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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都要重视身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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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在长街上,这里是司城,韩缜第一次离开郴关时,过的第一个城镇,他们这次走去走水路,需要穿过司城,庚亿没见过别的城,多看了两眼,
看他这般模样,韩缜提议道。
“要不要去玩一玩?”
庚亿摇了摇头,放下帘布“还是赶路要紧”
“只是逛一逛,用不了多少时间,想去便去吧,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大家都需要休息”
听到韩缜这么说,想到韩缜伤的确实很重,自己在旁边,她从昨夜到现在,都未曾休息,虽然他中途也出去坐了几次,韩缜的神色看起来还是很疲惫,这一路上更是看她吃了很多次药。
“好”
韩缜得到了他的回应,便扬声向外“李师傅,找个客栈休息休息吧”
李福似乎有些踌躇,询问了一声“前面那个客栈可以吗?”
两人将窗帘撇开一些,看了看,是个很简朴的客栈。
韩缜定下两人的心思,淡然开口“那便这家吧”
马车停住,庚亿先一步下车,韩缜戴上幕离,缓缓走下阶梯,塞给李福一锭银子。
“有劳李师傅替我们安排,三间屋子,准备些简单吃食送到屋子里即可,记得要清淡。”
“诶好”李福应下,走在前面。
店小二领着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韩缜拿出一粒碎银,在他面前示意,给他“劳烦准备些热水来”
“好嘞,客官”
那人走远了,韩缜看向庚亿,又拿出了一锭银子,捏着递过去。
“去吧,好好逛逛,不要太晚,也不要走丢了”
庚亿连忙摆手拒绝,“这太多了”
“顺便替我带回些药来”
庚亿抿了抿唇,接过“多谢小姐”
韩缜走进屋子,身边没有人了,口中的苦涩席卷开来,自离开郴关起,胸口攒着一股气,它与心尖缠绕,引出各种心绪,很乱。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凝神丸,倒了两三颗,含在舌尖,脑袋缓缓下沉,轻轻压住自己的胳膊,听着自己有条不紊的气息。
陆闻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趴在桌上,一旁是一些药和绷带,背后是狰狞的伤痕,冼弦在一旁眼里噙着泪水,拿着帕子无从下手。
昨天大夫上的药,血将绷带洇透,需要重新换。
“将血擦掉……”
“友怀!!”
院里传来苏荆的声音,打断了陆闻的话,让他微微抬起了头。
来人没有老老实实的推门而入,而是从窗户翻了进来,陆闻轻轻拢了拢衣物,皱着眉头看向他。
苏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尾还有些红,心脏有些刺痛,绕过他。
“我来,你下去吧”
冼弦有些无措,眼中的泪水滑落,他余光中还是陆闻鲜血淋漓的后背,他真的下不去手。
冼弦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多谢苏大公子”行礼退去。
苏荆沉默着,在水中涤了涤帕子,拧干,真正端详陆闻的伤口时,眉头还是皱得更紧了些,仔细避开伤口,轻轻拭去血水。
再开口,声音却颤抖着。
“是我回来晚了…”可他就算他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皇帝要罚他,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陆闻这半年来风头出尽,皇帝只是想要打压他。
陆闻气息有些乱,轻声开口“名单整理出来了吗?”
“嗯”苏荆又涤净帕子,拧干,再次为他擦拭,身前的人闷哼一声,让他有些慌张“我再轻些…对不起…”
“你又杀人了”是肯定的语气,不是询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苏荆手上动作未停,替他擦拭,陆闻趁他再次涤帕子,将衣服褪下,侧身握住了他的胳膊。
“别擦了”陆闻对上苏荆的视线,语气不改“拿酒冲,这样快一些”
苏荆看了看一旁早就备好的酒,随后继续和陆闻对视,后者似乎没有给他质疑的意思。
陆闻看到他放下了帕子,转回去趴着了,塞了止疼丸在嘴里,咬着自己的胳膊,等着酒水洒落在后背。
刺骨的痛楚传来,牙齿紧紧咬着自己的胳膊,后来背上一整个发烫,只是自己的气息沉重,似乎有些感觉不到痛,湿热的帕子,在后背轻轻擦拭,不知过了多久,他什么都感知不到,只是胳膊上的刺痛。
“松口!”苏荆将手探去他的胳膊。
陆闻刚刚松开一些,苏荆的手抚上他的脸,拇指就塞进了陆闻的嘴巴,抬着他的下巴,迫令他抬头,他沉静的眼睛里,恍惚看到人影。
这是一个吻,陆闻想要后缩,后脑勺却被另一只手桎梏。
现在眼前人的气息,比他还要紊乱,吻的越来越深,他察觉到了眼前人的痛苦,好似因为这个吻,他的痛全部印在苏荆的身上。
一滴温热落在他的脸上,还没等他想,眼前的人松开了他,与他额头相对,小声颤抖着。
“友怀…对不起……弄疼你了…”
苏荆好像在为刚才的事道歉,可他总觉得还有别的事情,身上已经缠好了绷带,他抬手,替眼前的人拭去泪水,变成了两人互相捧着脸。
“别哭了”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疼痛,有些嘶哑“苏芥,不要难过”
又是这两句话,他安慰人的方式,只有这两句话,明明很轻易就看得出别人眼中的痛苦,却不会安慰人。
眼前人还在无声哭泣,陆闻分出一只手去拍抚他。
“今夜你不能宿在我这里,快快回去跟行之报个平安吧”
“你赶我…”苏荆用着气音,有些幽怨。
陆闻轻笑一声,似乎在哄他。“我受伤了,睡不下你”
苏荆与他分开一小点距离,看着他,脸上似乎有些委屈。
陆闻用手指撇开他被泪水粘在脸上的头发,“你也有事要告诉他,不是吗”
苏荆一边替苏辛和丞相查着,替他们解决一些人,一边又将查到的事情告诉陆闻,偶尔也替陆闻查一些东西,对于这件事,陆闻和苏辛都缄口不言,却又在心底知道,默认。
看他踌躇的神色,随后又应允他“你今夜回去,你刚才出格之举,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苏荆吸了吸鼻涕,思考了一瞬,捧着陆闻的手渐渐松懈“那我回去了,你注意伤口”
“嗯”目光沉静,似乎比刚才多了些依恋。
苏荆带着鼻音嘱咐,声音黏乎“我这几日不会出去了,你换药就让冼弦喊我”
“好”陆闻看着他慢慢起身。
眼前的人影又落了过来,拉过他胳膊,上面是他刚刚咬下的伤痕,洇着血。
苏荆嘟囔着“我给你把胳膊包扎一下,我再走”
陆闻抽回了自己的胳膊,看着他“这个我自己可以”
两人视线僵持,苏荆败下阵来“下次你咬我吧,不要咬自己了…”
他没想着得到陆闻的回应,看了看陆闻嘴唇,似乎没那么苍白了,还是没忍住,轻轻覆上一个吻。
苏荆脱离开来,有些怔愣的看着他,抬手摸了摸嘴唇,上面还留着刚才的触感。
陆闻神色如常“我没说不计较这一次”
苏荆逃似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刚才,陆闻轻轻咬了咬他的唇,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就变得亲来亲去了。
他在心里有些无能狂怒,这次两个人都清醒着,该怎么见面啊,啊啊啊。
“兄长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苏辛的声音打断了他汹涌的内心,抬眸望去,苏辛坐在院中,好似也刚发现他。
苏荆走上前去,似乎有些心虚“这么晚了,怎么还坐在院子里?”
“过几天,我要跟丞相去大相国寺”苏辛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桌上放着还未绣完的帕子。
“要去很久吗?”声音逐渐接近,落在苏辛身旁。
苏辛放下手来,享受着来人的按摩“少说,也得十多天吧”
“怎么去这么久?”
“这次是去大相国寺,位于城郊,太子要清心寡欲,诵佛念经十四日,来往若无差池,三日即可”苏辛略带疲惫,似乎有些不想去。
“你整日不是窝在府中,就是与丞相出门办事,都已经很久没出去逛逛了,这次就当是休假吧”
苏辛想了想,哂然一笑“好像是很久没出去了”
随后抬手按下苏荆替他按摩的手“兄长这次出门,好像有些久,情况如何?”
“不太好”苏荆绕过他,坐在苏辛一旁,两人面对面,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杨晓他父亲,不能留”
苏辛思忖了一下,温声开口“他如今在家中养伤,杨晓请假在家中照料,他应当没有机会做手脚”
“有两个人是关系户,平日里又常欺压百姓,我给杀了”
杀人这件事,对于他们兄弟二人,已经不是难以启齿,无法面对的事情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呆在世子府,照看友怀,哪里都不要去”
“知道啦”苏荆起身,将苏辛打横抱起,随后又让他伏在肩膀上,动作行云如流水。“我的好行之诶,你该睡觉了”
苏辛一只手搂紧,一只手轻拍着苏荆的肩膀,低声说着,有些愠怒“兄长…放我下来!我都多大了!”
苏荆含着笑意,声音明朗“多大了你也是我弟弟,长兄如父”说着颠了颠他。
“你是不是又瘦了,怎么这么轻?”
苏辛拍了拍他,将头埋进苏荆的肩膀“你小点声,让别人看到了,丢死人了!”
“哪有什么人,院里除了我们,就只有兆生,他估计早就睡了”
苏荆跨过门槛,快步走着,将苏辛放在软塌上,后者似乎有些生气他这样的行为,轻轻踹了踹他。
“哎呦”苏荆扶着他的脚,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的好行之,踹为兄作何?”
“浪荡子”苏辛抽回自己的脚,温声训斥“你这般模样,哪家的姑娘愿意嫁你?”
“浪荡子才不缺姑娘嫁,倒是你,平日里操劳过多,老气横秋的…”苏荆适可而止,不再继续说下去。
“你意思是我会鳏寡一生咯”苏辛对着正在笑的苏荆,又是一脚,还是被抓住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放开苏辛挣扎的脚,“如今夜里凉,我去烧些热水来,咱俩泡泡脚”
苏荆带着笑转身离去,屋子里的落寞又撒了下来,他不在的时候,这个屋子一向如此,他每次出门回来,总是有很多方法,让苏辛多一些情绪,一旁的架子上,都是他带回来的,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天上的弦月偷偷笑着他们,月光映出世人的梦影,它可能在庆幸,自己看得到别人的梦,好的坏的,欢乐的痛苦的,宛如一场又一场短暂的戏,在云朵的身体上播放,星星也凑了过去。
太阳被他们的笑声,以及偶尔的泣啜吵醒了,连忙将它们赶下去,又在大地的遮掩下,懒洋洋的升起。
“小姐”庚亿冲着刚出门的韩缜拱手。
韩缜随意颔首,戴着幕离,看不清神情,语气似乎有些倦怠“昨日逛的如何?”
庚亿不怎么和她聊过天,凭着他对韩缜的认知,很直白的回应“略微有些失望”
韩缜在前面领着路,温声回应。
“密平城和应城要再奢华一些,密平就算了,应城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届时你可以去看看”韩缜思索着“将要冬日了吧,应城应该有灯会了”
“你见过两个人一般大的灯笼吗?”韩缜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里灯会上,有三人一般大的鲤鱼灯笼,三个人一起撑起来,一夜鱼龙舞,便是那种场景”
庚亿在脑中幻想了一瞬“那我可要有眼福了”
韩缜走上马车,等庚亿进来,接着又说。
“这算什么眼福,待你去了都城,寻一位好先生,苦读几年,那么你眼中的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天下万路,供你挑选,届时,往后山水见你,都与你互为福气”
眼前的人,总是这般,不止是言语上,还有行为上,都让他不断的摒弃以往,毫不吝啬的将自己心中宏观的世界,在别人狭隘时,展现开来,似乎有些倨傲的将他们拉进来。
“听梁城主说,四小姐曾游学两年”
韩缜神色微暗“不过是玩乐两年,称不上游学”
庚亿没有继续说这个,转头问了别的“我想问四小姐一件事”
“将军府门前那个姑娘,四小姐做何想?”
“我也有个问题”韩缜捏了捏手指,轻声反问“那日我握着你的手,伤了那位赵大人,你怨不怨我?”
庚亿摇了摇头,“不怨的,四小姐一剑斩除的,是我的痛苦和拖住我不放的藤蔓,因为四小姐的那一剑,我才得以窥见泥潭之外的青山福景”
“剑在我手中,业障自然也应在我身上”韩缜继而才回答庚亿的问题“小玟她只是,活不下去了,她说出那些话,带给我的痛苦,不及她万分之一”
“庚亿,世间所有的事,都不能凭一面之词,恨,是一件覆水难收的事情,不能因己之私,或一隅偏执,随意去恨着谁,世界上很多都互为因果”
说着声音柔了下来,似乎有些悲怆。
“她是个良善的人,那般情况,她不知道该去恨谁,她将我怒骂一顿,却因为自己的良善,发现对我恨不起来,所以她死了”
庚亿接着问“小姐呢,现在恨着谁?又或者因为恨不起来,想过死吗?”
她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我不记得了”
韩缜是真的不记得了,一年前大梦一场,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恨着谁,就连想要扶持太子这件事,她也只是想要一个贤明的君主,这似乎是很久之前的计划了。
庚亿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了别的
“小姐为何会想做将军?”
“不甘心”
这个回答让庚亿倒是没想到,他以为会因为她的父亲。
“世人都那么看着女子,觊觎着一个女子,就可以得到功名,权力,可得到之后,却随意丢弃”
随后韩缜像是在跟自己争辩一般。
“我当然知道那些东西来自女子的父母,可我就是不甘心,我不要依附于他人,我要为自己厮杀”
“我会以自己的鲜血,灌溉自己,让自己可以看的更远,所以我看到你的时候,也很不甘心”她讨厌任何人带有目的的征服侵略,讨厌男人以男女之欢去禁锢女人,只为了达到目的,所以她鲜少的,擅作主张,握着他的手,将那人也尝试侮辱是何滋味。
她不屑的想着,那些人想到赢得女人的手段,便是撕掉她们的罗裙,侵占她们的□□,以此折断女子的刚烈,践踏她的自尊,愚蠢的思想,都是因为他们掌握不住女子,便如此龌龊。
这大概是韩缜为数不多的谈论自己心底话,他不知道为什么韩缜会跟他说这些。
“四小姐,当真如梁城主所说,是个妙人”
“庚亿”韩缜唤着他的名字,幕离都无法遮挡眼中的灵光,如果是宁南,他应该很熟悉韩缜的这个表情。
故作沉思开口“你说话有些像话本子里的人”
转而语气一转“你该不会平日里功课偷懒,全拿来看那些话本了吧”
庚亿听到她这么说,有些无措,反应没有宁南那般强烈,摇了摇头“并无”
韩缜染了些笑意“我还没问呢,你与宁南怎么样了?”
提起宁南,庚亿收回了刚才的慌乱,“挺好的”
听到这个回答,韩缜有些惊讶。
“他还没找你说啊”
“说什么?”
韩缜略微苦闷“他告诉我,他不喜欢你,是我会错了意”
又带着些忿忿,“这小子,一边跟我说不喜欢你,一边又吊着你,没想到他这么过分!”
转念一想,又开朗了“不过你要去都城了,大把儿郎呢,往后也见不到他,你也不用伤心”
看着这样的韩缜,似乎刚才那般言论的她,只是一抹泡影,无人佐证,眼前的人会那般思想。
庚亿停下叹谓,帮宁南辩证一下“宁南他…很好”
韩缜听他这么说,仗着庚亿看不到她的脸,直白打量庚亿的表情,后者嘴角似乎有些上扬。
什么嘛,你侬我侬的。
心里有了答案,安心落意,一番对话,暂时逼退了心中的杂乱,让她难得清静一会儿,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违和,教导完别人,又自顾自打趣别人,依旧是那个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