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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黑影 ...

  •   回道观的一路,沈难从的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冷笑挑眉,看着精神分裂,但始终没有开口。

      吴佰易见他这个样子,只管闷头开车,根本不敢招他。

      其实这事也不怪沈难从,任谁突然被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上身了,都得有些心路历程。

      况且他还是个修道之人,一天到晚叭叭给人驱鬼,结果自己靠鬼上身才驱了别的鬼,这个性质说难听点属于耗子强行给猫当三-陪,在吴佰易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经默默破防有一会儿了,情绪还没崩溃是他脸皮薄勉强绷住了而已。

      直到心乱如麻地躺回丹房的床上,沈难从手心还在冒汗,他谨慎地平复了一下呼吸,清了清嗓子,才卑微地开了口,

      “那个……您在吗?”

      在是肯定在的,刚才路过正殿,闻到里面残存的香火味,沈难从能感觉到这个“他”别提多愉♂悦了。

      大概也知道自己把这座小道观里所有能烧的香都霍霍完了,“他”这次并没有控制着沈难从跑过去发癫。

      “……您好?”沈难从拘谨地再次叫道。

      ……

      “善……善信?”
      “大哥?”
      “帅哥?”
      “老天爷?”
      “师祖?”
      “三清爷爷?”
      “大王?”
      “陛下?”

      “嗯。”
      试了一圈,终于在这一句上有了答复,沈难从暗暗思忖,来头还不小,还是个陛下。

      “您还……在呢……?”
      “嗯。”

      “哎哟哎哟……”沈难从腾地起身,换了个恭敬的坐姿,两手放在膝盖上,局促地抻了抻床单,“没没事……就是挺谢谢您的,还帮忙把心通给我开了……主要我师父说这玩意儿挺玄乎的,想开都得靠修炼,靠鬼上身直接开的不太多……”

      “……”

      脑子里那个声音又没动静了。

      沈难从尬住了,干巴地坐了两分钟,“陛下……那您……属于是鬼……还是神仙啊?”

      又没声了。

      “那您……您在……鬼界?那个地位是不是很高?感觉您今天还挺厉害的。”沈难从绞尽脑汁,挑些好听的说。

      那声音轻轻开口,语气矜持,自带贵气,“孤乃无间鬼王帝君,镇守九州魂狱。”

      “哦哦哦!您是鬼王啊?!难怪了……”沈难从连忙捧场,虽然好像跟他了解的鬼界职称不太一样,还是先客气点的好,“今天真是全都多亏了您,要不我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呵,小事一桩。”声音轻笑,还掺杂了一丝很易察觉的自信。

      沈难从觉得新奇,壮着胆子问,“原来您能……交流啊?一开始不说话光吸香还怪吓人的……”

      “你识海之内心念太杂太多,孤翻了整整七个时辰才读通。”

      ……你们家心通是这么开的是吗?

      “嘶……那您怎么找上我了?是我有什么特别的吗?”沈难从问到一半,突然眼珠一转,高低心通已经开了,让道爷来看看敢在道观里上身的这位又是鬼王又是帝君的是个什么模样。

      于是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脚,缓慢向洗手间挪动,“还是您生前有什么未了的执念放不下……或者单纯就是,魂狱镇守得无聊了上来随便找个舍夺着玩儿……?”

      “……忘了。”

      沈难从脚步一顿,“啊?”

      “孤……记不清了。”

      说着话,沈难从已经站在了洗手间外的全身镜前,他有点紧张,吞了口唾沫,小心开口叫道,

      “陛下?”

      “嗯?”

      “诶?我记得师父房间里还有一盒奇楠香……”

      “哦?是吗?”

      话音未落,沈难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两只眼睛霎时间变成了金色,一束闪着金光的黑色浓烟从自己的天灵盖上抽离出来,在自己身后聚出了个高大的男人身形,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要多,浮在自己头顶上,虎背蜂腰,威武雄壮得可怕。

      “我嘞个三清爷爷……”沈难从揉了揉眼睛,腿都软了。

      黑影若隐若现,似乎凝不出个具体的容貌,但如果仔细辨认,他穿着古人的宽袍大袖,长发披散。

      心通开了是一码事,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里冒鬼影是另一码事,这种程度的视觉冲击,也就是像他这种长年修道的人能扛得住,一般人不敢随便尝逝。

      更可怕的是,这个黑影在镜中扭头,沈难从也跟着扭头,黑影转身,沈难从也跟着转了身,黑影撩起袍摆,抬脚就往洗手间外跑,沈难从的腿也不听他使唤了。

      只听黑影边跑边问,“香呢!?”

      沈难从一想到自己当下的行动是出于别人的意识,头皮都麻了,不管不顾叫道,“快停下快停下!你一个鬼连路都不认识还敢在道观里乱跑!?”

      “放肆!谁准你用这种态度回话!”

      “那你从我身上下来!我就给你上香!”

      “大胆!”

      沈难从眼看自己不受控制的右手伸出个巴掌,猛地就要往脸上扇过来,就在巴掌离脸蛋还差0.1厘米的时候,沈难从大声叫道,“我错了!!!我给您上香!!”

      “哼。”鬼王冷哼一声,放下了手。

      沈难从愁苦地往后院走去,仓库里还剩了几根陈年老香,似乎是受了潮,捏在手上黑黢黢的。

      他捏着打火机,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那……我点了,您能不能吃完就下来?”

      鬼王心里急躁得要命,嘴上倒是不显山露水,“不是说有奇楠香吗?”

      还奇楠香呢……奇楠香多少钱一根你知道吗?!上一捆是谁霍霍完的你还记得吗??

      沈难从梗着脖子,“没有了……反正就剩这些,好歹吸两口差不多就得了,我的八字硬,呆久了对您也不好……”

      鬼王恼火起来,打断沈难从,“孤也未尝想到会有此番境遇,你这蹩脚的牛鼻子,废话怎的这样多?!”

      因为你用的是我的身体!

      沈难从听他直接当面捅破自己蹩脚的真相,自尊受挫,还有点委屈,语气又硬起来,“那你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从我身上下来!”

      “上香。”

      “就这?”沈难从迟疑,“不用……做个法事,画个符什么的??”

      黑影有一瞬间无语,深吸一口气,“如今尚需时日,待灵骨痊愈,孤自会离去。”

      “灵什么?”

      “灵骨。”

      这又是啥……

      沈难从一哽,“那好吧,那……您给我开了心通,作为回报,我可以给您上香……但是咱们可事先说好了,香我可以上,买香的钱您得自己赚,毕竟我是个蹩脚的牛鼻子。”

      “放肆!”黑影忽明忽暗,在空气中滋滋两声,打出几个微末的火星来,语气虽然强硬,声线却比刚才缥缈了许多,一副快要耗尽气力的样子。

      生个气还挺消耗能量的是吧?

      “还鬼王呢……”沈难从心里有了底,开始顺杆爬,“反正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横竖您也跑不了,我能力也就这样了,咱们各退一步,我接活儿的时候您给把把关,也费不了多大事,到时候赚了钱,咱们五五分。”

      “孤全都要。”黑影咬牙切齿,一股骇人的灵力在沈难从的脑子里炸开,炸得他眼冒金星,差点站不稳。

      “那不成,”沈难从一手捏着香,扶在墙根上依旧嘴硬,“我是出力的人,你用的全是我的身体,要是一分钱都没有,到时候我饿死了,就没人给你买香火了!”

      黑影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撤掉了威压,“也好,但你也休要继续放肆!否则,孤大可将你……”

      话说到一半,鬼王似乎暂时耗光了能量,黑影陡然变淡,消散在了空气中。

      人在未知的时候才最容易感到恐惧,一旦亲眼瞧见,就会发现也就那样,何况他跟鬼王还达成了以肺相许的交易,为了请这尊大神离开自己的身体,修好什么灵骨,他还得抓紧更努力一些。

      这么想着,他打电话给吴佰易,“下礼拜的超度,老时间来接我。”

      吴佰易吃了一惊,本以为经过今天这场法事,沈难从好歹也得缓两天,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整旗鼓,一股子要跟天下鬼怪宣战的架势。

      沈难从也没多解释,只说自己的强来了,有靠山谁都不怕,就挂了电话。

      比起这些,沈难从眼下有更急迫的事情——师父已经两天一夜没消息了。

      以前老头儿再不着调,但凡出远门也会给他留点音信,不像这次。

      他推开师父丹房的门,开了灯。

      师父的房间像昨天早上他离开的时候一样,被子胡乱堆在床角,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黑着屏幕,还是打开的状态。

      沈难从胡乱按了两下键盘,没想到机器一声轻响,屏幕竟然亮了。

      看来老头儿出门前连电脑都忘了关,电脑自动休眠了。

      屏幕上赫然一个word文档,开头就是两个大字:逆徒。

      “嘁。闹了半天在这儿等着我呢,一把年纪还整上高科技了。”沈难从皱眉,拿起电脑继续看了下去。

      逆徒:

      为师遇到了大机缘,现在要去云游了。

      不用找我,反正你也找不到。

      另外,一直没跟你说过,你的根骨稀碎,根本不适合修道,要是没什么事,赶紧还俗找个班上,别再继续当道士了,这条路不适合你,切记切记。

      再另外,万一你实在想不开,还是想干这个,师父给你留下一柄天蓬尺,就在抽屉里。

      如果有缘分,你我师徒此生兴许还能再见。

      师父益明

      沈难从郁闷地拿着电脑,横看竖看,字里行间都看不出一丁点弦外之音。

      失联了两天一夜,字条短信没有半个,结果搞出一个word通知他“找个班上”?!

      沈难从心口空了一拍,师父这是……不要他了。

      回来的路上他还很兴奋,想赶紧告诉师父,他的机缘也到了,心通已开,但是这老头怎么说跑就跑,还跑得这么利索。

      想着想着,沈难从鼻子酸了,“怎么回事啊!?我以后万一比你强呢!”

      他打开桌旁的抽屉,从里面掏出那个老旧的天蓬尺。

      他认得这个,师父时常握在手里盘,把个木头盘出了玉质,有一层又硬又亮的透明薄膜在上面,光可鉴人,看上去是很老很老的物件了。

      小的时候,每次他背不出经,师父就用这把天蓬尺抽他,抽得他满正殿躲,躲到肚子饿了,就跑出来跪在蒲团上哭唧唧地跟祖师告状,师父总会趁这个时候拿着零食从他背后冒出来,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骂他不长进。

      后来长大一些,师父怕他没文化,送他跟别的孩子一样去读书,自己做木匠活儿给他赚学费。

      他还记得跟吴佰易刚认识的时候,两人打架被叫了家长,老头儿一身道袍出现在办公室,举着引雷符要劈死这个逆徒,连隔壁办公室的老师都赶来看热闹。

      沈难从心里清楚,他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一手带大的,看着不靠谱,其实宝贝着呢。

      以前听老头儿开玩笑,说等自己飞升的时候让他亲手超度,但是从来没想到师徒的分别竟然这么荒唐又潦草。

      沈难从忿忿地把天蓬尺攥在手上,冲着电脑挥舞,“我才不还俗呢!我……我根骨好着呢!我心通都开了,以后变成……变成……”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变成大天师!随便一掐就算出你的方位!然后御剑满世界飞!飞到你面前吓你一跳!”

      沈难从越说越气,彻底绷不住了,一整天的恐惧和委屈全都涌上来,没着没落地落在个“再见”上,连带眼泪都不受控制,干脆举着电脑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沈难从终于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把天蓬尺连同师父的笔记本电脑一股脑抱在怀里,关了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陛下。”沈难从躺在沙发里,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就跟鬼王说起了话,“我不想给您上香了。”

      沈难从觉得心里的鬼王似乎起了一股火气,声音都冷了几分,“放肆!你一个出家之人,难道不懂言出必……”

      “要是吃不到香火,您就得一直留在我身体里了吧?”

      “……哦?”鬼王一顿,不动声色地嗤笑一声,“不急着让孤离开了?”

      沈难从伸手抓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接着把胳膊架在眼睛上,就这么仰靠着,听着电视的声音充满房间,没再说话。

      一直到半夜,沈难从突然从沙发上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斜靠着睡着了。

      眼前的电视里正在放着一部老掉牙的韩剧,一个现代装女主跟一个古装男主正撕心裂肺地抱在一起,卡机嘛卡机嘛地干嚎。

      沈难从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关上电视起身往床边走。

      走出两步,身体调转方向,又走回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沈难从这才想起身上还带着一位,瞬间就清醒了,“陛下,我……咱们得去床上睡觉。”

      电视比鬼王先给了他反应——

      屏幕重新亮起,现代女主的大特写对在镜头上,眼泪鼻涕哭了一脸,“卡机嘛拉古!!!(不要走)”

      沈难从后仰,“您……好这口?”

      片刻后,脑中传来一声急躁的答复,“多嘴多舌,你自去睡你的,孤的精神好得很。”

      沈难从挣扎着起身,可是身体压根不听他的,屁股死死焊在沙发上。

      “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睡沙发也行。”沈难从安慰自己,忍着一肚子脏话闭上了眼睛……

      根本闭不上一点。

      不仅眼睛瞪得像铜铃,沈难从甚至不齿地感觉到,他身体里的鬼王,这会儿对着这个有人在里头说话的方形大牌匾可激动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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