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编织》山野原野

5、第 5 章

　　“杜家村的到喽！”守在车门口的售票员随着村际公交摇摇晃晃，紧贴胸口的斜挎包里塞满五毛的一块的票子。

　　车停了，她招呼着杜家村下车的老乡，收一个人的钱，就放一个人下车。周洲递给她一张五块两张一块，她接过钱，没塞到包里，扬下巴瞅着他身侧：“洲儿啊，跟着你的小兄弟也得算张整票！”

　　周洲扭头看向“他”，满目皆是缠绕的红线，慢吞吞从钱包中取出崭新的十块，再从售票员手中接过皱巴巴的三张钱。

　　他拖着行李箱，沿着水泥小路走了两公里，才遥遥望见山腰上一座小小的灰白房子，可他往后看，深红色铺满来时小路。

　　丧葬上有吊唁者前来，会在主人家不远处放鞭炮，葬礼结束后，满路都是踩得严严实实的红纸，从主人家门口的路通往天地四方。

　　周洲在原地伫立半炷香，身侧的怪物从沉默变得迫不及待，提前一步向前走去。

　　家里的几亩地种满了菜，黄瓜、西红柿、丝瓜等常见应季蔬菜，墙角开垦出来，堆了肥的月季爬满整面墙，高高耸耸，粉白、嫣红的簇拥成团。

　　花后走出一个人，伶仃瘦弱，吹不落叶子的风都能将她吹倒在地。

　　“周洲啊，回来啦？呀，这个小伙子是——”

　　周洲道：“同事的孩子，让我带到乡下来见见世面。”

　　阿妈不疑有他，捂着嘴笑：“乡下哪能见什么世面，要大城市才能见世面呢。”

　　周洲含着笑，点头赞同她的发言。

　　“小花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请假回来了，正在屋里做饭呢。”阿妈像往常一般为他提行李，周洲弯腰，将一个轻巧的背包挂在她的手弯，搂着她的肩回家。

　　院落外一时旖旎了一地红线，攀附月季在墙上的根系，笼罩整个院落。

　　“哥，回来啦！菜马上烧好了，去盛饭！”

　　土坯厨房修缮一半，房顶的板瓦还缺一块，烫人的太阳就刺进屋里，给厨房升温。

　　小花抬手擦掉一脑门的汗，轻车熟路地关掉电磁炉，将平底锅里的回锅肉倒入碟中，周洲掀开电饭煲的盖子，玉米绿豆粥腾出一股热气。

　　她从灶台下的坛子里捞出腌渍过的咸菜，用水冲洗掉表面的盐渍，切成小块，道：“哎呀，哥你把粥放凉水里冷却一下，妈怕烫。”

　　周洲照做，小花一手各端一盘菜，转身看见堵在门口的人，手里的菜差点飞了出去，身子一矮，躲到周洲身后，红着脸道：“哥哥哥哥！他是谁啊？”

　　周洲撇了一眼那团没有面貌的红色物体，说：“同事的孩子，过来玩几天，不用管他。”

　　小花探出脑袋，肘击哥哥手臂：“人家来做客，干嘛那么不礼貌？”

　　小花试图搭话：“诶，你读高几呀，怎么有空来乡下玩？”

　　“……”

　　小花吃了个闭门羹，周洲接过小花手里的盘子，绕过怪物，诋毁道：“他抽烟喝酒打架，不听人话，辍学了，别和他说话。”

　　即使如此，吃饭时，阿妈和小花还是热情地腾出一个位置来，招呼怪物坐下，那怪物竟然真的一步一步挪到小板凳前，屈身坐下，阿妈立马给他夹了一筷子肥瘦相间的肉，笑眯眯地看着他。

　　周洲夹了一口青椒，无视怪物，道：“他不会吃的。”

　　小花大口刨饭，汗湿的刘海不顾形象地别到头顶，露出汗涔涔的额头，周洲调□□扇的角度，避开体虚的阿妈，对准了小花。

　　小花叼了一口肉，嘿嘿道：“哥你别管我，别给人小少爷热着了。”

　　周洲看向一动不动的怪物，突然好奇它的长相，它现在是什么表情，发型又是如何，穿着呢？它的眼睛看向哪里？

　　以及，它亦步亦趋，到底想做什么？

　　周洲放下筷子，问：“你热吗？”

　　怪物猛地扭过头来，凑近他，“脸上”的红线鼓鼓囊囊，如绞成一团的触手穿梭蠕动。

　　“嗬……”

　　小花看着两人，心里升起不太妙的念头，连忙探身调□□扇朝向，尴尬道：“你看人家都说热了，委屈死了，来吹风扇吹风扇。”

　　周洲仍专注地盯着那张“脸”，许久，才压抑暴虐的冲动，一口一口吃饭。

　　小花低头和阿妈咬耳朵，阿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左右为难，最后下定决心道：“周洲啊，妈这个情况，也管不了你的生活……”

　　阿妈又开始絮絮叨叨，周洲放下碗筷，口中说是，力图将她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耳朵里。小花幸灾乐祸似的，笑得乐不可支，只能埋头苦吃。

　　他还未将阿妈的具体情况告诉小花，她只用知道，手术做完，阿妈就能痊愈了。

　　周洲心中弥漫出几丝悲伤，即将陷入某种更绝望地情绪时，阿妈的话越听越不对劲。

　　“阿妈虽然没文化，但跟着小花，也跟上了时代，可是再开放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犯罪，你说对不对？“

　　周洲升起疑惑。小花嘴边漏出几声嘻嘻嘻。

　　阿妈说到这里，悄悄看了一眼小客人，更加纠结：“人家孩子也是有爹有娘的，还是你同事托付你照顾，岁数也和小花差不多大，还没成年，咱不能做这样的人，周洲啊，别做傻事，知道吗？”

　　周洲面无表情地盯着小花：“你刚跟阿妈嘀咕什么了？”

　　小花哼了一声，冲怪物道：“我哥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是个钢铁直男，你不要被他骗了，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现阶段你应该好好学习才是，等上了大学，有大把的人抢着和你谈恋爱！”

　　周洲扶额：“妈，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智商有些问题，转不过弯，得有人盯着他才行。”

　　阿妈见小客人被说智商低下也毫无反应，将信将疑，还是叮嘱道：“不管怎样，咱不能做违法犯罪的事，知道吗？”

　　周洲点点头，瞪了小花一眼。

　　饭后，周洲洗完碗，找到摊在凉席上刷手机的小花，怪物也乖乖地站在他身侧。

　　小花为了形象还是丢开手机，正襟危坐。

　　“小花，”周洲看向怪物的脸，问，“我眼前的这个东西，长什么样子？”

　　“哥？”小花一惊。

　　周洲强忍不爽，捏住怪物滑腻腻的下巴，将它转向小花，问：“它长什么样？”

　　小花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描摹它的模样：“又乖又帅，比较瘦，额，头发是黑色的，有些蓬松，刘海超过了眼睛，眼睛比较圆，额，哥，它在看着我，和你一样什么表情……穿的是白T和黑色长裤，真就和高中生差不多……哥？咱们这样不太好吧？是不是在欺负人家？”

　　欺负？周洲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掐住它的喉咙，小花惊觉不对，忙拽着哥的手臂，却像掰钢筋一样，低呼道：“哥！哥！你冷静点！靠，他在笑啊哥！”

　　周洲将怪物甩开，小花也吓得躲到凉席角，见那人丝毫不顾自己被掐，温顺地跟在哥的身侧，不禁问：“哥，到底怎么回事？”

　　周洲甩了甩手，反问：“这两天你们说得最多的话题是什么？”

　　小花胆子虽然小，但思维很快，瞬间联想到流传口耳之间的那个传言：“许多人无故死亡，警方无法勘破，可他怎么可能？”

　　周洲道：“不止它一个怪物。你知道在我眼里，它是什么样吗？”

　　小花汗毛竖起，摇摇头，听完周洲的描述，倒吸一口冷气：“哥，你也被缠上了吗？”

　　周洲静静地看着小花，没有正面回答：“怪物爆炸式增长，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恐惧源于未知，我告诉你，希望你能有个准备，但是阿妈那边，你得保密。”

　　小花点点头，飞快地撇了一眼眼睛黑白分明、乖巧无比的男生，说：“遇到了该怎么办呢？”

　　周洲也没回答，从矮桌上拿起水果刀，抚上怪物胸膛，一刀刺入，吓得小花飞身扑上去，死死拽着哥的手，哥哥岿然不动。

　　她害怕这一切是哥哥压力太大，又出现幻觉了。

　　“如果它们控制了尸体，就会吸人类的血，它们的核心大概率在胸膛，和人类心脏类似的位置，如果你遇到了，劈砍进去，核心就会散开，一段时间后，尸体会自然消失。”

　　小花慢慢睁开眼，人没死，衣服也未曾划破，连血都未曾流出，只有男生痛苦扭曲的脸，她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哥，他好像很痛。”

　　周洲抽出水果刀，怪物胸口的窟窿迅速被无数粗壮的红线补上，看不出痕迹：“而我身边这只，没有控制尸体，就是纯粹的怪物。”

　　他将水果刀放在妹妹手心，掰弄她的手指，让她死死握住：“我会在家里呆一个周，咱们一切照旧，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及时反击，但是不要让阿妈担心，好吗？”

　　小花看看哥哥，又看看那个逐渐恢复平静的男生，握紧手里的水果刀，轻轻嗯了一声。

　　哥哥从来不会像班里的那些男生一样，因为她瘦弱、是个女孩就小瞧她的一切，会教她如何保护自己。

　　哥哥也不会像新闻里的那些大人一样不负责任、逃避生活重任，他会变相地往家里寄钱，前段时间还以校方的名义，给她五万元拿回家里，避免阿妈愧疚。

　　她很爱哥哥，虽然哥哥这是半年来第一次回家，时间不会冲淡她对哥哥的思念。

　　“那哥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周洲摸了摸她的头，摸了一手汗，嫌弃地擦在她肩膀衣服上。

　　小花：“……走开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