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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晚安,河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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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宋凌云和江流之间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纱——谁都没伸手去掀,可谁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种感觉让宋凌云既困惑又隐隐期待。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再往前迈一步呢?”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狠狠按了回去。
“但万一,不是我想的那样呢?”
他不敢赌。
于是他们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比普通朋友更亲近,却又比真正亲密的关系更克制。
初冬的风带着特有的凉意,穿过教室半开的窗户,轻轻拂过宋凌云的侧脸。他盯着黑板上的数学公式,视线却穿透了那些符号,落在更远的地方。江流的侧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昨天放学时,江流低头舔冰淇淋时睫毛投下的阴影,还有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那一小片锁骨。虽然到冬天了,但是江流和宋凌云有时候还是会去买冰激淋,不过大多数都是宋凌云拉着江流,美名其曰在冬天吃冰的东西才更有男子气概。
“宋凌云,宋凌云,别发呆了!”
林乐山的声音像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他的思绪。粉笔头划过一道白色弧线,精准地击中他的额头。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宋凌云摸了摸额头上那点白痕,感觉脸颊发烫。
“对不起,老师。”他机械地道歉,强迫自己坐直身体,拍了拍脸。黑板上的公式像一群陌生的蚂蚁,爬满了他的视线。他使劲眨了眨眼,试图把注意力拉回课堂,但那些数字和符号总是不自觉地扭曲成江流的模样。
“不要再想那些事了。”他在心里默念,像念咒语一样重复了三遍。可越是禁止自己去想,那些画面就越发清晰——江流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的样子,江流听他讲冷笑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江流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发梢。
下课铃响起时,宋凌云才意识到自己整节课几乎什么也没听进去。他懊恼地合上几乎空白的笔记本,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
“喂,你最近怎么回事?”程野扭过头搭在宋凌云肩膀上,“老林瞪了你好几次了,要不是看在你成绩好的份上,早把你拎出去罚站了。”
宋凌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他该怎么说?说他最近开始注意到江流的睫毛在阳光下是浅棕色的?说他每次不小心碰到江流的手背都会心跳加速?说他偷偷在网上搜索“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我没事。”他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最近没睡好。”
程野狐疑地打量着他,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快期末考了?怕又输给江流?”
宋凌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的,他确实一直在和江流较劲,而且他从来没赢过江流,他早就不关心这个了。现在,他对江流的关注早就超出了竞争的范畴,这种转变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惧。
“别担心啦,”程野误解了他的沉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是宋凌云,我大哥啊,可能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再说了……”他神秘地眨眨眼,“我帮你聊过了。”
“聊什么?”宋凌云猛地抓住程野的手腕。
“哎哟,轻点!”程野挣脱开来,揉着手腕,“就是,我去找江流聊了聊天。别激动!”他看宋凌云瞬间瞪大的眼睛,赶紧补充,“没说什么,就是交流了一下学习心得。”
宋凌云松开的手指微微发抖。程野去找江流了?他们说了什么?江流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中炸开,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你……”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程野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打死都不会说的。”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凌云,表情罕见地认真,“不过他比我想象的要好说话。”
宋凌云想问更多,但上课的铃声打断了他。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目光不时飘向教室外面的走廊。他都能想象出来江流坐得笔直,专注地记着笔记。
放学铃响起,宋凌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不确定今天是否还能像往常一样和江流一起走。他正犹豫着,一个阴影落在了他的课桌上。
“给。”江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凌云抬头,看见江流递过来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他下意识接过,封面上用黑色签字笔工整地写着“数学笔记”。
“这是?”
“我的笔记,”江流的声音很平静,“你不是有道题没听懂吗?老林今天讲的那道在我班也讲了。我写了两种解法。”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不是想超过我吗?”
宋凌云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身体。他都没有想江流是怎么知道他没听课的,低头翻开笔记本大致看了一下,江流的字迹整齐得像印刷体,每个公式、每个步骤都条理分明。在页边空白处,还有用红笔标注的小技巧和思路分析。这不像是一本简单的课堂笔记,更像是一份精心准备的学习指南。
“谢谢。”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回家的路上,两人比以前还要沉默。宋凌云把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他们照例在冰激淋店买了冰激淋,江流还是选了香芋味,宋凌云则机械地拿了自己常吃的海盐巧克力味,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凌云数着步子,发现他们连步频都出奇地一致。
“你……”等到宋凌云家门口时,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江流笑了笑:“你先说。”
宋凌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谢谢你的笔记。”
江流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过头来。
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宋凌云看不清他的表情。
“加油,宋大少。”江流的声音带着一丝宋凌云从未听过的温柔,“不要胡思乱想,我相信你。”
说完,他扯出一抹笑容,转身离开。那笑容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宋凌云心里某个上锁的抽屉。他站在原地,看着江流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生根发芽,又酸又甜。
晚饭时,宋凌云几乎没动筷子。周令仪女士担忧地看着他:“阿霄,不舒服吗?”
“没事,妈,就是作业有点多。”他勉强扒了几口饭,就匆匆上楼了,留下周令仪女士疑惑的目光。
关上房门,宋凌云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把书包扔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取出江流的笔记本,在书桌前坐下。台灯的光线下,笔记本的每一页都干净得不可思议,连折痕都没有。
宋凌云仔细翻看着江流的笔记本,刚拿到时只是胡乱翻看了几下,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江流的字迹工整得近乎苛刻,解题步骤清晰得像是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他翻了几页,发现江流甚至会在旁边标注一些老林都没讲过的简便方法,思路比他自己的要灵活得多。
“啧,这家伙。”他小声嘀咕,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挫败感。
从小到大,宋凌云一直觉得自己挺优秀的——成绩不错,人缘也好,周令仪女士从没给过他什么压力,老师们也总是笑眯眯地夸他聪明。可江流的出现,像是突然在他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投下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有人可以既比他努力,又比他更有天赋。
“但我也没那么差吧?”他忽然自言自语,随即被自己逗笑了。
他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窗外早已黑透,房间里只剩下台灯的光晕。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漆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啊,怪不得这么安静。” 他挠了挠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埋头写了几个小时习题,完全没注意时间。
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晚饭几乎没怎么吃。他趿拉着拖鞋下楼,厨房里亮着一盏小灯,餐桌上盖着一盘还温热的炒饭,旁边放着一杯牛奶,杯底压着一张便利贴:
“饿了记得吃,别学太晚。——妈妈”
宋凌云捏着那张便利贴,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他端着盘子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扒拉着炒饭,脑子里却忍不住又想起江流的那句“别胡思乱想,我相信你”。
“到底什么意思啊?”他咬着筷子,皱起眉头。
吃完夜宵,他顺手把碗洗了,擦干手才回房间。
洗完澡出来,他抓起手机充上电,刚开机,消息提示音就接连不断地响起,震得他手心发麻。
班级群里一堆人讨论周末去哪玩,程野连发了十几条消息,全是游戏截图和动漫推荐,中间还夹杂着几句:
【你跟江流咋样了?】
【我没跟他说啥,真的!】
【他就问了问你最近状态,我说你挺好的。】
宋凌云盯着屏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骗鬼呢。”程野这人藏不住事,肯定跟江流说了什么,否则江流不会突然给他笔记本,更不会莫名其妙说那句“别胡思乱想”。
但他没追问,只是回了个“嗯,谢了”,然后划到最上面,点开了江流的聊天框。
江流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吃饭了吗?】
【笔记看懂了吗?】
【不会可以问我。】
【怎么不回消息?】
【睡着了?】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
宋凌云赶紧打字回复:“不好意思啊,手机关机了,刚看到。习题我学会了,不会的我再问你,别担心了,已经很晚了,睡吧。”
消息刚发出去,对话框顶上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不到两秒,江流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好,睡吧,晚安。】
后面还跟着一个河豚缩进被窝睡觉的表情包,圆滚滚的,憨憨的,跟江流平时的样子反差极大。
宋凌云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几秒,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回了个关灯睡觉的卡通表情,然后摁灭屏幕。
他躺进被窝,闭上眼,脑子里却还是江流的笔记本、那句“我相信你”,还有那个河豚表情包。
“烦死了。”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嘟囔了一句,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
没过多久,呼吸渐渐平稳,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