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御[2024]》匿见渊

13、福江郡流水阁（2）

　　【第十三章福江郡流水阁（2）】

　　翠玉台阶边上站着两个蒙着脸的小厮，只要有人走过去就会迅速掏出抹布擦干净台阶，再让下一拨客人走。

　　明断一行人跟着那个华服男子踩着台阶进去，索珑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悄悄冲明断道：“要是小如意跟我们出来，一定会来来回回地踩台阶，让人家来来回回地擦。”

　　明断暗笑，扯着她往前走。到了门口，守着的小厮收了明断的九环宽刀，说是楼内不允许带武器，等到客人离开，自会归还。

　　明断没有异议，把兽皮刀带一同卸了下来，看着小厮将刀放进门边的一个大柜里，落了锁。

　　流水阁的正门有十二扇，如今开了正中八扇，能看到其中的女子男子均是不同行当的人，穿着各异，形态迥然。唯一相同的是，她们在流水阁里穿梭，带着笑意，面色无忧。

　　明断无暇注意这些人有多开心，她只注意到了空中弥漫的浓郁金银味。有这种味道在，她甚至无法闻到索珑和淮三泉身上的气息。

　　淮三泉和索珑明显没有注意到，她们俩都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一棵树。

　　这树是一棵水玉树，通体用上好玉石雕成，被放在整座楼的正中，树根粗壮，延伸至地下，需得二十人合抱；枝叶繁茂，人在树下看不见别的，满目都是乳白莹润的玉石叶子。

　　索珑很想上手摸一摸，但是被明断阻止。

　　华服男子引她们上了五层的一个大房间。

　　透过窗框，明断发现姚历沙并未像明断想象的一样在里面如坐针毡地等着，而是舒舒服服地斜卧着，面对着一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有五六个人，正演一出有关探险的小戏。

　　有个站在门口的干练女子走了出来，行为举止板正得体，像是在私塾里教书的娘子。

　　“我来接待，你去吧。”她遣走了带明断她们来的年轻男子。

　　男子道：“好，弗牙，有事叫我。”

　　“扈云？”弗牙问道。

　　明断点点头，“是我。”她把怀中银票掏出来，数了五百两给她，指指里面：“我们来给姚历沙支付欠银。你点一点。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带她回去了。”

　　弗牙笑笑，双手接过银票，道：“不急，客官不如也在流水阁转一转？我们这有许多好玩的呢。想要什么，都有。”

　　都有？这话说的未免太狂了。

　　横竖没有事，明断挑了挑眉，道：“真的？正好我有点饿了。我想要酸甜苦辣咸各两样的一套菜，不能重复，不能有草，不能用同一种肉。还要酸甜苦辣咸的另一套，全是草。”她挠挠鼻子，“草就是素菜，你明白的。”

　　作为一只老虎，她还是改不掉自己说惯了的话。

　　弗牙笑笑：“当然明白。请进，我这就叫人下去筹办。”她打开了姚历沙房间的门，让她们进去等。

　　姚历沙这才看见她们来，略有歉意地要她们坐。“实在是不好意思，且待我看完这出戏。”

　　明断点了点头，盘腿坐下。

　　见状，索珑和淮三泉就放下心来，在屋里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明断也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戏演的确实好。

　　戏台子上这些人不比那些专门在戏园子谋生的差，竟像是有童子功，一招一式都结实到位，不是花架子。道具也是按照真实的器物比例做出来的，刀枪剑戟，掷地有声。

　　“你看这戏，要多少银子？”明断随手抓了姚历沙桌上的一把花生扔进嘴里，随口一嚼，满嘴油香。

　　姚历沙答道：“五两。”

　　明断了然，其实不算贵。但姚历沙花了那么多，肯定买了别的。

　　不等她询问，姚历沙自己就算了起来：“大侠，这实在算不得贵。你在这买些东西就知道了。你看我这一桌子点心小食，配上这壶上好的碧螺春，才三两。”她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已全都换了新的，“衣服鞋袜，十两；配饰，纯金的，十三两；还有我腰上这块玉，直接从水玉树上摘的，五十两。还有些别的，就不细说了。”

　　明断不禁眉心一跳，她可从来没发现姚历沙是这样挥金如土的人。

　　索珑此时捧了一把匕首回来：“主人，你看！这匕首做工太好了，我们买回去吧！”

　　明断刚想问多少银子，她方才信口胡说的两桌子菜真的被尽数端了上来。

　　只扫了一眼，明断就知道，后厨定是高人。不仅符合了她的要求，还色香味俱全，最重要的是，烹饪的速度之快，没有一定的规模是无法这么快上齐的。

　　这流水阁，当真有些意思。

　　这两桌菜，连上索珑想要的那把匕首，二十两。

　　弗牙收了钱，还很客气给了明断一本册子：“您慢慢看，慢慢玩，我们这可以一次性付银，不用次次都单给。”

　　册子上写着流水阁的服务范围和具体位置，所有事项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从餐饮到住宿，从算命到服饰，从戏曲到钓鱼，只要是供人消遣的，一应俱全。流水阁还有专门的中药铺子和医馆，就在五楼。

　　明断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真要做到这些，其背后得是何等人物？

　　她决定留下来看看这流水阁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不知不觉间，她们在流水阁里呆了三天。

　　姚历沙热衷于点各种各样的戏，还有买各种她觉得合算的衣服鞋袜，想着带出去卖了；索珑则去各层搜罗做工得了的武器，她甚至发现了一种能藏在头发里的暗器；淮三泉则整日泡在九楼，和教人画符驱邪的修士斗法。

　　明断白日里在楼内闲逛，晚间就出门去喂鱼，喂完回来喝酒。

　　三日里，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她们花了一千五百多两。

　　又是一日的子正时分（凌晨零点），水玉树像往常一样动了起来。前几日都是往地里缩，这日却往上猛长，像是活了一样。

　　各层的人们都出来看热闹。索珑手里拿着几枚小巧的指尖刀在六层伸出脑袋，淮三泉手拿黄符藏于九楼围观的众人之中。

　　明断在五楼的房间里，从酒坛中抬起脸：“外面怎么这么吵？”

　　门口的弗牙答道：“客官，我们阁主来了。”

　　明断躺了回去，过了半刻，又坐起来：“啧，我看看。”

　　她歪歪倒倒地走出去，面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五彩的雾，那棵水玉树在她面前长高，每片叶子都流光溢彩，叶脉中仿若流着红红绿绿的液体，美轮美奂。

　　只听上方有一阵轻狂的笑声传来：“各位，晚上好。”

　　一个深紫色的身影从树顶顺着枝干滑下，一路带起玉石树叶叮叮作响，声似古琴。他一路滑，一路抛洒铜钱和金银，所有人都伸着手去接。

　　有五六个人被挤出栏杆，从楼上直直地摔下来。摔得轻的爬起来去捡地上的钱，摔得重的则直接被楼内的人抬走医治。

　　穿着大氅的流水阁阁主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一层，他攀着玉石树根站稳，继而走下水玉树。

　　阁主戴着面具，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这是个极瘦极高的男子，仪态绰约，行动放浪。

　　阁主随手拿了一壶酒，举着酒高声道：“既然我来了，楼内众位客官昨日与今日的花销尽数全免！”

　　楼中欢呼声更甚。

　　话音刚落，弗牙立马把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呈到明断面前。明断愣了一下，继而面上露出喜色：“哟，这么快？多谢你们阁主了。”

　　等她收了银票，再凭栏，却看不见那阁主去了哪里。一扫周围，全都在继续挥霍，没有人在意阁主去了哪。摔下去的客人溅出的鲜血还在地上，有几个丫头正指挥人去擦。

　　明断使劲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那棵近在眼前的水玉树。她想要伸手触碰，那树叶却无风自动，避开了她。

　　明断再回头，歪歪倒倒地挥手让弗牙再去给自己拿两坛酒来。

　　弗牙走了，明断迅速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一进门，她就猛地抓起酒坛摔在地上。陶片飞溅，明断闭着眼去摸了一片边缘锋利的，狠狠在腿根划了一下。

　　等她再睁开眼，面前那层流彩的雾消失了。

　　明断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地方，舔了一口自己的血。

　　“该死。”

　　是幻意散，白虎洲的东西。怪不得明断和索珑都察觉不出异常。

　　要不是这阁主实在成谜，在他出现之前，明断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她也不会突然醒转过来。

　　没有什么邪物能够如此完美地逃过明断的感官，除非她的感官出了问题。

　　两坛酒很快被弗牙送了过来，她看见满屋的酒坛碎片，和躺在地上，满面通红的明断也不惊奇，立马叫人来收拾屋子，同时请明断去隔壁歇息。

　　“算了。没兴致了，我要走。”明断撑着地板站起来，用衣服掩住伤口。

　　弗牙不拦，反倒十分周到地让小厮把姚历沙，索珑和淮三泉都给找了过来。

　　听说明断要走，其他人都不愿意，说是今日在楼内玩不用花银子，为何要走？

　　但明断执意要走，索珑自然跟随，如此一来，其他两个只能跟上。

　　今日在流水阁玩乐不用花银子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福江郡各地的人都在往这边赶。除了正面的十二扇门，侧面的门也全都大开迎客。

　　明断一行在人群中挤了好久才挤到门口。

　　小厮在蜂拥入阁的人群中艰难地开了锁，将九环宽刀还给了明断，她接了刀，头也不回地下了翠玉阶。

　　她们又挤了半天才脱离人群，索珑的辫子被挤散，姚历沙的玉绦被挤断，还有淮三泉的黄符也被挤掉了好几张。

　　外面的晚风一吹，身上的燥热终于褪去一半，只是脑袋还有些晕晕的。她们再不开口说什么不该离开流水阁，而是默默不语地向福淇客栈的方向去。

　　看见福淇客栈紧闭的大门时，所有人都彻底清醒了——她们的东西全部都被打包好放在了门口。

　　行囊堆后面蹲着熟人王小二。王小二见她们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们可算来了，就剩你们的东西还没拿走了。点一点，若是没问题，我就要走了。”

　　“怎么回事？怎么把我们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索珑上前几步去翻行李，在自己的小包里找到了安然无恙但有些发抖的小如意。她把它抱在怀里安抚，小如意满脸委屈地蹭着她的手。

　　王小二回头看了一眼三层楼的福淇客栈：“倒闭了。不止这一家，你们看看这坊市，许多店家都走了。”

　　姚历沙和淮三泉环视四周，果然，比她们进流水阁之前萧条了不少。

　　王小二走后，淮三泉犹豫再三，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该去何处落脚？”

　　明断闻言转身，看着在沉黑夜色中明亮非凡的流水阁。

　　它高大，辽阔，离它越近的地方灯火越旺，越远的地方越沉寂。它像是一棵树，扎根地下，慢慢吸食着周围的光亮。

　　明断开口：“谁算数好，不如现在先算算，我们在流水阁花了多少银子？”

　　姚历沙算得快，片刻就道：“刨去今日返回来的，一共两千八百零三十六两。”

　　话音刚落，众人不由得一抖。

　　“还没看出来吗？九十一，就在那。”明断伸手点了点远处发着光的十层楼。

　　流水阁一言不发，亮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