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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时雨(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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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张叙白很久没失眠了。
他的脑子里现在想的全是叶泠的事。恰好早春时节,老天偏爱用雨水,也正好将未眠人的思绪全搅乱。
他往日里偏生会想“天街小雨润如酥。”但奈何今夜“屋漏偏逢雨。”他屋里的窗子没关好,叫风一吹,雨便成片成片打进来,烦躁中也渐渐有骂人的心思。
“知风,知风?
他扯着嗓
“是,主子”
张叙白猛地从床上坐起,许是起身时用力过猛的缘故,他脑中胀得厉害,愣是将刚想好的骂术生生咽下,反问
“女郎睡下没。”
“已叫人伺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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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口的灯笼因着宵禁也灭了大半,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唯有更夫披着蓑衣敲着柝子的似身影在子午道徘徊。
“备纸,备墨。”张叙白烦躁的抓了抓脑袋,随意扯过床头的大袍披上。
内廷的宫人,无论男女都严禁与外臣来往,他不可能无故因着自家的私事,反害着内侍娘子。只好厚着脸皮碰运气,去求助寿康公主。
虽他与这圈子的人大半的人都不相熟,但往后在官场,有事相求在所难免“一回生,二回熟嘛,对!一回生二回熟。”知风眼见自家主子自言□□,默默在心里生出个大胆的猜测
“万一是一回生,二回生呢”
写完着一封投状,雨停了,东方初见破晓,连着张叙白也是如春笋破土般的轻快。知风刚想封蜡,张叙白却像是想起什么,手眼疾手快,在蜡要滴下去前,将花裱上。
之后谁人该上朝上朝,谁人该洒扫的洒扫。
那封信也成功的凭借着花里胡哨的外表,进入了公主府内部。
阿福照着往常一般去取信 ,便瞧着一堆丫头聚堆着笑
“嘛呢,嘛呢”
纵使在公主府他也算得上是老人,但抵不上他也才是个半大的小伙,丫头们瞧着阿福窝着袖口过来,忙扎堆上去。
“阿福,阿福”
“哎,姐儿们,这青天白日里的怎么能叫阿福。”
这些丫头才反映过来,他们这阿福是官架子瘾又犯,再不顺眼也低眉安分的唤上句
“福公公”
“哎,哎呦”阿福正应的嘴软,耳朵便叫人提起来。
“哎哟,哎哟喂,哪个瞎了眼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作弄你公主的大钦差”阿福一面抽着凉气,一边哈哈
“哎,便是我这个不长眼的”
“白芷姐姐”丫头片子们瞧见真正的大钦差来,欢喜有人能够杀杀臭阿福的锐气。
“大钦差 ”白芷特地咬中这三字,手依旧没松开的迹象,反拧得更紧些,叫阿福痛的跳脚,想去扒开她的手又不敢,只好哀求道;
“祖宗,好祖宗!”
眼见没有什么时效他只好乖觉道
“好姐儿,好姐儿,哎哟,好姐儿”
“您就看在小的年年为您寻寿公桃的份上,饶了小的。”
阿福见白芷依旧不为所动,忙比起一根手指
“今年再加筐,再加筐!”
白芷这才松开,阿福哪敢再招惹她,只躲在一旁搓着发红的耳朵。
白芷掂着叫丫头们开怀的信件,信应是极早便送到门房处的,那会下着雨,信封上的署名被水浸的都有些看不清。
“这般未见名讳,也属实难办。”白芷叹口气,转头问
“这门房的有见着是什么人。”
统共这时也才过了春分,卯时前后的天还是黑洞洞的
“见人呢,见鬼还差不多”阿福说着,眼看白芷又要上手拧
“还见鬼呢,你的嘴一天到晚能不能消停点。”
“白芷姐姐,该不会是薛家郎送来的。”其中一个较小的洛阳籍贯的女婢道
“薛家郎?”白芷想到那位郎君平日里不开窍的样子不由一哂
“我们那春日里的儿郎要与女子送信或是女子给男子递信,无论相好不相好,富贵不富贵,都会夹着花”
“他们管那叫报春”
白芷犹豫过后,蹙眉同阿福对视相商
“您说,千年的铁树都有开花日”白芷知道他下句要说什么,但有洛阳籍贯的官员和富贵郎君京中不算少数,保险起见,她不愿只往薛家郎君的身上去想,若是也罢,公主开怀,少不了甜头。若不是,叫公主只好暗羡京中其余怀春的女郎,好不是滋味的。
但阿福一个没开过窍的大老粗哪顾得上着,稍不留神便让他钻了空子将信递给了殿下,还添油加醋的描述番。
李令月刚用过早膳,虽听的波澜不惊,却也是强强压下那封心思,只叫白芷将信拆了念给她听听。
白芷料事多数是准的。
李令月好歹是陛下带在御前养大的公主,这事半成都是料定的她不至于将脾气发在一个奴婢身上,毕竟本意是好的。只是信中说的这女郎实在是可怜,但这些年被编纂后再博同情的事也不少,她叫白芷去探听探听,自己再读了会那女子过往的诗篇。
“莫站在那了,伺候笔墨过来。”
阿福本被惊的汗泠泠的,闻言才敢起身去伺候,而白芷去探的事本就不难打听,禀报后李令月心下了然,她看过了那女子的文字,笔触稚嫩,但好在情思细腻,构笔优美,这样的女儿家生在品级再高些的官宦人家定是更好,不免唏嘘,她自幼生长的地方虽不算好,身边也有异母兄弟,可抵不过父母兄长怜爱,但自己的父兄如此也不代表别家的父兄也如此,每家的境遇不同,受的苦难也不同,怎样都会有遗憾在。将东西写好后李令月同白芷细细叮嘱:
“我的手书同叶小姐的诗一并交给掩玉,只说我掌过眼,总归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看过后若觉着尚佳,便直接秉给母亲,不用再过问我。”
紧接着她叹了口气,又递出斥令 ,任性道
“拿去薛府,独念给三郎听,只说是他今日平白丢了我的面子。”
之后又怕白芷会错意,强申道
“不用他跪着听,不过和他讲本宫是做公主的是绝不会去哄他,莫觉着斥令丢人,该受着受着”
这头是越解释越乱,但她也算得上是半个人精,那会晓不得主子要做什么,只应了句,便憋着笑出去了。
自现在的帝王登基以来,朝会的规定不再这样繁琐,没赶上初一十五的例行大潮,正五品以下的朝官一般很清闲,也就是这样,原是在太极宫的集会渐渐挪至大明宫。
虽为父母官,但难免有世俗欲望。
汪祯一直很爱吃东市口的那家馎饦,他一直觉着其实放虾泥的要叫其他的鲜美,但刚化冰的这会,虾仔都没养好,勉强吧
“老客官,吃的好吧”
“老师同他很熟?”张叙白双手接过汪祯递给他的对筷
“可不,从你这样的小少年吃成不惑的老头”
这家的老伯在东市做这样的营生很久,对熬羊汤向来很有一手。汪祯在他这吃了好几年,老伯看他今日又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子来,停下擀面的动作,抬头问道
“老客官,这是你家小子吧?还真秀气。”
“什么小子,不过是逆徒罢啦”
老伯听他解释完,笑呵呵的,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汪祯将一块又一块的羊肉往他口中的“逆徒”碗里捞。
“多吃些,张小子”
张叙白看着面前几乎被羊肉堆满的汤碗,只觉太阳穴突突,无奈扯了扯嘴角。
“老师啊。。。”
“哎,多吃些,今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汪祯说着,深深的望了眼皇城的方向,一张一翕,似低呢道
“山雨欲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