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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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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洲当天下午出院前,见到了高警察,他胡子拉碴,眼底一片青黑,脸部肿大一圈,已经被四起的案件折磨得快没命了。
“科学尽头是玄学,小兄弟,我知道你受那怪物待见——”高警察一身常服,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警惕地朝周边张望。
队里已经有几个人受不了诡异事件,有一个已经坚定为精神失常,往后的每一天都会陷在惊恐发作中,那兄弟这两天嘴里总在嘟囔乱七八糟的话,家里新媳妇愁得朝他大吐苦水。
高警察道:“只有那晚在场的人看见过从尸骨胸腔涌出的红线,其他人认定这是一场连环杀人案,直到今天中午召开全国紧急会议,各方才知道事态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各省各市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三万,死亡人数呈几何倍数增长,更不论和我同事一样精神失常的人 。”
周洲并不想参与官方行动,他唯一的想法是攒到钱给母亲做手术。
在当前紧急状况下,这明显是一种狭隘的,不切实际的妄想,但他还是在这位满脸恳求的警察开口前,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高警察的脊背猛然弯下去,可那双眼睛还死死盯着周洲,周洲整理医院给出的单子,坦然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能力,只想趁这个假期回家探望妈妈。”
“好,等你有需要的时候,随时联系我们。”周洲这类人外表看似温尔儒雅,待人有礼,实则不近人情,威逼利诱也撬不开嘴,高警察不再挽留,也没许诺什么好处,撤掉安排在他身边的便衣,放他走了。
周洲带着太阳烘烤过的温度回家,接连几天没有回来,室内闷热发甜,一切如故,窗帘和床看不出鲜血浸染的痕迹,一切都是那日早上离开的模样。
周洲打开窗户通风透气,回过头来看着室内的陈设,才恍然察觉点什么来。
室内没有挪动的痕迹,溅血的窗帘依旧只拉开一半,斑驳剥落的墙皮簌簌掉落,堆在墙角,浅灰色床单凌乱,依稀能让人回忆那个凌晨挣扎的混乱场面。
警察那天来他家,并没有见到尸体。
周洲换下床单枕套,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擦拭拥挤堆叠的家具,将房间上上下下打理一番,热气蒸腾得他说不出话来,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汗水不断滚落,四肢和手脚还是冰凉。
他坐公交回来的路上买了明天回家的车票,一张高铁,一张大巴,他打算在家里陪陪母亲,做外包的工作,到时再回来上班。
等屋子打扫干净,日暮降临,霞光散在云层中,天色逐渐晦暗。周洲从冰箱里拿出一包速冻水饺,猪肉白菜馅,一包七元五毛,等水烧沸后放入锅中。
他看着沸水中翻滚的灰白饺子出神,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
房间没开灯,光线昏暗迷蒙,门模糊了边框,黑沉沉的,敲门声一声急过一声,却不听人声。
周洲盯着房门,许久,才问:“谁?”
敲门声响了三下,一段短暂的空白之后,门外传来两道声音:“是我啊。”“是我啊。”
“我是七楼的洪全。”“我是七楼的刘红。”
“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想请你帮个忙。”
“麻烦开开门。”“麻烦开开门。”
“麻烦开开门。”“麻烦开开门。”
周洲拨下电锅开关,将水饺捞到盘中,给自己倒了一碟陈醋,一个一个蘸着吃完了。
天彻底黑了。
周洲开了灯。
“麻烦开开门。”“麻烦开开门。”
周洲打开了门。
门前站着楼上那家搜罗快递盒和废品的老头老太,一个是洪全,一个是刘红。
洪全说:“你终于开门了。”
刘红说:“你终于开门了。”
周洲低头,说:“请问二位有什么事?”
洪全说:“帮我照顾孙子。十天。”
刘红说:“帮我照顾孙子。十天。”
周洲抬头,看着两人:“好。”
他揽过两人身前的小孙子,说:“和爷爷奶奶说再见。”
“……”
周洲笑:“真乖。”
洪全:“谢谢。”
刘红:“谢谢。”
周洲道:“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两个老人转身上楼,身形佝偻,身后拖曳着无数猩红的线条,淌在水泥楼梯上,如血液滚滚而下。
周洲关上门,将孙子带到桌边,自顾打开电脑工作。他因为昏迷断联两天,外包的领导骂得极为难听,周洲不太愿意给他做事,奈何对方出价高于行业平均价格,给钱爽快,只要跟上进度,一切好办。
电脑荧屏亮到凌晨三点,周洲途中只喝了半杯水,起身上了个厕所,其余时间像座木雕似的扎根座椅上。
而桌边两个老人的孙子枯站了半宿。
等到周洲洗澡关灯就寝,对方才张开口:“……”
周洲盘腿而坐,手里把玩那把尖刀,在黑夜里看着那张嘴,问:“不会说话?”
那张嘴散发暗红微光,海潮般涌动,细看分辨却是线条疯狂蠕动。不只是嘴,整个“人”就是一团蠕动的红线。
“……”
七楼的老人早年经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地震,家中父母,襁褓龙凤婴儿,姑姑嫂嫂,全部葬身于楼房砖墙之下,两人举家搬迁,在这个人潮汹涌的城市定居。
他们没有后代。
怪物咧开嘴,笑弯眼,爬到周洲面前,不长记性地贴上去,模拟人类的胸腔翕合,假肋骨和内脏垮塌错位,又不断复原。“嗬嗬……嗬嗬……”
两条滑腻腻的手臂攀上周洲双肩,两只红色大眼睛距面部一厘,气管喷出的气息带着甜腻的风。
周洲全身如过电一般,汗毛竖起,下意识将尖刀刺入记忆中的位置,那团红色却一寸一寸吞噬尖刀、手指,连着手臂、半个肩膀。
他要死了吗?
头顶的怪物忽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陷在怪物胸腔中的周洲感受到微妙的愉悦情绪,一时间愣住了。
愉悦?
刹那间,红色倾倒在他剩余的肌肤上,周洲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下了高铁,坐在回家的大巴倒数第二排,手牢牢掌着行李箱拉杆。
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