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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生亦所愿死亦所愿 ...

  •   转变来得太过突然,秦时阳撞开罗家大门,冷不丁回头一看,差点没昏死过去:“我擦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廖博边跑边回头,将眼一抹,吼道:“罗、罗念楠呢?!”
      周逍将手中的宣传单报名表通通化回黄表纸扔撒出去,最后连那公文包一甩,道:“不知道!没见着!”
      区区几张黄表纸,转眼就如石沉大海,并挡不住那血肉分崩之躯。周逍撒完纸黔驴技穷,屈指抖了抖剩下几滴灵力,道:“秦公子你先跑,我想办法拖它一会儿。不过大概不能超过半分钟,你们得跑快些。”
      秦爻道:“要不还是周大夫你先跑吧,活着出去的话,能把忘了的课外问题再想起来吗?”
      周逍:“……秦公子真是个执着的人。”
      秦爻:“还行吧。”
      他说完把周逍往身后一挡,直面着呼啸而来的血肉,左手无名指动了动,便从虚空之中召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纸人,张开大口“呼哧”一吸,竟将那些东西纳入了口中!

      趁此间隙,四人得以跑进楼道。楼道漆黑短小,眨眼又冲进了电梯间。
      “这……”廖博拽住秦时阳,险险刹车,“能上吗?!”
      那电梯阴森死寂,突兀地张着大口,往下扫眼,深不见底,往上看去,竟然倒着挂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开口皆道:“呵呵呵呵……上吗?还坐得下哦!”
      “上个屁!”紧追而来的秦爻一把将两人拖进消防通道,“走楼梯!”
      “所以那些住户光听见声音,以为电梯里空空如也,其实是因为鬼倒挂在上面,没看见?!”秦时阳咋咋呼呼回头一看,那电梯竟又缓缓合上了门,开始跟着他们下行。

      “没错!”周逍后来居上,道,“那些鬼恐怕从电梯出事之后,就一直挂在上面了。”
      廖博跑到周逍旁边,问道:“为什么要挂上面?”
      周逍道:“为了守一个东西。”
      廖博:“什么东西?”
      周逍道:“罗念楠的手机。”

      秦时阳跑上前来夹在周逍和廖博之间,疑惑道:“可罗念楠不是说她没手机吗?你老问,她还生气,气得把她妈她弟她闺蜜都炸了。”
      周逍道:“那你说她为什么会生气?当然是因为我猜中了她不想告人的秘密。换句话说,就是她的怨念所在,也是这座‘山’的根基。看来你当时所说的推测只对了一半,并非罗念楠的尸骸留在了电梯井里,而是她的手机。”
      秦时阳和廖博异口同声:“那你是怎么知道她有手机的?”
      周逍道:“你们还记得我们吃盒饭的时候,邻居大妈们怎么说的吗?说罗念楠爹不疼妈不爱,小小年纪就负担着照顾弟弟的责任,父母甚至连家长会都不去,根本不关心她。”
      “对,没错!”
      “可我们在罗念楠家,看到的是这么回事吗?并不是。我们看到的是罗家爸妈给孩子做饭做宵夜,陪孩子玩耍,给孩子请家教,其乐融融一片祥和。说明什么?说明罗念楠在撒谎。”

      说到这里,忽听楼上传来追赶的尖啸之声,应该是那个巨型纸人抵挡不住了。秦爻跑在最后,反手一挥,又送出去一对托塔天王和二郎神。
      廖博道:“那万一是邻居大妈说得不对。”
      周逍道:“好,就算如此。那我们在楼下遇见的张大虎和王妞妞呢?依他们所言,班上的女生包括王妞妞在内,并不与罗念楠来往,罗念楠在班级里是受欺负的那个。可我们在‘山’中所见,两人却成了好闺蜜,罗念楠反而成了被追捧羡慕的那个。”
      秦时阳醍醐灌顶:“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都是反着来的。我们看见她有朋友、有父母疼爱,其实没有。那么她说自己没手机,其实就是有手机,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周逍点头:“‘山’既是她的怨念,也是她的欲望,她渴望父母的呵护、朋友的陪伴,这些东西她生前没得到过,所以只能在死后来满足。我猜想,那扇贴满春联和贴画的门应当是王妞妞家的,那盘宵夜,应该也是她曾看王妞妞吃过的零食。她很羡慕王妞妞,所以把王妞妞和自己掉了个个儿,让自己变成被父母疼爱的孩子,而王妞妞变成等父母回家的孩子。”

      廖博又问:“那她妈的脸是怎么回事?”
      周逍道:“你想一下,如果妈妈偏爱弟弟,不喜欢罗念楠,那妈妈每次面对姐弟俩的时候,会如何?会不会只对着弟弟说话,而忽视罗念楠?”
      廖博一拍脑袋:“所以她每次看见的,都是她妈妈的侧脸!这是她记忆中的母亲的模样。”
      秦时阳也懂了:“那她爸只有个背影,是因为她生前根本见不到他爸!她弟弟每天跟着她,所以长相记得很清楚,而王妞妞则是……因为羡慕,所以常常盯着看!”
      周逍边跑边鼓掌:“聪明聪明。”

      托塔天王和二郎神神勇无比,很快就搞定了追来的那些东西。然而整栋楼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消防楼道开始簌簌落砖。
      铛!
      一块巨大的楼梯砖自上砸下,堪堪擦着四人的身侧,砸在了楼梯扶手上,轰然碎裂。四人转头看去,不光消防通道如此,整栋楼在陷落。
      周逍刹住脚步,道:“不行,‘山’要塌了,得快点把罗念楠的手机找出来。”

      ‘山’塌仍旧为‘山’,要想活着出去,得‘移山’。也就是找到饿鬼执业所在,才能化之渡之,诛之灭之。
      换言之,渡化或诛杀饿鬼并非难事,只要修道者修为足够即可;难的是‘移山’,也就是如何破除‘山’中各种要命的关卡,找到饿鬼的欲怨。
      “上哪儿找?!”秦时阳举目瞎望,只见四面尽是滚滚烟尘和扑通扑通往下砸的楼砖,怎么找?怎么可能找?怎么可能找得到?

      正在这时,他只觉脚底一滑,整个人不由分说腾空而下。低头一看,竟是踩在了一股纸做的巨浪之上。
      秦爻从后踏浪而来,迅如疾风。这浪花也不知他是怎么捏出来的,形色极其逼真,仿若海水奔腾咆哮而下,沿楼道旋转,眨眼便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掉落的砖土石块尽数吞没其中!
      ‘山’塌得快,但浪涛更快。接几人上浪之后,秦爻以手指控准方向,并不是加速往楼下冲去,而是乍然调转浪头盘旋而上。周逍立即会意,眯眼看准机会,道:“就是现在,进!”
      滔天巨浪猛然一提!
      “卧槽!哥你往哪儿撞啊啊啊啊啊——”秦时阳紧闭双眼死抓住廖博,只觉心直窜到了嗓门,又“呼”的一下跌到肚脐。
      再睁眼,狂狼已然撞破上一楼层的电梯门,正追着电梯轿厢奔泻而下,将那些挂在厢顶上的小鬼一应卷入其中。

      周逍站在浪上,紧挨着秦爻,忽觉脚踝发痒,低头一看,竟是个两只眼睛竖着长的丑鬼正抓他脚,想借力从漩涡之中扑腾起来,发出“咕噜噜噜”的声音。
      他一把将小鬼拎起来,用力甩到浪外,就听秦时阳问道:“哥、周大夫!我们这是去哪儿找手机?”
      周逍回头,不答反问:“罗念楠怎么死的?”
      秦时阳道:“电梯坠落而死啊。”
      周逍又道:“那电梯坠去了哪里?”
      秦时阳:“当然是电梯井——哦!我懂了,所以她的手机,也跟着坠落的电梯,掉在了电梯井最底下?”
      周逍鼓掌道:“不出意外,应该没错。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倒吊鬼必须要脸朝下,因为手机在底下啊。”

      电梯轿厢落得极快,但秦爻的纸浪追得更快,须臾便把整个轿厢裹了个严实,吐渣一样“噗噗”把那些倒吊鬼吐飞出去。
      然后巨浪一分为二,一半使出全身解数托住电梯轿厢,不让它再往下半分;另一半则继续带着四人疾冲而下。

      这本是个非常聪明的办法。
      电梯一路跟随他们下行,见他们始终不上,又以拆砖拆瓦来逼迫他们上。拿脚指头想也知道,只要上去,必然要把他们砸死在井底不可。
      而罗念楠被周逍点破之后,到现在都没再现身,如果不在电梯轿厢里,那就是早已溜到电梯井最底下,亲自守她的手机去了。
      所以,踏浪这招,既避免了落进电梯里做困兽之斗,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逮罗念楠一个措手不及。

      哪知疾浪俯冲而下,那电梯井却似无穷无尽一般,明明只有二十几层楼高,可无论如何加速,就是触不到底。而还不等几人深思细想,忽听头顶“吱呀”一声摩擦,抬头望去,就见被巨浪束缚着的电梯轿厢挤变了形,在电梯井中左右摇晃磕碰了两下,突然,火星四溅着坠落了下来!
      二十几楼的高度电梯坠落只要不到三秒,电光火石之间,廖博和秦时阳本能将身一蹲死命遮住了双眼,廖博牙缝中勉强挤出一句嘶吼:“怎么办——?!”

      “么”字还没说完,周逍脱口而出:“——往上!!”秦爻没答,但转瞬之间已经挥手收浪。涛涛纸浪“呼啦”一声从四人脚底聚为水柱盘旋而上,顷刻便化作一只纸做的玄武巨龟——
      铿!
      电梯轿厢砸在巨龟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四条龟腿勉励抵住电梯井的四壁,在轿厢的重压之下摩擦下滑,火花四溅、滋滋作响。
      但就这堪堪抵住的半秒足矣!周逍抖了抖刚才省下来的最后几滴灵力,屈指向天——
      “破!!”
      玄武巨龟轰隆炸裂,电梯轿厢如夺命列车唰然坠落!但坠下的瞬间已成了个没底没顶上下通透的四方大壳,隆隆大作着套过四人,“轰!”的一声,彻底砸进了电梯井深处……

      轿厢坠落掀起的大风卷着灰尘砂石直冲而上,秦时阳和廖博还在闭眼吱哇乱叫,忽然便被刮了一口砂,连忙睁眼“呸呸”地吐了起来。吐完发现,自己腰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绑了一根纸绳,正脸朝下吊着缓缓下落。往下看去,那电梯轿厢已经震成一堆破铜烂铁。
      两人懵逼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用力抬头顺着纸绳往上看,发现绳子是系在一柄伞把上的。
      秦爻和周逍两人共执一把巨大的纸伞,在半空之中浅浅摇晃,伞面倾斜向下,挡住了自地底而来的风沙。
      秦爻抖了抖伞面上的砂尘,那砂尘又劈头盖脸落了正仰面朝上秦时阳和廖博一嘴。秦爻直起伞面,问:“周大夫没吃土吧?”
      周逍摇头:“没有没有。”
      秦时阳廖博:“…………”

      四人背靠着井壁,缓缓落在电梯轿厢的残骸顶上,准确地说,是两人缓缓落下,另外两人用脸落下。检查一圈,发现本该吊住电梯的钢缆早已崩断脱落,而井底的缓冲弹簧也未曾响应,所以,这轿厢砸得既猛又狠,狠到可以用惨绝人寰四个字来形容。
      不敢想象,若有人身在其中,此刻会是什么模样。

      “有人有手机吗?”周逍想拿手机打电筒照明,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
      “我、我有。”秦时阳抖抖索索地摸了摸身上,摸出手机,颤着指尖打开电筒,浑白的光线霎时照出一片浮尘。
      他举着手机四下照了照,睁大眼寻了一圈道:“没看见手机啊?难道不在这里?”
      怎料话音刚落,就见早已没了底部的电梯轿厢中央,竟然汩汩冒出了暗红色的血液。

      白光之下,那血液红得扎眼,且冒得极快,如泉眼一般吐着气泡,片刻就填满了本就不大的电梯井底部。血腥带着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
      廖博皱着眉头粗略一算,道:“照这个速度,五分钟之内就能把咱们淹了。手机也没找到,怎么办?”他抬头看看,电梯井高深无尽,要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往下看,看什么?死路一条。
      问话的间隙,那血水已经又涨高了几公分,一些被砸烂的塑料碎片随之浮了起来。
      秦时阳听闻这话,立刻像漏了气的皮球,哭道:“早知道会死在这儿我就不说我来过,干嘛非得把你们三个带过来呢?哥我对不起你!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下辈子你还愿意做我哥么?”
      秦爻给了他个白眼。
      “现在说这个还早了点儿,小朋友。”周逍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他说着朝血泊中央抬了抬下巴。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些漂浮着的塑料、砂粒中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血水的涨高而颠簸浮动,一下、一下地反射出亮光。

      “是手机?!”秦时阳立刻把电筒举了起来。
      光线从上往下一打,那东西反射得更明显了,碎裂变形的黑色屏幕在血水之中一晃一晃地显露了出来。
      秦时阳激动道:“哥!快捏个网捞起来呀!”
      然而秦爻站着没动,反而幽幽转眼看向廖博。
      廖博愣了一下,紧接着一悚,反手就给了秦时阳一掌,道:“教你教你白教你!说了多少次了,‘山’中有两种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的,一是‘水中月’,二是‘梦中人’。这个手机就是‘水中月’,无论再怎么捞、拿什么捞,都是捞不起来的。”

      ‘水中月’,倒映在水中的月亮,顾名思义,指的就是虚幻之物。在‘山’中,但凡出现在“水”里的东西皆可称为‘水中月’,无论这个“水”是江是海,是湖泊池塘,还是酒池血河。
      进‘山’之人一旦看到‘水中月’,就该小心了。因为这东西看得见、拿不着,听得清、却捞不到。

      秦时阳懵逼了一瞬,突然对廖博道:“你没教过我这个。”
      廖博:“我教过。”
      秦时阳:“瞎说,绝对没有!”
      廖博偷眼看了秦爻一眼:“我说教过……就是教过!”
      秦时阳:“你心虚了,我看见了,哥你快给他记大过!”
      秦爻:“再吵你俩就留在‘山’里自己过。”
      秦时阳廖博:“……”

      秦时阳又问:“那为什么捞不起来?”
      周逍指了指血泊,道:“你仔细看看,那手机有没有问题?”
      秦时阳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那手机屏幕仍旧随着血水的涨高左右摇晃着一浮、一沉。但凡浮起来,就准确地反射一下电筒的白光;沉下去时,又会被血水彻底遮盖,好似马上就要沉底的样子,叫人心头一紧。
      所以它这么漂着,就仿佛在招手说“还不快来捞我”。
      然而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更诡异的是,血水越涨越高,浮力随之变大,漂在它周围的大块塑料残片,甚至拳头大的砖石都已经彻底浮了起来,露出了血水。唯独这个并不算大更不算重的手机,一直沉浮在离血水平面一寸来深的地方,让人看得见,却又看不真切。

      周逍道:“所以,‘水中月’还有个名字,叫‘死鳔’。因为一旦设法去捞,就完了。人最难接受的就是求而不得,最容易陷入的就是自以为是的执拗,尤其当这个东西还是眼下最为渴望的。你猜,为什么出现在血泊里的不是他物,而是手机?”
      秦时阳道:“因为我们现在最想拿到的就是罗念楠的手机?”
      “不错。”周逍点头,“这手机看起来如此逼真,又恰好出现在这样性命攸关之时,但凡我们疏忽半分,很可能便捏网去捞。一捞不起,我们二捞;二捞不起,我们三捞;三捞还不起,情急之下,我们便会生出鱼死网破的决心,再自作聪明一些,兴许还会觉得是网有问题,于是改换工具,再来个一二三捞。捞来捞去,一门心思沉浸其中,犹如陷进梦魇,浑然不觉其他,你又猜如何?”
      秦时阳头皮发麻:“……血水已经淹上来了……”
      周逍微笑转头,对秦爻道:“你看秦公子,我就说你家小朋友孺子可教也。”

      秦爻闻言,终于头一回给了他弟一个正眼。
      “哥你别正眼看我,倒整得我不好意思了……”秦时阳挠头道,“那这‘水中月’现在该怎么破?”
      秦爻重新给了他个白眼,十分“耐心”地解答道:“怎么破?反着破!”
      秦时阳:“啊,啊?”
      秦爻和周逍对视一眼,见周逍会意点头,道:“既然不能捞,那就人下去。你看好,下的时候千万别吸气。”说完,他猝不及防一跃而起,直直落入血水之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秦时阳:“啊?啊?!”周逍笑着拍拍他肩,道:“走吧?小朋友。”不由分说,一手钳他、一手钳廖博,紧跟着纵身一跳——

      “啊啊啊啊啊——!!!”
      四人落入血泊的一瞬,那沉沉浮浮的手机忽如粼粼波光一闪而逝。紧接着,漫天血雨,滂沱而下。
      周围时空如走马,盘旋叫嚣,急急变幻,忽远忽长。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风声雨声、哭声怨声、惊叫声,终如噩梦乍醒,汇成了一道由远及近的汽车喇叭声。

      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生亦所愿死亦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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