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变量》晏温时

13、重返爆炸事发现场

　　艾意的精神力真是超越常人的强悍，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此时黎珂正趴在床边，双臂交叠着枕在头下打着轻微的鼾声，显然是已经累到熬不住了。

　　艾意歪着头，目光落在黎珂脖子上那道已经愈合但仍有些泛白的伤口上，刚想伸手去触摸，黎珂却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从睡梦中弹了起来。

　　他盯着艾意看了足足一秒，随即跟疯了似的张开胳膊，把人死死按进怀里，脑袋在他颈窝里来回蹭，跟只撒欢的大型犬似的，嘴里反复嘟囔着：“醒了……他妈的可算醒了……”

　　艾意忽然抬手抵住他的肩膀，神色平静的拉开距离，满脸茫然的盯着黎珂问：“请问，你是谁？”

　　空气骤然凝固。

　　“？？？操，这什么情况！”黎珂看着艾意没什么表情的脸，就跟被兜头泼了桶冰水一样，伸手就掏出手机准备给张时京打电话：“糟了这么大罪，那小子不是说成功了吗？！！”

　　可还没拨出去，手机就被艾意轻巧地抽走，随手丢到床上。

　　“逗你的。”他淡淡道。

　　黎珂愣了一秒，随即暴怒：“你——”他一把拽过艾意的衣领，却在看清对方眼神的瞬间哑火，那双总是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睛里，极罕见地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艾意。”黎珂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手臂却先一步卸了力，反而把人更紧地箍回怀里，低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还带着后怕的急促，“靠，你想吓死老子？这种玩笑是能随便开的？你知道我刚才……”

　　“知道。”艾意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很轻像是某种生疏的安抚。

　　随后，他忽然环住黎珂的脖子，微微仰头说道：“我要洗澡。”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腿还没好，你抱我去。”

　　黎珂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妈的，可怜的汤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行。”黎珂手臂一用力，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向浴室，黎珂看着艾意近在咫尺的脸，小巧精致的鼻尖上那颗小痣，非常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

　　黎珂先是把人放在沙发上，指腹蹭过艾意手腕内侧时，触到一片微凉的皮肤，他皱眉，直起身就往浴室走：“等着，我去开暖风。”

　　艾意抬手扣住他的腕骨，然后摇了摇头：“不需要，冷水热水对我来说都一样。”说完，他皱了皱鼻子：“身上一大股汽油、丙烯酸酯和苯系物的混合气味，真难闻。”

　　“不行！虽然冷水热水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一样，但是…”

　　“没有但是。”话没说完，艾意已经撑着沙发想站起来，结果右腿没找好角度，“咚”一声重重撞在茶几上。

　　“操！”黎珂眼疾手快抄住他的腰，直接把人扛到肩上，火冒三丈地吼，“你他妈能不能有一回、就一回！听老子把话说完？！”他大步走向浴室，拖鞋踩得地板闷声作响。

　　艾意被他安置在浴缸边，有点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那套沾满了机油味的睡衣。

　　他抬头望向正在帮他调水温的黎珂：“去帮我拿套干净的衣服来，顺便再去借个轮椅，我要出去一趟。”

　　黎珂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色唰地就下来了，当老子是死的？现成的人在这儿，借什么轮椅？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装出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要去哪儿？我抱着你去不就完了？”

　　艾意：“……”

　　这人又不说话了……黎珂心一凉，已经做好了自己惨遭拒绝，遗憾离场的准备时，就听到耳边响起艾意一声轻轻的：“好。”

　　“得嘞！”黎珂眼睛瞬间亮了，刚才那点不爽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身就往卧室蹿，声音里都带着笑，“我这就去给你拿衣服！”

　　他从衣柜里选了几件相对小一点的衣服，然后顺手放到了洗手间的置物架上。

　　转过身，一脸期待地看着艾意。

　　“……”

　　“你还杵在这干什么？”半晌艾意开口了，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黎珂。

　　“那啥，你不是受伤了嘛，一个人洗澡多不方便...”黎珂越说声音越含糊，手还在裤腿上蹭了蹭，“我可以帮忙搓个背啥的……就、就单纯搓背！”

　　他还在那儿墨迹，艾意瞥了他一眼，已经自顾自地把上身宽大的睡衣脱了一半，露出线条流畅的腰身，他动作自然毫不在意旁边眼神已经可以喷火的黎珂。

　　接着，面无表情地将脱下的睡衣揉成一团，反手砸到黎珂脸上，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我是腿没恢复，又不是手断了。”

　　黎珂手忙脚乱接住时，听见浴帘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出去，带上门。”

　　被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他脸上有点挂不住，破防的退出浴室，手里拿着刚刚换下来的衣服靠着玻璃门滑坐在地上，后背冰凉的触感让发热的头脑稍稍降温。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带着机油味的睡衣，听着浴室里暖风机沉闷的嗡鸣，恍惚间又看见一个月前的那晚。

　　“艾意。”喉结上下滚了三滚，才硬挤出声音，“你……恨我吗？恨我自作主张，把你改成这副样子。”

　　艾意在浴帘后似乎顿了顿，没直接回答，反而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低头打量自己身体的动静。

　　黎珂早习惯了他的沉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换了个话题：“那晚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非要……”

　　面对黎珂的询问，艾意并未回答，而是强势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她现在在哪？”

　　黎珂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沉声道：“在军区证物室里。她这种情况比较特殊，我仔细研读了电磁爆事件的调查报告，发现……”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沉：“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的芯片能量波动是人为的。我怀疑是阿尔法公司远程操控搞的自爆……”说到这儿突然卡壳，他似乎在斟酌用词，但一直半会儿没有想到更好的描述，只能把剩下的话全憋在了嘴里。

　　“不是你想的那样。”艾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那是哪样？”黎珂嗤了一声，语气里带了点自嘲，“你会跟我说吗？”

　　浴室里静了片刻，才飘出一句低沉的回应：“是我的问题，与别人无关。”

　　话音刚落，浴室门被猛地拉开，一股水汽夹杂着寒意扑面而来。

　　“靠！”黎珂下意识骂了句，被这突然的动静带得踉跄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手忙脚乱地扶住门框才稳住。

　　就见艾意正撑着洗漱台，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这狼狈样，嘴里低声念叨着：“我现在这样，不过是愿赌服输……只是她，不该为我的错误买单。”

　　黎珂瞪大了眼睛，语气突然拔高：“你怎么能站起来了？”

　　眼前的艾意身上穿着自己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白色高领毛衣，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装扮，衣摆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

　　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腿太长，被他草草地挽了几圈，却还是拖在了地上，盖住了整个脚背。

　　其实，艾意本身并不矮，一米八三的个子，比例也是相当的完美，但此刻穿上黎珂一米九的衣服，竟莫名透出点松垮的慵懒劲儿。

　　“我一直都能站起来，要不你试试？”艾意看着黎珂露出痴汉并且不断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突然语气冷淡的说。

　　“……”黎珂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脸迅速变红。

　　这人怎么开荤腔都能这么面无表情的。

　　“扶着东西就没问题。”艾意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黎珂熟悉的、带着计算意味的笑意。他双手自然地环上黎珂的脖颈，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对方后颈的短发茬：“走吧，去我家。”

　　黎珂喉结滚动，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直接把人打横抱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车库。

　　“你最近体重掉了3.2公斤。”艾意突然开口，声音贴着黎珂的耳廓擦过，“肌肉量增加了1.5%，军区训练强度超标了。”

　　黎珂大惊：“操...你连这个都算？”

　　艾意被安稳的放在副驾驶，修长的手指勾过安全带：“数据而已。”他偏头看向窗外，侧脸在路灯下镀上一层冷光，“下个路口右转，去卫生院借个轮椅。”

　　“借个屁。”黎珂穿着件贴身的黑色羊毛衫，单手把着方向盘，衣服下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绷紧，透着股张扬的劲儿。

　　他嘴上怼着，另一只手已经伸过去开了空调，还往出风口凑了凑试了试温度，确认够暖才收回来。

　　“再说了，你这点分量，老子抱你比推轮椅省事儿多了。”

　　“需要我计算抱行与轮椅移动的效率比吗？”艾意往椅背上一靠，半躺着斜睨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我需要轮椅。”

　　“行吧，艾教授。”黎珂眉梢一挑，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沿，手指还轻轻敲着框子，“就这么不待见被我抱着？”说完还故意斜眼瞟了瞟，结果见艾意纹丝不动，眼皮都没抬一下，摆明了懒得搭理。

　　黎珂忍不住低笑出声：“得，我这热脸贴冷屁股的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艾意依旧闭着眼，淡淡回了句：“你才是冷屁股。”

　　黎珂：“……”

　　一个路灯之后，车辆稳稳地停在了社区卫生院门口。

　　黎珂没有急于拔车钥匙，而是让空调的暖风继续开着。随后，他迅速打开车门，身手敏捷地跳下车，小跑着朝卫生院走去。

　　艾意盯着车窗外黎珂的背影，见他进了大门才拿出兜里的手机给李锦年打去电话。

　　对面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就当艾意准备挂断时，那边才响起李锦年略带疲倦的声音。

　　“艾意？”

　　“是我…你今天因为我的事受到了能量反噬对吗？去医院开一瓶胞磷胆碱钠对你身体恢复有好处。”艾意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听你这个一板一眼的语气，看样子你已经是你了。”

　　“嗯。”艾意抬眼看向窗外，黎珂正推着轮椅从自动门出来，“黎珂要回来了，我长话短说。我和她的关系，军区调查出了多少？黎珂又知道多少？”

　　“……”李锦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着思绪：“他应该只知道她是你的保姆型仿真人，并且已经觉醒了意识，毕竟这个在户籍表上写得清清楚楚，毕竟户籍表上写得明明白白。至于其他的……除了当年批准实验的几位直属领导，剩下的，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人清楚了。”

　　“行，谢了。”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李锦年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件事，明天军区的人会来向你核实爆炸情况。这事是我经手调查完的，情况我比较清楚。一会儿我把原件资料发你微信，你先看看，心里有个底。”

　　“不用发了。”艾意眯起眼，透过车窗望着黎珂拎着轮椅，脸上带着笑朝后备箱走来，“明天我也要去军区汇报一件事，等我说完，恐怕没人还会在意这次小小的爆炸案……”

　　后备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黎珂拍了拍手上的灰，拉开副驾车门，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这破社区医院的轮椅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挑了半天才找着个能用的。”他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座椅上闭着眼的艾意身上，手痒得很，伸过去就揉了揉他的发顶，“困成这样？跟只猫似的。”

　　艾意缓缓睁眼，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座椅角度，趁着黎珂没注意，把手机滑进包里：“嗯。”

　　“睡你的。”黎珂收回手时，故意用指腹蹭了下他的耳廓，“到了叫你。”

　　艾意没应声，只是把头偏向一旁，目光静静落在窗外倒退的风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黎珂看他这模样，也识趣地没再搭话，发动车子往目的地开去，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算上中途耽误的时间，不到半个小时，黎珂的悍马H2便从山上驶到了山下的平民生活区。

　　艾意的家位于平民区中一个较为特殊的位置，就在进入山上人类指挥部第一道军队哨岗前一公里处的富人住宅区。

　　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曾经在全国范围内幸存下来的顶尖富商或是暴发户，他们虽然有钱但没权，因此只能掷重金选择了离军队最近的地段购置房产，这样一旦有事发生，也能第一时间得到军队的庇护。

　　周三的下午街道上行人寥寥，艾意在车上远远就看到家门口还围着一圈警戒线。

　　黎珂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迅速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抱着艾意坐了进去。

　　院子里依然还是那天晚上那样满地的残枝断叶，在艾意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黎珂其实经常来这里，除了为了调查事情的真相，更多的是出于自己内心那份晦涩的私心。

　　艾意一句话没说，沉默的坐在轮椅里。

　　“推我去那晚爆炸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