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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冬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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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切到了手指。
一道小小的口子,并不严重,安珀拉过她的手腕,含住那处伤口,薇拉微微一颤,不是疼痛,而是安珀舌尖小心翼翼的舔舐带来的酥麻痒意,让她的心里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
等安珀松开,薇拉发现那一处伤口居然愈合了。
薇拉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她知道安珀神奇的血液拥有强大的疗愈力量,却从未想过她的唾液也具有同样的功效。
薇拉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她自以为收留了安珀,照顾着她,可对这个来自深海的灵魂,她的了解实在太过浅薄,
之前安珀懵懂茫然,无法言语,薇拉纵有千般疑问也无从问起,如今安珀能说话了,薇拉便忍不住探寻起她的过往。
“安珀。”
薇拉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安珀刚才含过的地方。
“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受伤漂到岸边?”
安珀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向下指了指。
应该是深海吧,薇拉就问:“那,安珀其他的家人呢,海里,还有像你一样的同伴吗?”
她内心隐隐不安,既怕触及安珀的伤痛,又渴望了解她的全部。
安珀想了想,最后指向薇拉,薇拉轻轻握住安珀指着自己的手,牵着放下来,摇摇头说:“除了我,安珀,我是问你,在你遇到我之前,还有没有别的家人?”
“没有。”
安珀干脆的摇头。
她遇到这种问题就会莫名的烦躁起来,挪到薇拉的怀里,把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天气越来越冷了,安珀感到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倦怠,像被厚重的海水包裹着,总想沉沉睡去。
薇拉感觉到安珀的疲惫,她不再问问题,而是忧心忡忡的拥着她。
她不知道人鱼是不是还要冬眠,只是安珀最近尾巴的颜色越来越暗淡,让薇拉怀疑食物的营养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起初只是零星几片,落在水池边,像遗落的宝石,薇拉心疼的捡起来,一片一片的收在小木匣里,直到匣子积攒了半盒时,安珀再也不肯下水变回鱼尾形态了。
明明之前鳞片恢复的能力很强的,薇拉很担心,但是安珀怎么哄也不愿意给她看尾巴了。
冬天彻底降临了。
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了石塔外的世界,薇拉给安珀裹上厚厚的羊毛外套,戴上毛茸茸的帽子和围巾,叮嘱她不可以脱鞋踩到雪地上:“安珀,记住,不可以脱掉鞋子踩在雪地上,很冷,会冻伤的,知道吗?”
得到安珀认真的点头保证后,她才放下心,拿起雪铲,领着这个对冰雪世界充满好奇的小人鱼走出了石塔。
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安珀入冬后难得这么活跃,她快步往前跑,脚在雪地里陷入再拔出来,留下一串脚印,时不时回头看薇拉有没有跟上。
薇拉前进的很艰难,堆雪人这件事对她来讲,寒冷的坏处多于有意思的好处,她只觉得脸冻的生疼,朝前方那个雀跃的身影摆手:“你先玩……我慢慢来。
安珀第一次见雪,她仰起头,任由雪花落在她的睫毛和鼻尖上,她新奇的张开嘴,试图接住飘落的雪花。
薇拉终于气喘吁吁的走近,两人开始合力挥舞小雪铲,起初还能堆出个圆墩墩的身体和稍小的脑袋,可当安珀兴奋地把雪球拍上去当脑袋时,“啪嗒”一声,雪球塌陷大半,圆滚滚的雪人顿时歪斜变形,成了一滩可疑的“史莱姆”。
安珀不以为意,反而兴致勃勃的用没带手套的手指在雪堆上戳出两个窟窿当眼睛。
这下雪人透出了一种惊悚感。
薇拉拉过安珀的手,拍掉沾上的雪粒,重新给她套上厚实的手套,安珀不喜欢这种束缚感,指尖在手套里不安分地动了动,但还是忍耐住了,只是在薇拉专注时用另一只还没戴手套的手摸了摸薇拉的脸颊。
因为寒冷,薇拉的温度现在比安珀还要低,脸颊红红的,说话时吐出白色的哈气,安珀好奇的盯着薇拉的嘴看那雾气,等薇拉戴好手套,她就挨近,在薇拉的唇角轻轻碰了一下。
安珀眨了眨眼睛,像在品尝滋味,说:“像雪一样,凉凉的。”
薇拉愣住,她长了张嘴,想说这样并不对,但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什么是心中对这段关系对错的分割线。
重要的是,安珀可能根本不理解这个举动在人类世界承载的重量和意义,于是她压下心头的悸动,先教导着说:“安珀,朋友和家人之间,可以亲亲脸颊,或者额头。”
她轻轻点了点安珀的额头:“但是嘴唇不可以哦,那是恋人才可以的。”
安珀点点头,恋人,她琢磨着这个词,脑袋里关于恋人的定义很模糊,除了薇拉教她的含义,还有关于种族遗留给她的一部分概念。
恋人,是要紧紧缠住带进巢穴藏起来的,要吃掉,把血肉与自己融为一体。
安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薇拉身上,薇拉是温暖的,柔软的,会讲故事,会做好吃的煎鱼,可是,她太脆弱了。
仅仅是这样不算太冷的雪天,她的脸颊和耳朵就被冻得通红,如果带回深海那又冷又黑,水压巨大的洞穴,她一定会生病,会死掉。
安珀想象着薇拉不再说话,不不再用温柔的手指梳理她头发的样子。
不行,绝对不行,她喜欢薇拉的声音,喜欢听她说话,虽然有时候那些长长的句子她听得懵懵懂懂,但她还是喜欢,喜欢薇拉做的饭,喜欢她的怀抱,如果吃掉薇拉,这一切就都没有了。
这个认知让安珀本能地排斥那个来自血脉深处的“恋人”定义。
薇拉不知道安珀这一堆的想法,她打了个喷嚏,感觉鼻涕都要流出来了,回石塔后赶紧窝在摇椅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喝热汤。
安珀坐在一边看着,她的表情有点苦恼,像是在纠结,薇拉不知道自己正在被陷入要不要卷起来带回巢的纠结中,她放下喝了一半的汤碗,看见安珀苦恼的模样,还以为是外面太冷让她不舒服了,便伸出手呼唤她:“安珀,来。”
安珀就不再纠结了,她身后如果有小尾巴一定飞快的摇摆,可惜她没有,只有一条让她烦恼的掉鳞片的尾巴,她熟练的窝进薇拉的怀里,薇拉调整着毯子将两个人都罩住。
很暖和。
安珀靠在薇拉的肩膀上,薇拉的怀抱很暖,但安珀本能地觉得还不够,她的手悄悄从薇拉的衣摆下探入,慢慢抚摸到腹部温热的肌肤,寻觅着更温暖的地方。
“嘶……”
薇拉被那突如其来的触碰激得轻颤了一下,想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拉出来。
“安珀,手拿出来,凉。”
但安珀的手又像着腰移去,轻轻的勾了勾,这一下薇拉有些痒,忍不住笑着稍微躲了躲,却感觉有什么紧紧的缠绕上她的腿。
薇拉掀开一点毯子,就看到一条尾巴,长长的,如触手一般缠绕着,上面蓝色的鳞片彻底蜕变成了黑色,隐隐还泛着金。
薇拉终于不得不面对之前她刻意去无视的地方。
安珀可能不是她想象中的小人鱼,而是一种更为危险的生物,那黑色的泛着金的鳞片,让她想起曾在书中看到过的一种海洋怪物。
纳迦里安族。
薇拉想起书中潦草的插图,那覆盖着漆黑鳞片的类人蛇形生物,它们盘踞在沉船的残骸上,象征着海洋深处最原始的恐怖传说,它们是吞噬过往船只的灾厄,是将水手拖入深渊的梦魇。
薇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都不清楚安珀到底是什么,就大胆的把她带回了家,那蓝可以是大海的颜色,晴天时美丽,可阴雨天便是危险,大海的力量是她远远控制不住的。
但是薇拉并不想用“怪物”这个词和安珀联系在一起,因为安珀并不会像书上写的那样伤害别人,她甚至会救一只猫,可能只是因为冬天了,最近的状态不好,安珀才会这样,用尾巴紧紧的缠着自己。
薇拉小心的轻轻拍拍安珀的脊背,安珀的尾巴缠的越发紧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变为竖瞳,紧紧盯着她,像是看猎物一般。
会死掉吗,薇拉突然想,如果就在这里被吃掉,死在一切都被冬雪覆盖的纯白之中,是不是她这样的人一生,也可以变得纯净了?
所以在安珀张嘴要咬下时,薇拉没有躲开,她只是闭上眼睛,搂紧了安珀的背。
悲伤的酸涩的味道伴着安珀从前没有闻到过的味道,让安珀怔愣片刻,她轻轻嗅了嗅,没有像薇拉想的那样咬破她的脖颈,而只是轻轻含住那一处肌肤,牙齿轻轻的摩挲几下,转换成一个轻轻的吻。
薇拉睁开眼睛,安珀和她贴的很近,尾巴的束缚松了些,从毯子里探出一些,轻轻拍在薇拉的小腿上,又变成了之前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