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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呀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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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的门早就开着了,刘海端着一张浅绿色的塑料板凳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指挥着玩具车乱冲乱撞,碰了壁还死脑筋地往一处开。陈浅放下手中的累赘走过去,脚尖用力一点,玩具车立马获得了自由,却怎么走也走不动了。
遥控器被抛在地上骨碌碌地打转,刘海抽起被坐烫的小凳子,转身跑进了厨房,围着忙碌的陈母吃惊地大叫:“外婆外婆。”他使劲地拽着陈母的裤子,等她转身过来,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左眼,扭着屁股说:“妈妈受伤了,像个怪物!”
“他干什么?”陈浅弯下腰收起地上的玩具,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按往常来说,刘海应该是飞奔过来狠狠地抱住她,西瓜头左右摇摆不停地蹭来蹭去,嘴里直喊着“妈妈抱,妈妈抱。”直到她妥协地一把捞起不安生的儿子。
陈父空了一只手出来,伸手指指自己的左眼。
“哦……”原来如此,父女间愉快的交谈让陈浅忘记了眼上还有上,一下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爸,早不提醒我,待会让妈看见了又得说我!”
客厅里的布置中规中矩,三人座的红木沙发摆在中间靠墙的位置,对面即是一个小矮柜。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电视机并没有开,两边的音箱流淌出极有质感的歌声,正是八十年代红极一时的《绿岛小夜曲》,稍大的音量却偏偏让人生出一份安宁感。与谭家相反,抽屉里装满了许多CD碟,都是十分怀旧的歌曲;还有另外两个抽屉,被照片霸道地占据着,其中当属陈浅母子的最多。
那台用了近三十年的老式相机,或许只有陈父才知道藏在了哪里,平常出去游玩一手不离的傻瓜相机,才是他现在的心头好。然而拍刘海的满月照时,陈父还是很执着地翻出了尘封已久的老相机,仔细地调整了拍摄角度,郑重地按下了快门。陈父自嘲:“嘿嘿,穷酸书生嘛,当有酸腐之气。”
“妈妈抱,妈妈抱。”这时刘海忽然想起,冷落了妈妈超过十分钟了,马上跳到陈浅面前撒娇。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把他抱起来,然后绕着茶几转圈呢?生性爱动的小男孩,不愿意听话地被禁锢在沙发上,尤其是硬实微冷的红木沙发。
陈浅此刻心里有些郁结,为着刚才刘海的举动,她是他的妈妈,却不如陈父懂他。很小的一个细节,却仿佛在陈浅心中生了根,有了芥蒂。分开费时间太多,错过了许多共同成长的步骤,不可避免的几乎每个父母都会留下的遗憾,本来大可不在意的事,然而她还是无法释怀。
陈母望见陈浅的受伤的眼,知道刘海所言非虚,“哇,你的眼!看看看看。”放下了热腾腾的菜要仔细地检查检查。
陈浅抱着儿子躲开,嫌弃地说:“你手里有油。”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伴着陈母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心刘海长大了,回过头来嫌弃你!”
不理会在一旁耍性子不吃饭的的刘海,陈浅“啪嗒”地关了电视机,抢走他抱得紧紧的遥控器。“你的眼,怎么回事?”听了陈母的问话,陈浅双手捂住刘海的耳朵,赌气地大声喊道:“那个混蛋,我废了他!”说完将呆滞的刘海抱到饭桌前喂饭。
“喂你也不吃?”陈浅恼了,推开面前的碗筷,厉声地斥责:“今晚别想再吃东西。”她将快凉了的饭菜通通倒在刘海专用的碗上,头也不抬地陈母说:“我做好事了,不用表扬我。”
难得养了二十六年的女儿主动要求干活,陈母反而不放心了,抢下陈浅手中的抹布,挥挥手赶她出厨房,“得,做事拖拖拉拉的,我可不信你。”
陈浅莞尔一笑:不是她不勤快干活,只是妈妈不给这个机会呀!
刘海平时午睡就睡在陈浅的卧室里,沙发床浅绿的颜色,配上纯白的兰花图案,与紧挨着的衣柜的风格截然相反。《喜洋洋与灰太狼》刚掀起一阵热潮,陈父就向家具厂定制了一个印着喜羊羊和美羊羊牵手的大衣柜。当陈浅看到这占满一幅墙的位置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情的人以为最聪明的和最漂亮的是一对,却不知道美羊羊和沸羊羊的缘分才是最奇妙的。陈浅以为,像喜羊羊那样刻板无趣的人,应该很少有人会爱吧?
其实,这也不一定……
“妈妈,妈妈,”刘海坐在还没摊开的沙发床上,吊着小腿委屈地说:“我听话,我要饭!”他不缠着陈浅买喜羊羊的衣服了,反正他现在就穿着一件在身上;他不叫嚷着要买喜羊羊的画册了,他现在就正正面对着一幅。
将刘海赶下床,拉出床尾往后退,沙发床就展开来了。陈浅从衣柜里拿出垫背,抖抖铺在竹席上。尽管白天很热,但到了晚上,这种好比荒郊野外的小区,四周空旷得很,不远处就是一个大大的人工湖,还是有十分凉意的。陈浅不敢轻心,怕一个不注意,就把刘海给冻着了,大人不可以生病,小孩儿就更得看得严严实实的,发作起来闹得让人实在是不好受。
“妈妈,不回家啊,啊?”
陈浅在拿着花洒往大圆盆里调试水温,放任刘海在旁边,围着刚到他胸口高的水桶玩水。听了刘海的无心之语,陈浅心中百味杂陈,她不想骗孩子爸爸出差好几年不回来,到他大了一些,这种谎言自然不攻自破,只怕到那时候母子俩生出些隔阂来,就很难办了。
“男子汉,不要老想着粘爸爸,跟着妈妈就行了。啊——”
水桶里的水被刘海用“无敌风火轮”的招式挥霍得所剩无几,想着有得玩儿不能无端浪费了,他的身子干脆再往下伏,刚够得着水,就“噗通”一下掉进了桶里,只露出光脚丫子在外边乱蹬。
陈浅笑得呛住了,大步上前把儿子解救出来,不顾他哇哇地大声哭闹,随手拿起一条毛巾擦干他长长了的头发。她笑骂着:“瞧你多出息,快赶上哪吒闹海了。”
刘海自是听不懂的,才呛了水,又被陈浅弄得头皮发疼,哭得更来劲了。陈父在卧室里和陈母说着话,一听孩子哭了,忙赶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别是陈浅心情不好拿儿子出气。
“阿浅,你拿我擦脚巾干嘛?”
显然是被陈父的话气得不轻,陈浅二话没说拉了他进来,让出了小板凳请他坐下,“我拿它擦头了,谁让你把擦脚巾放那儿了,自己犯下的错自己解决。”说着又从客厅里拿了那张浅绿色小凳搬到卫生间,坐下观察陈父为刘海洗头的方法。陈浅从出生到上小学之前,一直都是由陈父给洗的头,即使过了二十年,手法亦不可谓不娴熟。
女儿的耍赖脾气养成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陈父笑嘻嘻地接过刘海,让他面向自己,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勺,拇指和无名指分别捂紧他的耳朵,抹了一点点洗发露就开始洗,“头发长这么长,该剪了,剪个小平头多精神。你小时候的头发比这还短,也不见得没有女生气,怎么就留长了呢?”
“你那会儿剪发技术突然蜕变,跟清末剪辫子似的,我上学都被同学笑了,说我顶着个瘌痢头,跟你抗议又死活不承认。哎,你可要知道,外边发廊剪个普普通通的长碎还得一个多小时,鬼才愿意呢!”陈浅说到兴头上,往陈父边上挪了挪,拉起刘海的小手,细细数着掌纹,“听我们办公室的一个女老师讲,她到她家菜市场附近的一家小发廊剪刘海,才用了两块钱,多好,到星期天了我也去理一理。”
刘海不乐意地抽回手,很怕陈浅再碰他,两只手臂都收回了怀中,大声地喊:“剪我,不要妈妈。”
“大人说话,小孩别……”陈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浅,她立马闭上了嘴巴,心里不停地默念:这话不能对孩子讲,更不能当着爸爸的面讲,总而言之,这句话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陈浅拿下抹头巾,轻柔地给刘海擦头发,哄着他说:“放心,妈妈好着呢,以后就跟着妈妈,啊?”
“看起来你到不像失恋的人。”
她脸上笑容一滞,不到一秒学着陈父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无论如何这孩子我是要定了,抚养费一次付清,往后的十五年不想再跟他有半点牵扯,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退出洗手间之前,陈父挑衅地问了一句:“见了怎么办,抡块大斧头斩他十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