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派送中》天七叨

9、是“噩梦”吗

　　戏剧节当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宋凌云站在化妆室全身镜前，第三次调整自己的假发。这顶价值不菲的假发是他特意为今天准备的，乌黑发丝被一根金色发带松松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他眉眼如画。

　　“霄哥！你再磨蹭就要迟到了！”女主角林小雨在门外催促，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宋凌云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月白色长袍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活脱脱一个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时差点撞上举着手机准备拍照的林小雨。

　　“别动！”林小雨眼睛发亮，“天啊，这钱花得太值了！你这造型绝对能上校园热搜！”

　　宋凌云耳尖微热，下意识想拨弄头发，却被林小雨一巴掌拍开：“别乱动！我花了半小时给你弄的造型！”

　　走在去礼堂的林荫道上，宋凌云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几个女生跟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声音却刚好能让他听见。

　　“那是（1）班的宋凌云吧？我的天，古装也太适合他了！”
　　“听说他本来就是校草，没想到扮相这么绝。”
　　“那个发带！那个腰线！我要窒息了！”

　　宋凌云强忍着上扬的嘴角，故意放慢脚步，让赞美声多飘进耳朵一会儿。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身上，金色发带随风轻扬，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转过教学楼拐角时，他忽然看见了靠在桂花树下的江流。对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微敞，校服外套在肩头挂着。江流在看见他的瞬间明显怔住了。宋凌云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一种奇异的紧张感从脚底窜上来——这感觉怎么像是……相亲？

　　来不及细想，他迫不及待想知道江流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地小跑过去。风掠过耳际，他听见自己的发带猎猎作响，衣袂翻飞间，他看到江流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江流，你觉得我今天帅吗？”宋凌云在距离对方两步远时停下，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江流没有立即回答。阳光正好落在宋凌云鼻梁上，给他本就精致的妆容镀了层金边。林小雨给他画的眼线让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更添几分古典韵味，唇上淡淡的釉色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帅，很帅，非常帅，还很好看。”江流的声音有些哑，目光像是黏在了宋凌云脸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想的不是“帅气”，是“好看”，他想用指尖触碰那泛着淡粉的脸颊，想尝一尝那看起来柔软的嘴唇。

　　这个念头来得太突然，江流感觉喉咙发紧。他看见宋凌云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两颗熟透的樱桃。

　　“知道了，不用一直重复，我知道我很帅。”宋凌云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声音越来越小。他能感觉到江流的视线像太阳一样刺眼，烧得他浑身发烫。

　　江流微微俯身，这个角度能看见宋凌云颤抖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可爱，他想，怎么会有人连害羞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走了，霄哥，该我们班上场了！”程野的大嗓门打破了两人之间奇妙的氛围。江流不由分说抓住宋凌云的手腕，触感比想象中更纤细。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把宋凌云往礼堂带。

　　“慢、慢点！”宋凌云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他能感觉到江流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路过宣传栏时，他余光瞥见几个女生举着手机，但他顾不上多想。江流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坚定又温柔。

　　舞台上，宋凌云比任何一次排练都要投入。当他念到“愿我如星君如月”这句台词时，目光不自觉飘向观众席的某个角落。那里，江流坐得笔直，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舞台上的身影。

　　表演结束的掌声中，宋凌云看见江流举起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的方向。他下意识扬起一个笑容，眼睛弯成月牙。

　　颁奖环节，当校长宣布一等奖是（1）班时，林乐山激动得差点跳上讲台。宋凌云和其他演员们被同学们簇拥着，奖状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他越过人群寻找江流的身影，发现对方站在礼堂后排，正对着他微笑。

　　戏剧节这一天不用上课，宋凌云回教室拿装着衣服的书包。

　　却看见江流已经等在走廊，肩上挎着两个书包。

　　“别换了，挺好看的。”江流说这话时目光游移，耳根泛红。

　　宋凌云点点头，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向校门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金色发带和月白长袍在余晖中格外醒目。他们都没注意到，教学楼的某个窗口，一部手机悄悄记录下这个画面。

　　当晚，宋凌云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校园墙上疯传的三张照片。第一张是他奔向江流的瞬间，光影在他鼻梁上投下细碎的金斑；第二张是江流抓着他手腕的特写，他的目光低垂，嘴角却含着笑；第三张是两人并肩的背影，衣袂交叠，仿佛要一起走进夕阳里。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神仙CP我哭了！”
　　“江云共渡szd！”
　　“赌五毛钱江流是攻！”
　　“楼上清醒点，明明宋学长更A！”

　　看得入迷时，手机突然震动，是江流发来的消息：【照片很好看。】附带一个微笑表情。

　　又来了一条【三张都很好看。】

　　宋凌云把脸埋进枕头，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他能感觉到自己通红的脸和乱糟糟的假发——这顶让他“帅到惨绝人寰”的假发，此刻正滑稽地歪在一边，像极了他一团乱麻的思绪。

　　与此同时，江流已经将那三张照片打印出来了，他将第一张照片夹在了课本里，剩下的两张照片小心地夹进素描本。下一页是他今晚刚完成的速写：古装扮相的宋凌云在舞台上回眸一笑，金色发带飘扬如蝶翼。画纸右下角，他用铅笔轻轻写了四个小字：我的星星。

　　睡不着的宋凌云打开百度，手指悬在“同性恋测试”的搜索框上方，心跳如擂鼓。他点开一篇《如何判断自己对同性的感情》，逐条对照：
　　“见到他会紧张”——今天在树下确实。
　　“在意他的评价”——不然干嘛专门跑去问。
　　“不排斥肢体接触”——手腕现在还记得温度。

　　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眼睛发酸，宋凌云却像着了魔似的不断往下滑动页面。每多看一条关于“同性恋特征”的评论，他的太阳穴就突突跳得更厉害。指尖已经冰凉到麻木，却停不下来刷新动作。

　　“会对同性产生性幻想……”这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视网膜。宋凌云猛地锁屏，黑暗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校园墙的新评论提醒，但他不敢再看——那些“江云共渡”的尖叫仿佛变成了一根根尖刺。

　　“江流会怎么想？”这个念头突然扼住呼吸。宋凌云揪住胸口的睡衣布料，想象江流刷到那些照片时皱起的眉头，或许还会露出恶心的表情……胃部突然绞痛起来，他蜷缩成团，额头抵住冰凉的膝盖。

　　浴室的水声忽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那是开学第一天的深夜，他梦见推开雾气朦胧的玻璃门，看见江流湿漉漉的后颈，水珠顺着脊椎凹陷流下……宋凌云当时惊醒时的黏腻触感似乎还留在睡裤上。他抓起枕头压住发烫的脸，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我疯了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百度搜索框里，“如何判断是不是同性恋”下面已经自动关联出“同性恋能治吗”。宋凌云颤抖着点开某医院心理咨询页面，周末号源显示“剩余3个”，他的拇指悬在预约按钮上方，突然被巨大的恐惧击中——如果真的确诊了怎么办？

　　“啪！”手机被反扣在床头。

　　他打开浴室的灯，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宋凌云凑近打量自己的五官，试图找出“不正常”的痕迹。镜中人眼圈发红，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

　　宋凌云用冷水冲了把脸，回到床上后，黑暗压得人更喘不过气。宋凌云望着窗帘缝隙透过的车灯光斑，静静地看着，眼睛却没有要闭上的意思。

　　凌晨两点，手机再度亮起。江流发来的消息提示浮现在锁屏界面：“晚安。”宋凌云用被子裹住头，消息提示的光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朦胧间梦见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医生递来的诊断书上“同性恋”三个字突然变成血红色。周令仪女士站在诊室门口，手里拿着被撕碎的戏剧节照片。宋凌云在梦中挣扎时打翻了床头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与现实重叠，他惊坐起身，发现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身体比意识先行动，手指自动点开了与江流的聊天窗口。输入框里的“你觉得同性恋恶心吗？”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去一句含糊的“今天天气不错”。发完就后悔了，现在才凌晨五点，这个时间发天气话题简直蠢透了。

　　但江流的回复来得意外地快：“睡不着？”宋凌云盯着这句话，却没有再回复。

　　晨光透过纱帘落在被子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分界线。宋凌云蜷在阴影里，把脸埋进膝盖。手机还在不断震动，但他已经没勇气再看。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他该起床准备上学了，身体却沉重得像灌了铅。

　　闹钟再响起时，宋凌云终于机械地站起来。冷水扑在脸上时，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他试着练习平常的笑容，嘴角却像挂了秤砣。

　　客厅传来周令仪女士准备早餐的声响，平底锅里煎蛋的滋滋声往日令人安心，今天却像某种倒计时。宋凌云盯着书包旁叠得整整齐齐的戏服，金色发带从衣褶间露出一角，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像是一个不敢触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