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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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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已然日上中天。
八岐半睁着眼迷糊片刻,陡然忆起今天早八水课的老师是个每次必点名的倔强老头,可他早些时候却一时糊涂关掉了所有闹钟,势不可当地直接睡过了整节课。
果然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八岐双目无神,绝望地想:须佐那家伙得到了全勤,而我因此失去了平时分和绩点,有得必有失,实在是太公平了。
他悲春伤秋片刻,挣扎着起身拿过手机,只觉微信上那串红点尤为刺目。深呼吸两次后抖着手点开,果然看见十几个未接来电,紧接着是一大堆消息,最上头是夜刀十分钟前的一条:老大,你还好吗?
朕很不好。八岐心里哀叹,转而打开班级群,却见里头齐刷刷地感叹今天老头突然转了性,居然忍了一节课没点名,更有甚者猜测八岐是不是提前得了什么消息,这才明目张胆翘课。
他没点名?中邪了?八岐大为惊讶,但好在自己保住了绩点和平时分,倒也颇为欣慰。正庆幸着,里间的门咔哒一响,随即轻轻被推开,大师兄背着手溜溜达达地从里面走出来。
这位仁兄刚丢了大半偷藏的零食,心都在滴血,此时见到疑犯终于睡醒,表情顿时狰狞起来:“小同志,老夫听说你能掐会算,可否帮我看看我的零食都去哪了啊?”
“什么零食,没听说过。”八岐茫然道,“我以为这是老师明令禁止的。”
大师兄立刻确信眼前这小子就是罪魁祸首,奈何手头没有证据,又不敢顶着禁令大吵大闹,气得面目扭曲,厉鬼一般飘走了,临走前咣一声摔上门,怨哀几乎冲破房顶。
上午实验室来过人,可一向浅眠的八岐竟丝毫未觉。大师兄平时咋咋呼呼,常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今天却意外地请轻手轻脚,仿佛来之前就已知晓有人在睡觉一般。
不正常。
八岐晃晃脑袋起身穿衣,飞快整理好床铺,思忖片刻,给夜刀发消息询问今早老头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一抬头看见桌上铺着片纸巾,上头整整齐齐摆着本该早上吃的药。
好,破案了。八岐几乎怀疑自己在某一瞬气得笑出声来——那家伙被他一个眼神耍得团团转,早上不过摸了一下肚皮,就像被烫着了似的逃掉,究竟哪来的外星时间跑回来给他配药?配完了就往桌子上一放,别说把人喊醒吃药,连留个字条发个消息都不敢,天底下就没见过这种风格的怂人。
咔嚓一张照片拍过去,嚣张地告诉对方“我不光没吃药还一觉睡到大中午”,随即夜刀的回信叮叮咚咚地挤进来,大概是说开始上课前老头突然接了一通电话,随即就放弃了点名的意图,臭着脸上了一整节课,也不知是要生啖谁的肉。
那只金毛的姐姐,好像是个什么校长还是书记来着。
八岐磨了磨牙。
须佐的很快回复消息,问他为什么没吃药,八岐如实回复,说因为你逼我关掉闹钟所以没起来。
对面沉默片刻,说好的,又说下次不会了。
什么叫下次不会了?没等八岐反问,须佐又说:中午想吃什么?
——睡醒就吃,把我当猪啊?
没有。对方很认真地回答:医生叮嘱过要规律饮食,按时吃药。
瞎扯,八岐撇撇嘴。按他们原本关系的恶劣程度,须佐肯去医院捞人已是大发善心,遑论主动带饭;能把医嘱完整复述一遍便仁至义尽,监督服药这种麻烦事,怕是傻子才会主动接下。
真是败给他了。
不多时,须佐拎着热腾腾的饭菜推门而入,正撞见八岐掐着一张纸把玩,纸上端方大气地书着几个字:有人睡觉,烦请轻声,非常感谢。
听见人来,八岐一扬手中白纸,桃花似的眼睛轻弯:“写诗呢,还挺有文采。”
“见你平时起床气挺大,不忍学长遭此横祸罢了。”须佐看上去毫不心虚,哐当一声把书包搁在桌子上,那格外敦实的一声听得八岐直呲牙。他还没来得及心疼年迈的桌子,就听须佐问:“为什么不吃药?”
“?”
“须佐之男同学,”八岐不可思议道,“你不觉得你自己的逻辑有问题吗?你先是逼我关了闹钟,又给师兄留字条叫他别吵醒我,还没有发消息打电话喊我醒来,结果现在问我为什么没吃药?你说为什么?”
说罢他抿嘴忍耐须臾,还是没忍住伸出食指轻点自己脑袋,所有未竟之语,都蕴藏在这简短的动作中了。
须佐抿着嘴撇开视线,一言不发地把昨晚妥当收好的电脑键盘等又通通拿了出来,重新布在桌上,仿佛它们从没被拿走过一回似的。做完这些,他才低声回答:“是我考虑不充分,抱歉,今天午饭我请。”
八岐眨眼:“我本来就在你那里存了钱哦。”
“这次不算,想吃什么?”
“哎呀——不知道,什么都想吃一点,说不出具体的。”这种世纪难题轻易难倒了化学系大才子,他思考片刻后未果,于是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咕嘟咕嘟往外冒,“不过三食堂我还没去过呢,你们人文院离得近,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介绍介绍?”
他心里算盘打得震天响:反正跑腿买饭的活不是我干,干脆挑个最远的食堂,正好折腾一番这害他无故旷课的笨蛋。
须佐无端觉得后颈有些发毛,好似有什么珠玉相击的声音隐隐在耳畔响起。他定了定神,拎起外套递给八岐:“好,那就三食堂,走吧。”
“?”八岐头顶再次浮现问号,不解道:“走什么?”
“去吃饭。”
“不是你给我带吗?”
“你已经好了,自己走得动。”
“我是债主,你得听我的。”八岐颐指气使,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你去买饭。”
须佐当即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他发过去个1:“那我现在就还你。”
*
八岐最后还是被半强迫地拎出窝,亲自用双腿丈量了实验楼到三食堂的距离。虽然抵达后须佐推荐的食物的确美味可口,但他品尝的心情全无,板着脸吃完了一整顿,坐在对面的须佐就着他吃瘪的表情下饭,整整多吃了半碗。
饭后监督不省心的家伙吃了药,须佐这才放过他,返回宿舍取了下午上课的书本——早上走得慌乱匆忙,书包里只装了电脑,上午学得无比别扭。那厢八岐自讨苦吃,不愿再绕路回实验室,臊眉耷眼地拎着iPad挪去下午有课的教室,有气无力往后排一趴,胡乱描画起来。
他一边勾画一边想,那金毛又在发什么牛疯,那把重得能当杀人凶器的铝坨坨键盘不好好放在寝室,非要天天背在身上到处跑,难道是什么特别的健身方式么,真想不通。等临近上课,八岐心不在焉地停笔,骤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勾勒出的竟是须佐正连载的那篇小说的主角,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一丝劲儿顿时泄去大半,想把画删了又舍不得,只得气闷地将屏幕关掉,眼不见为净。
一手课本一手保温杯的秃顶老教授慢吞吞走进教室,投影银幕上映着年近不惑的PPT,讲解的语调干瘪平缓,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格外催人入睡。可惜八岐睡了一整晚加一上午,此时毫无困意,盯着教授光可鉴人的头顶,只觉生活一片灰暗。
他打开微博划拉片刻,忽然决定将此刻的坏心情传递下去,于是点开手机相册并截图,反手给须佐发了过去。
无聊一扫而空,他嘴角噙着丝微不可察的玩味笑意盯紧对话框,果然几分钟后——
烦人的金毛:[?]
烦人的金毛:[什么时候画的?]
烦人的金毛:[???]
烦人的金毛:[有没有全图]
四条消息摩肩接踵冲进手机,足以看出对面的人有多么着急。八岐顿时乐不可支,强忍着没在课堂上笑出声来,脑袋整个埋在臂弯里,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他把几年来给须佐小说画的、从未公开过的同人图,在相册页面截成了一张缩略图,看到的人只能从模糊的轮廓上大概猜出画了什么,却无法真正分辨图片的内容究竟如何。正巧须佐刚被三言两语挑起兴趣,又在问出口之前被圆融地回避过去,现下正是抓心挠肝想窥知全貌的时候。可惜八岐坏得冒泡,自不可能让人轻易得到答案,于是对那张含混的图片连一字解释都欠奉,心满意足地找完了乐子,收起手机专心听课,就连教授那颗光头都顺眼了几分。
须佐的电脑和键盘还留在实验室,而据八岐所知他手头并无存稿,想必今天的课余时间,也是要拿出来赶稿的。
真好,又可以点菜了。八岐半边脑子听课,半边脑子盘点起学校附近好吃的外卖,知识的芬芳混着美食的馨香飘荡在心间,只觉得再没有那堂课比现在更令人身心愉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