了出来,似乎正对着苏涧萧大声说着什么,手指还用力地指向车内。紧接着,副驾驶的车窗也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妆容精致、即使在昏暗雨夜也看得出精心保养的脸,嘴唇快速地开合着,表情充满了刻薄的指责。
苏涧萧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雕像。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许林寒却仿佛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的倔强。
车里的男人似乎被激怒了,猛地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钻了出来。他也没打伞,几步冲到苏涧萧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愤怒地吼着什么。雨声太大,听不清字句,但那肢体动作传递出的暴怒和压迫感,让楼上的三个人都心头一紧。
苏涧萧终于有了动作。她猛地甩开男人指过来的手,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裂感。她似乎也吼了回去,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但那昂起的头,那挺直的脊背,在倾盆大雨中,像一根不肯折断的芦苇。
男人更加暴怒,扬起了手——
“啊!”余棠知在楼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捂住了嘴。
江予安也紧张地抓住了毯子边缘。
许林寒的手指紧紧扣住了冰凉的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呼吸微微屏住,眼神锐利地盯着楼下。
那只扬起的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去。男人似乎顾忌着场合,又或许是苏涧萧那毫不退缩、充满恨意的眼神震慑了他。他狠狠甩下手,指着苏涧萧,又咆哮了几句,然后气冲冲地转身钻回车里,用力地甩上车门。
副驾驶座上的女人,隔着车窗,投来最后一道冰冷嫌恶的目光。
黑色的奔驰猛地发动,车轮溅起大片肮脏的水花,几乎是擦着苏涧萧的身体呼啸而去,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苏涧萧依旧站在原地。
大雨无情地浇在她身上,像要把她彻底冲垮。她低着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那不是哭泣的抽噎,更像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崩溃。雨水顺着她散乱的头发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在奔驰车消失后,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断了。她猛地蹲了下去,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缩在宿舍楼门口那点可怜的光晕里,在铺天盖地的雨水中,显得那么渺小、无助,又绝望。
“涧萧!”余棠知终于反应过来,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快!快下去!”江予安也慌了神,掀开毯子就要下床。
许林寒的动作比她们更快。
她几乎是冲回自己的书桌前,一把拉开柜门,看也没看就从里面拽出两件厚实的、带着干净洗衣液香气的连帽卫衣外套。然后,她一把抓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把结实的大黑伞,转身就往门口跑,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等等我们!”余棠知和江予安手忙脚乱地穿上拖鞋,紧跟着冲了出去。
走廊里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许林寒冲在最前面,黑色的伞在她手中像握着一把出鞘的剑。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一种陌生的、焦灼的情绪驱使着她。
推开宿舍楼沉重的玻璃大门,外面是震耳欲聋的雨声世界。冰冷的湿气瞬间包裹上来。
苏涧萧还蜷缩在那里,就在台阶下不远的地方,在路灯惨白的光圈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雏鸟。
许林寒毫不犹豫地撑开那把大黑伞,快步走过去。巨大的伞面像一片移动的屋顶,瞬间隔绝了苏涧萧头顶倾泻而下的冰冷雨水。
余棠知和江予安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看着伞下蜷缩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的苏涧萧,眼圈都红了。
“涧萧……”余棠知声音带着哭腔,蹲下身想碰她。
苏涧萧猛地一缩,像受惊的刺猬,头埋得更深,只有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臂弯里泄露出来。
许林寒没说话。她先把一件厚实的卫衣外套展开,然后,做了一个让余棠知和江予安都有些意外的动作。
她没有把衣服递给苏涧萧,也没有试图去拉她起来。她只是蹲下身,和蜷缩的苏涧萧保持了一点距离,然后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疏,但异常坚定地,将还带着她衣柜里干净气息的厚外套,轻轻地、稳稳地,披在了苏涧萧被雨水浸透、冰冷颤抖的肩上。
那带着体温的、干燥的暖意突然降临,让苏涧萧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
许林寒没停,又把另一件外套塞到旁边的江予安手里,示意她给苏涧萧裹上。然后,她沉默地举着伞,将伞面最大限度地倾向苏涧萧那边,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了自己半边肩膀。
余棠知也反应过来,她学着许林寒的样子,蹲在旁边,不敢贸然碰苏涧萧,只是小声地、一遍遍地重复:“涧萧,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在这儿呢……”
江予安则用那件干外套,小心翼翼地试图裹住苏涧萧冰冷的胳膊。
冰冷的雨水还在疯狂敲打着伞面,发出沉闷的鼓点。但在这把大黑伞撑起的、小小的、干燥的空间里,一种无声的暖流在悄然涌动。
苏涧萧依旧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但身体那种崩溃般的颤抖,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肩膀上的温暖外套,像一道隔绝了外面冰冷世界的屏障。头顶那片安稳的、隔绝了雨水的黑暗(伞面),以及身边这三个沉默却坚定存在的身影,像锚一样,一点点将她从绝望的漩涡里往外拉。
过了很久,久到许林寒举着伞的手臂都有些发酸,苏涧萧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她的头发湿透了,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角的泪痣在路灯和雨水的映照下,像一滴凝固的、深色的水痕。眼睛红肿着,眼神空洞又疲惫,里面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愤怒和巨大的悲伤。嘴唇被冻得发紫,微微哆嗦着。
她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披在身上的、明显大了一号、属于许林寒的厚实外套,又看了看旁边蹲着的、满脸担忧焦急的余棠知和江予安,最后,视线才缓缓移向那个半边身子淋在雨里,却稳稳为她撑着伞,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微蹙看着她的许林寒。
四目相对。
苏涧萧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砂石,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有汹涌的酸涩和委屈,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被接住的茫然,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堤防。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冰冷的雨水,砸在许林寒那件厚外套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这一次,她没有再压抑自己,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看到灯的孩子,在冰冷的秋雨夜里,在三个室友无声的守护下,失声痛哭。
许林寒依旧沉默地举着伞,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看着眼前哭得撕心裂肺的苏涧萧,她心里那种陌生的焦灼感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她只是把伞,又往苏涧萧那边,默默倾斜了一点。
雨还在下,哗哗地冲刷着大地。宿舍楼门口昏黄的灯光下,那把撑开的大黑伞,像一个温暖的孤岛。伞下,三个女孩围着那个哭泣的身影,沉默地传递着她们所能给予的所有支撑。
有些界限,一旦被雨水冲刷过,被共同的寒冷侵袭过,被无声的守护温暖过,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坚硬和冰冷了。
回到307宿舍,气氛和之前截然不同。
余棠知和江予安忙前忙后。余棠知翻箱倒柜找干毛巾和吹风机,江予安则去水房打热水,又翻出自己珍藏的红糖姜块,准备煮点姜茶驱寒。
苏涧萧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她们按在椅子上,身上裹着许林寒那件宽大的厚外套,湿透的校服被剥下来放在一边。她低着头,头发还在滴水,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沉默得吓人,仿佛刚才那场崩溃的痛哭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许林寒也换下了自己半边湿透的衣服。她没参与余棠知她们的忙碌,只是走到自己的柜子前,再次拿出了那个银灰色的便携药箱。她打开箱子,这次拿出的不是退热贴,而是碘伏棉签、无菌纱布和防水创可贴。
她走到苏涧萧面前,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苏涧萧垂在身侧、紧紧攥着的右手上。指关节处,有几点不规则的擦伤和淤青,边缘红肿,大概是刚才在雨中争执推搡时弄的。
苏涧萧察觉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进宽大的外套袖子里。
许林寒却已经蹲下身,动作自然地将药箱放在脚边。她拿起一支碘伏棉签,撕开包装,然后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轻轻握住了苏涧萧冰凉的、想要退缩的手腕。
苏涧萧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带着惊愕和一丝残留的戒备。
许林寒没看她,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看着她手上的伤处。她的手指很稳,捏着棉签,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指关节上的伤口和淤血。碘伏凉凉的,带着微弱的刺痛感。
“嘶……”苏涧萧忍不住吸了口气。
许林寒的动作顿了一下,更加放轻了力道。她清理得很仔细,很干净,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的仪器。消毒完,她又撕开一小块无菌纱布,剪成合适的大小,轻轻覆盖在破皮最厉害的地方,然后用防水创可贴仔细地固定好。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只有动作间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和棉签、纱布包装被撕开的轻响。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专注,甚至有点柔和。
余棠知拿着吹风机过来,看到这一幕,停住了脚步,和端着姜茶过来的江予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苏涧萧也一直低着头,看着许林寒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手。那双手很白,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动作精准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手腕上被她握着的地方,传来对方温热的体温,一点点驱散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碘伏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然不再是她之前觉得刺鼻难忍的“程序”味道,而是……一种安心的、被照顾着的感觉。
许林寒处理好最后一点伤口,松开她的手腕,将用过的棉签等杂物仔细地收拾进药箱的废物格。她站起身,把药箱放回柜子,全程依旧沉默。
这时,江予安才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走过来,轻轻放在苏涧萧面前的桌子上:“涧萧,快喝点姜茶,暖暖身子。”
余棠知也赶紧插上吹风机:“对对对,先把头发吹干!不然真要感冒了!”
苏涧萧看着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颜色深红的姜茶,又看了看余棠知手里嗡嗡作响的吹风机,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被处理得妥妥帖帖的创可贴上。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上鼻腔,刚止住的眼泪又有要决堤的趋势。她赶紧低下头,端起那碗滚烫的姜茶,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辛辣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一路暖到胃里,也烫得她眼眶发热。
余棠知拿着吹风机,小心地帮她吹着湿漉漉的头发。温暖的风拂过头皮,带走冰冷的水汽。
许林寒换好干衣服,坐回自己的书桌前,重新打开了物理书。但她没有立刻看进去,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苏涧萧被吹风机暖风拂动的卷发上,看着她在热气氤氲中低着头喝姜茶的侧影,看着她手上那片小小的创可贴。
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
宿舍里,吹风机的暖风声,姜茶氤氲的热气,还有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交织在一起。那股曾经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在这场冰冷的秋雨之后,被无声的守护、笨拙的关心和一碗滚烫的姜茶,彻底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暖意的、小心翼翼的靠近。
苏涧萧捧着空了的姜茶碗,指尖被碗壁烫得微微发红。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看向对面书桌旁那个安静的身影,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许林寒……谢谢你的衣服……还有……药。”
许林寒翻书的动作停了一下,目光从书页上抬起,看向苏涧萧。灯光下,苏涧萧的眼睛还肿着,但里面的冰冷和尖锐不见了,只剩下疲惫、脆弱,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真实的感激。
许林寒看着她,几秒钟后,很轻地点了下头,声音依旧是平直的,但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嗯。下次……带伞。”
很简单的四个字,甚至有点干巴巴的。但苏涧萧听懂了。那不是责怪,更像是一种……提醒?或者说,是一种笨拙的关心?
苏涧萧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在她苍白的嘴角边艰难地弯了一下,又迅速隐去。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雨,好像下得没那么急了。秋夜的凉意被关在门外,宿舍里暖黄的灯光下,空气里弥漫着姜茶微辛的暖香,还有某种悄然滋生的、名为“靠近”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