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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忆 若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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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九年,康熙为第八子胤禩开牙建府,并将安亲王岳乐外孙女,和硕额驸明尚之女郭络罗龄娥指婚于他,一时间八贝勒胤禩圣眷颇浓,而初建的八贝勒府更是门庭若市。
这一日正好是胤禩之妻龄娥的十五岁的生日,龄娥性格火辣,喜炫耀,加上八贝勒最近颇为受宠,自然是要铺张浪费一番了。
这夜的晚宴大家都很尽兴,男人们喝酒划拳,女人们则边吃点心边闲聊,好不惬意。可是,满座宾朋却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她是个小女孩,约摸八九岁的模样,梳着羊角小辫,着淡蓝色旗袍,粉嘟嘟的小脸可爱极了,但眉眼间却有与年龄不相称的落寞凄凉。她面前桌案上的点心早已吃完,却没人再添加新的,而她周围也没有人侍候。
胤禩不经意观察到了她,从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糕点递给她。
“姐夫,”她叫了他一声,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只接过点心,小口小口吃了起来。胤禩这才发现她虽幼小,可是举止优雅淑女,像是受过极好的培训。反观龄娥的不拘小节,性格豪爽,倒是在某些场合显得有些失态了。
不过,正是龄娥这种毫不做作,天真烂漫的性格才使自己深深着迷。
“娣儿,好吃么?”胤禩待她吃完,轻轻拍了拍她小小的脑袋。
“好吃,谢谢姐夫。”龄娣抬头对他一笑,胤禩正巧也笑着望着自己,龄娣心头陡然一颤,心想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仿佛和煦阳光的温暖,又仿佛杨柳依依的温柔。
胤禩见她开心了,便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满桌的佳肴,他正准备夹一块烤肉给身旁的龄娥,却发现她满面不悦。
“怎么了?”胤禩不解她的恼怒。
“你干什么对那小狐狸精这般温柔?”龄娥撇撇嘴。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胤禩话语中带着一丝责备。
“她不是我妹妹,我是和硕公主所生,她不过是狐狸精生的野种。这次要不是你硬要我请她来,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出现的,免得污了我的眼睛,折了我的寿。”
“龄娥,这就是你不对了,她不过只是个孩子,她娘的罪孽又怎能强加在她身上?”
“总之我就是瞧她不顺眼,你看吧,她虽年幼,却也懂得装可怜博取别人同情。以后长大了,还不知会有多少心眼呢。”
胤禩知道龄娥巧舌如簧,且歪理是一套一套,索性不与他辩解,径自喝酒去了。
“我这表妹呀,又吃飞醋了。”九阿哥胤禟饮了口酒,对旁边的十阿哥胤俄说道。
胤俄笑而不语。
“你说我这小表妹长的精致不?”胤禟又问。
“八嫂自然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了。”胤俄道。
“我说的不是龄娥,”他指着角落里的龄娣道:“是她。”
胤俄顺着胤禟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好龄娣也在望着这边,二人眼神交汇,龄娥双颊顿时绯红,连忙垂首。
胤俄笑道:“她长大肯定是个极品美人,”他侧首望向胤禟:“我们拭目以待吧。”
宴会一直到深夜才散,众人也都散去。
因时辰已晚,又因安亲王府离这里距离遥远,因而胤禩执意让龄娣留宿八贝勒府,龄娥虽不悦,却也并无理由反驳,只将龄娣安置在府中一间并不宽敞的小屋中。
本来是家中奴扑护送龄娣回房,但胤禩有些私话要对龄娣讲,因而便亲自护送龄娣。
二人走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月光如银,洒在二人身上。
“其实你姐姐还是很爱护你的,她刀子嘴豆腐心,你就别和她计较了。我真希望你们能尽释前嫌,做一对真正的好姐妹。”胤禩说道。
“龄娣明白,龄娣知道我额娘对不起姐姐的额娘,所以龄娣会尽量替我额娘赎罪,以后更会加倍对姐姐好。”
“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愿你以后常来我这玩。”
龄娣点点头,胤禩又问了问龄娣的学业、女工之类,二人聊的十分愉悦。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从二人眼前窜出,借着手上的灯笼和月光,胤禩认出此人,忙拱手作揖道:“四哥!”
原来是四阿哥胤禛。
胤禛笑道:“八弟的府邸实在是太大了,贱内方才去方便了一会,要我在此等她,谁知我等了许久她都未出现,许是没找着我,自己回去了吧。”
“四哥不必担心,四嫂身边人多,定然不会有事,再说四贝勒府紧邻我的府邸,四嫂片刻就能到家。”
“也是,”这时胤禛注意到胤禩身旁的龄娣,龄娣见胤禛虽高大俊朗,但面相冷峻,不似八阿哥般和善,便躲在了胤禩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颤颤巍巍说道:“四阿哥……”
胤禛深深一笑,将龄娣从胤禩身后拽出,但他的动作和力度都十分轻柔,他仔细打量了她,发现她虽年纪尚小,但眉清目秀,纯洁无暇,便在心中设想她长大后该是何等倾城的容貌。
“这便是八弟妹的妹妹吧,真是可爱,不知唤什么名字?”胤禛望着龄娣。
“奴婢叫龄娣。”
“我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在过几年你就可以选秀女了,真不知是哪位王公贵族有此福气能娶到你这么美丽又这么懂事的女孩。”
龄娣不语,害羞的低下头来。
“好了,我也该走了,八弟,告辞。”胤禛转身便走。
待他走后,胤禩问龄娣:“谁教你自称奴婢的?”
“是府里的老嬷嬷,她说所有八旗秀女无论身份高低见到皇上和众皇子,都要自称奴婢的。除非是嫁给了皇子,或是成为了嫔妃。”
“难怪四哥说你懂事,他没有说错。不过对于女人来说,懂事和聪明未必是好事。”
龄娣面有不惑,望着胤禩,不知说些什么。
胤禩旋即一笑:“不过,你能得到四哥的称赞实属不易,他一向清冷孤傲,从不称赞任何人。”
二人走着走着,终于抵达龄娣住处,胤禩命人打开房门,然后弯下腰来对龄娣说道:“姐夫走了,明天一早姐夫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龄娣颔首,胤禩转身,突然龄娣拉住胤禩的衣袖,问道:“姐夫你不是说懂事不是好事么?那为何说四阿哥是夸赞我呢?”
“傻瓜,他不是说你漂亮来着么?”胤禩笑笑,扯了扯龄娣的小羊角辫:“做个好梦。”
龄娣关上房门,有种莫名情愫涌上心头,她似乎再也无法忘记胤禩温润的笑和体贴的声音了。她记得额娘死前在病榻上对她说,如果当一个男人走了之后,你还在久久回味他留给你的甜蜜的余温,那么,你就是真正爱上这个男人了……
额娘就是这样爱着阿玛吗?为了阿玛去和府里的女人争宠,用尽心机争得头破血流,可是到头来终究是红颜薄命,而常伴阿玛左右无论生或死的,都只有和硕公主而已。
很多时候龄娣都在思考,阿玛究竟是爱自己貌美如花身姿摇曳的额娘,还是爱血统尊贵,雍容华美的和硕公主呢?
即便待阿玛百年之后,只有和硕公主能常伴他左右,与他再续前缘,而额娘的坟头却只能与他遥遥相望。千里孤坟,难话凄凉。可至少,她曾经赢过,赢的那么干脆,那么辉煌。
她逼死了体弱多病的和硕公主,得到了阿玛的专宠,可没过多久,额娘也含恨离世。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吧……
可是,在那短暂的岁月里,额娘应该是快乐的吧?
而我呢?我虽然暂时还不确定年幼的我是否与额娘一样可以装载这般沉重的爱,也不确定心间如水藻般滋长蔓延的情愫,是不是也如同额娘对阿玛。我甚至无法辨别我对胤禩是淡淡的好感,深深地感动,还是沉溺于这虚幻的一见钟情而痴恋不已。
我想起纳兰容若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纳兰究竟是对谁起了这种感觉,乃至提笔写下如此温馨却又满含惆怅的句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一个人在自己眼中最完美的表演吗?是一种致使内心颤动不止的莫名情爱吗?还是纳兰在品尽沧桑后的顿悟与缅怀?
纳兰是否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我无法得知,我也不能确定我对胤禩是否也是一见钟情,但我唯一知道的是,他的笑容犹如一根温软飘逸的丝带,死死的缠住了我的心。
我无法忘却他,虽然我还不能肯定这是种怎样的感觉,但起码我知道,此时的他在我心中有别于任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