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栏》纯何

2、第 2 章

　　安黛尔迎着晨光推门而入。
　　她低头扫了一眼桌案上的早餐，完成得很好。
　　耳边传来孩童天真的嬉笑声，在民不聊生的战争年代恍若天籁。
　　慕兰一瞬失神。

　　安黛尔微微侧身，将出门的路让出：“孩子们已经醒了，两位客人可以去看看他们。”

　　*

　　虽是战乱年代，但福利院的孩子却被照顾得很好。
　　一楼大堂内，十几个三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童嘻笑打闹着。
　　两人推门而入，大门发出咿呀声响。
　　孩子们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同时转头望去。

　　此时天光大亮，金黄色的祥云遮天蔽日。阳光汇聚为光束透过满天祥云弥漫璀璨金光满照万千河山。
　　门前站着两个身姿如青竹挺立的人，迎着朝阳。
　　年纪尚小的孩童迷茫地望着门前两个好看哥哥，不知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只是呆呆地保持原来的动作，画面如同静止般。

　　“他们就是安黛尔老师所说的客人。”一道明显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打破平静，莱安匆匆从二楼的楼梯跑下，嗓音略微停顿：“今天会来我们的福利院参观。”

　　菲尔适时点头附和：“你们好，我叫菲尔。”
　　慕兰微微笑着，发丝微微散落在肩膀随着清晨的风轻轻晃动。 ：“小朋友们好，我叫慕兰。”

　　慕兰从包里翻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递给了莱安。

　　莱安打开发现是平时鲜少有机会吃的糖，心花怒放。但他犹豫道；“这……”

　　话刚出口，菲尔微微偏头，道：“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毕竟要在这白吃白喝一天。”

　　白吃白喝……
　　慕兰默默翻了个白眼。

　　安黛尔双手捧着大锅，右手手臂上挂着装有小番茄的篮子。
　　还未进门，几名在福利院中年纪大的孩子立马从橱柜中翻出碗碟。
　　孩子们都很听话，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福利院的哥哥姐姐把早饭端来。
　　方才熙熙攘攘的一楼大厅此刻安安静静，只有勺子与碗的碰撞声。

　　两人默默坐到了角落里。

　　莱安和米亚四处分发麦片水果，安黛尔端了三碗麦片和水果走过来。

　　“谢谢二位先生方才帮忙准备早餐”安黛尔微笑着，语调微微上扬 。

　　菲尔从隔壁拉了一张不用的椅子，安黛尔点头致谢。

　　自那之后，桌上的气氛凝固着，落针可闻。

　　大堂很安静。

　　安黛尔细细打量着两位客人，时而抬头看两眼又底下头咀嚼麦片。

　　周而复始，她再次抬头时目光和慕兰对上。

　　慕兰朝安黛尔轻轻一笑，底下头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番茄。

　　汁水在口腔中炸开，刺激着慕兰的味蕾。
　　还挺甜。

　　早饭时间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去。

　　“叮咚--”
　　早上八点整。

　　碗筷被安黛尔拿去水池边洗净，孩童们一齐上了二楼。

　　二楼是读书室，摆放的书种类齐全，古今中外科学童话应有尽有。

　　福利院的孩子们有秩序地一圈一圈围坐在地上，矮前高后。

　　慕兰很有参与感地拉着菲尔坐在了最后。

　　莱安显然是“孩子王”，从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坐在了最前面。
　　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莱安也没卖关子，开口道：“这本书叫《桥芙镇》。”

　　“安娜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样貌普通穿着普通家庭普通，唯一异于常人的是她能听懂动物说话。”
　　“刚发现有这项技能的安娜瞪大了眼，再三确认后安娜恨不得把自己能听懂动物说话昭告天下。”
　　“但这也使她很苦恼，因为桥芙镇的动物实在太多了。”
　　“从早上起床开始就有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围绕在耳边，导致她听不清别人讲话。”
　　“安娜白天要做农活晚上要织布，自从有了这项特异技能后安娜每天心神不宁的，就连入睡都收到了阻碍。”
　　“渐渐地，安娜开始讨厌这样的技能。”

　　莱安的声音很轻，但二楼实在太安静，呼吸声都微之甚微。

　　慕兰的脑袋靠在菲尔的肩上，一天没睡的他精神不济，昏昏沉沉。
　　莱安的声音轻轻环绕在耳边，像是一首催眠曲。

　　“安娜找到小镇上的女巫，女巫让她天黑到桥芙桥上数经过的小船。”
　　“数到第一百条小船时，安娜就再也听不到动物说话了。”

　　莱安将书本翻页，纸张翻动的声音在二楼回响。

　　“安娜从见过女巫开始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天才刚刚擦黑安娜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桥芙桥上，开始数经过的小船。”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小船，安娜站累了便坐，到最后夜深人静干脆趴着。”
　　“数到第九十九条小船时，女巫突然走了过来。”

　　莱安说到这适时地噤声，认真听故事的小朋友们不乐意了，眨巴眨巴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莱安。

　　“女巫将安娜从桥上丢到了河里，冰冷刺骨的河水灌入安娜的嘴巴鼻腔。”
　　“安娜溺水死在了河里。”
　　“女巫获得了能听懂动物说话的能力。”

　　莱安看着故事结尾最后的几行字，合上书本问到：“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福利院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莱安的余光扫到后方。

　　慕兰靠在菲尔的肩膀上睡着了，菲尔一手搂着慕兰的腰一手整理着刚拍下的照片。

　　莱安：……？？？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莱安还没等细想明白就被一道声音叫回神。

　　艾莉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头发编成两撮麻花辫垂在身后。睫毛细而长，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明亮干净。
　　艾莉跃跃欲试道：“因为女巫听到安娜能听懂动物说话后想窃取安娜的能力，所以她用了某种巫术窃取了安娜的能力！”
　　小孩子嗓音清亮带着稚气，微微提高的尾音听起来奶呼呼的。

　　莱安点了点头，从书架上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

　　玻璃罐子里装着一朵朵手工剪裁的小红花。
　　小红花画在较为厚实的纸张上，看起来并不像街边小贩卖得那么单薄。小红花中间用明黄色的水彩笔画了一个圆圈，再用红色在周围描出一圈圈花瓣的形状就算是完工了。
　　很简陋。

　　收到小红花的艾莉却很开心，在原地蹦哒了几下，米色的长袍抖动着。

　　莱安又拿出来一本书，环视了二楼一圈最后定格在最后两人身上。

　　莱安建议道：“二位先生，安黛尔老师在小菜铺那，你们可以去看看。”
　　毕竟在这听故事也没用。

　　见菲尔应下莱安便继续讲他的故事去了。

　　菲尔轻轻拍了拍睡着的慕兰，慕兰靠在菲尔肩上的脑袋动了动。
　　睡眼迷蒙的看着眼前的故事会，过了半晌才想起来他们到了一家福利院。

　　慕兰无声打了个哈欠，漂亮的紫色眼眸染上了一层生理泪水，显得水光潋滟的。半长的白发一半搭在背后一半垂在胸前。
　　又过了一会又无声打了个哈欠，把头发草草扎好。

　　莱安讲故事的声音不疾不徐，缓缓的，轻轻的，很像一首催眠曲。

　　慕兰险些又趴回去。

　　菲尔好笑的将他拉回来。

　　*

　　安黛尔费力地提着手里的铁桶，转眼就看到两道高挑的身影出现。

　　菲尔绅士地提走了铁桶。

　　慕兰拿着笔刷刷地写着东西。

　　*

　　小菜铺用低矮的木栅栏围起，里面种的菜不多，单胜在品质好，每一颗菜都是绿油油的，叶片上还粘着一滴滴晶莹的露水，顺着宽大的叶片滴到土壤里。

　　慕兰还看到了早上吃的小番茄。

　　因为小番茄汁水多果肉厚，藤蔓弯折。每一颗番茄苗上都结满了酸甜鲜红的果实。

　　菲尔用相机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安黛尔提着铁桶拿着铁勺浇水。

　　叮咚--
　　早上九点。

　　福利院内有几颗几十年的老树，树下成荫枝繁叶茂。九点的阳光柔和明媚，穿过繁密的树叶遮挡洒在地上，光影斑驳绰绰，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让人感觉眼前的镜像有些迷离。
　　枝干上的鸟雀成群结队叽叽喳喳，吵闹却不会让人感到心烦意乱。
　　微风拂熙，鸟雀成群。

　　安黛尔一勺一勺地为菜圃浇水。

　　慕兰菲尔闲得无聊，坐在附近的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菲尔:“刚才二楼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慕兰来了兴趣，一路上的困倦都消了不少:“什么故事？”
　　菲尔:“桥芙镇。”

　　慕兰盘着腿，转着没有收起的钢笔试探开口道:“小女孩和女巫？”
　　菲尔意外地看着他，这个奇幻故事连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慕兰依旧转着笔，黑色的钢笔在他白皙修长的手里滚动，慕兰盯着那根钢笔半晌，道:“家里以前有很多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多时把五十平方的书房堆得无处下脚。”

　　慕兰舒展开盘起的双腿，和菲尔一样依着石头垂落。
　　又伸了个懒腰，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知道的，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离世后家里就没怎么在意我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干脆花三年时间把书房里的书看完了。”
　　“厉害吧。”

　　菲尔点了点头，夸赞道:“好棒。”

　　慕兰踢了菲尔一脚，不轻不重，说话声莫名有些咬牙切齿:“你就比我大两岁。”又踢了菲尔一脚“就两岁。”

　　菲尔倒也没躲，摆弄着相机，微风吹动着他披散的发丝。端得是一副温柔随性，说出来的话莫名气人:“就算我只比你大两天，也是比你大。”

　　慕兰气得又踢了菲尔一脚。

　　安黛尔浇完水开始摘生菜，只摘最外层那几宽大翠绿的菜叶，里面留着继续长，摘好的生菜放到早上装番茄的篮子里。

　　慕兰的笔一刻不停得在纸上刷刷写着安黛尔浇水摘菜的过程，纸张仿佛要被他的笔锋划破。

　　见菲尔咔咔拍完几张照片就算完事。

　　慕兰又踢了菲尔一脚。

　　菲尔好笑地评价:“幼稚鬼。”

　　然后又挨了一脚。

　　“你也是。”

　　安黛尔摘完青菜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白发青年踹了黑发青年好几脚，那黑发青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

　　安黛尔：：“？”

　　安黛尔：“我要去通朴街一趟，两位先生要一起吗？”

　　慕兰从石头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好。”

　　*

　　通朴街店铺车摊地摊一应俱全，挤挤嚷嚷，人满为患。

　　脚下的没有石砖铺路，只有一片黄沙。
　　稍快的推车扫过，松散的沙土都会漫天飞扬，扑了两人满脸。

　　菲尔默默拿出口罩带上，顺手给了慕兰一个。

　　又从包里拿出个一次性的白口罩，递给安黛尔却被对方摆摆手婉拒了。

　　安黛尔在前面走着，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我已经习惯了，通朴街飞尘扬沙多，还是少说话的好。”
　　慕兰底底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三人走着走着在一间肉店前停下。

　　战争祸害了太多人，肉店老板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见有人来从躺椅上下来吭哧吭哧地走到店门口。

　　肉点的牌匾用一条宽大发黄长了霉菌的白布充当，上面写着“张老头肉店”。

　　慕兰抬头看了眼便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
　　菲尔照例咔咔拍两张照片完事，还给了那条白布一个特写。

　　张老头熟络得打着招呼：“安黛尔老师早啊，今天的肉都很新鲜，想要些什么？”
　　张老头长得一副倒八眉，黑黢黢的脸上有几条又深又长的皱纹，长得一副凶相。瞎掉的右眼用黑布蒙上，乍一看有点为非作歹的海盗。

　　他的视力不好，站在安黛尔面前半晌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