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狗伤心的事情我做不到啊（苏丹的游戏）》形之笔端

3、所谓的纵欲

　　你睁开眼睛，眼前是那位神秘的术士，她散漫地坐在地上，面容半隐在黑暗中，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

　　苏丹卡在匣子里哗哗作响，你顺从地伸出手，从中抽出了一张卡牌，——是铜纵欲。

　　你笑了。纵欲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不需要时机，几乎没有成本，只要有人就可以做。

　　术士也笑。

　　你握着纵欲卡走出密室，穿过大街小巷，顺其自然地开始盘算该如何在七天内最划算地折卡。

　　你平静得可怕，完全看不出前一刻的死亡的影响。

　　苏丹的旨意早已传出皇宫，你被他赦免了未来为折卡可能犯下的罪行。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特权，所有人都知道你将会杀人、通奸、抢劫和囤兵，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未来的杀人犯、□□犯、抢劫犯和乱臣反贼。

　　人们异样的目光紧随着你，直到你一步踏入家门。

　　一个修长挺拔的青年人侯在门口，抱着账本念念有词地算着什么。他有一头墨绿色的卷发，双眼忧郁而诚恳，鼻梁挺直，下唇微丰，相貌深邃俊美，他上身赤裸，肌肉线条薄而美丽，颈上镶嵌了青色宝石的项链自然搭在锁骨上，有力的手臂上戴着银白的臂钏，手腕上一只挂着手环，一只配了护腕，窄窄的腰上挂着长裤又系着一条绑着匕首的孔雀绿的丝巾。

　　你想，他真像一柄点缀满了宝石的弯刀。

　　你的目光从他的脸慢慢落到他年轻的身体上，顺着他的肌肤滑到他银色的脐钉上，你觉得他看起来清纯又情色，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法拉杰。

　　“阿尔图大人。”

　　法拉杰两眼发亮地看着你，看到你就像狗看到了主人。

　　你搞不懂他的忠诚源于什么，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前世法拉杰鲜血淋漓的身体和充满了悲伤的眼泪在你眼前一晃而过，你满脑子的算计顿时卡壳。你清醒了。这时的你再看法拉杰的身体，已经不再觉得情色。

　　你看着法拉杰发亮的眼睛，没有从中找到比仰慕更有趣的东西，年轻贵族的仰慕对你来说并不比路边的石子珍贵，甚至比石子还要可憎。践踏石子，石子不会改变，但践踏仰慕之心，仰慕会变成同样炽热的仇恨奉还。

　　你暂时还没有想到践踏仰慕之心的正确方法，于是很快打消了用法拉杰的身体来折纵欲卡的念头。法拉杰固然漂亮，但用来打理家业肯定更划算。

　　你豁然开朗，抬起手自然而然地拨弄了一下法拉杰天青色的耳坠，然后蹭过他稍长的卷发挠了挠他的下巴，平静地说：“我回来了。”

　　法拉杰备受鼓舞，他紧随在你身后，嘴上兴奋地向你汇报他为你打理家业赚来了多少金币，向你展示他的忠诚和能干，向你袒露他的一切。

　　你笑着点头，心神却已经抽离开了，漫无边际地思索着谋反的事宜。

　　你已经厌倦苏丹的游戏，也厌倦了求生。这一次，无论能否逃出这场游戏，你都要杀了苏丹。前世大张旗鼓谋反后狼狈死在苏丹脚下的屈辱和怨恨在你的胸中不断翻涌，让你忍不住想将鲜血与烈火再一次洒满王都。

　　那法拉杰会怎么样？

　　法拉杰年轻雀跃的声音在你的耳边源源不绝地响着，你有些挫败地看向法拉杰，为自己的迟疑感到恼怒，你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情。

　　“我一定不会辜负阿尔图大人的期待……阿尔图大人？”法拉杰诧异地问。

　　你心想，期待什么啊，你知道我打算带着你去送死吗？好吧，好吧，至少这一次，我会让你有个好结局。

　　“没什么，我有些累了，给我取一碗驼奶来。”

　　你随口打发走了法拉杰，转头看向伫立在转角处等待你的梅姬。

　　梅姬是你的妻子，你们曾是相爱的，你爱她的宽容，也爱她垂下眉眼时悲悯的神性。遗憾的是，在你成为朝不保夕的亡命徒以后，爱摧毁了你和梅姬的婚姻。

　　你看着梅姬，不愿太早引发她的不满。你或许应该把纵欲卡用在梅姬身上。

　　你现在还不能失去梅姬，但如果梅姬之后还是总因为你在外纵欲不满，那你就只能……

　　你笑着迎上梅姬，堪称温情脉脉地搂着她的肩膀，亲昵地说：“梅姬，我回来了。”

　　梅姬哀伤地望着你说：“苏丹的命令传遍了王都，太可怕了！命运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你，苏丹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来玩这个游戏？”

　　你知道梅姬在为你担忧，这份真心你已经把玩过无数次，最初听闻时确实无限动容，但现在已经有些恶心了。此刻的梅姬对你未来的担忧是完全真挚的，但后来你背叛婚姻时她起的杀心同样完全真挚。

　　在你的印象中，法拉杰似乎就从未向你抱怨过命运，他像是你手下的猎犬，忠诚地追随你，等待你的指令，而不会以下犯上质疑你的决定。你没有深思，只是将手上的纵欲卡妥善收好，笑着说：“没关系，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梅姬还想说什么，法拉杰却捧着驼奶跑来了，他奉上驼奶，殷切地说：“阿尔图大人，您要的驼奶。”

　　你接过驼奶，将它一饮而尽，然后对法拉杰说：“这几天，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法拉杰激动地回答：“是！阿尔图大人。”

　　你感叹人手不足，忽然想起了天赋惊人的养女鲁梅拉，她这段时间似乎在书店附近游荡，错过她这样好用的追随者就太可惜了。于是你又对梅姬说：“梅姬，书店附近有个乞丐，她似乎对知识有一种独特的渴望，让我有些在意。这几天你若是在书店附近看到了她，就买一本书送给她吧。”

　　梅姬毫不惊讶地答应了下来，似乎在她眼中，你就是这样善良而不计回报的人。

　　这很好，如果善良可以掩盖你先知先觉的异常，那你一定会更加“善良”。因为你未来还会做更多不计回报的蠢事，就像教会里那群疯子一样。

　　神啊，保佑我吧。让我杀死苏丹，逃出游戏……不，还不够，这不足以宣泄我的仇恨。

　　你平静地祈祷着。

　　朝会的钟声敲响，你意识到天已拂晓。薄薄的日光洒在干燥的土地上，熙攘的人声带来了生活的气息。

　　你趁夜从术士那里抽到铜纵欲，又沐着他人的目光归来，自重获新生以来一刻也没有休息。你的身心似乎还停留在前世，那份不断鼓胀的暴戾紧紧缠绕着你的灵魂，让你无法得到安宁。

　　“阿尔图大人，上朝的时间快到了，您今天要上朝吗？”法拉杰问道。

　　你微微一笑道：“当然。”

　　你告别梅姬和法拉杰，走出家门，又陷入人群古怪的目光中。

　　自苏丹的命令传出以后，你就一跃而成了王都的话题中心，无数好事者正急切地揣测着你将要作出的恶行。只要你不是短命鬼，这样的关注度还能持续至少半年。在这期间，你应该克制自己过于张扬的仇恨，学会像鼹鼠一样在地底下扎根苟活才行。

　　毕竟你的疯子君主，曾经可是众神祝福的战士王。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苏丹是一顶腐朽的王冠，蛆虫正在他身上产卵。他曾以利剑捍卫国家的荣耀，如今用同一双手玩弄权术，以人命取乐。他曾是国家的太阳，如今烈日灼灼，成为了国民的灾难。

　　所有人都恐惧苏丹，所有人都怨恨苏丹。

　　全知全能的神如果确实存在，那祂为什么要让曾光辉无限的英雄走到今天呢？

　　没有答案。但即便光辉已成余烬，如今的苏丹依然能眨眼间摘下不臣者的头颅，所以如果不能回敬以死亡，就继续谦卑地服从吾王吧。

　　你慢慢走到宫门附近，和其他蝗虫般涌来的大臣一齐恭顺地踏入皇宫，穿过长廊，在议政殿站定——你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如果你死过十次，那其中必然有九次是在这里被摘下了头颅。如果发生过的死亡具有实体，那你的尸身将会堵满整个宫殿。

　　你环顾周围，一眼就望到十几个原本已经“死去”的同僚。忽然，你从一众本该“死去”的同僚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疲惫的脸。

　　那个人身形颀长，像一株风沙中兀自挺立的白杨，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心就已经刻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他的面部线条冷硬而刚毅，眼中却始终带着点散不去的悲悯和愁绪，他紧抿着唇，永远像在抗争着什么一样沉默克制又难掩锐气。

　　你的视线很快就被他发觉了，他转头看了你一眼，眉心马上皱得更紧了。

　　他是你政敌奈费勒。奈费勒那正义到凌厉的眼神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犯怵，你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待苏丹一坐上王座，奈费勒即刻出列，严肃地发出了控诉，“吾王，您不该让阿尔图沾染您的权柄，以折断苏丹卡的名义藐视法律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