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栏》纯何

1、第一章

　　面前的建筑被蒙蒙雾气掩盖，走进发觉。
　　那是一所福利院。

　　福利院老破残旧，使一尘不染的门牌格格不入。门牌为铁制，上面映着几个大字：和平之家。
　　和平之家只有两栋高低不一的楼房和一片菜地组成，周围用高高的铁栅栏围起。

　　菲尔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这个点有人才怪。

　　菲尔索性靠着福利院大门的柱子养神。

　　慕兰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记录着福利院的环境，抬头看见菲尔轻轻睡着了。

　　和平世家周围的灯光暖黄偏橘，暖色调让人感到温暖。
　　微弱稀薄的光形成一个光圈，将菲尔笼罩起来。

　　菲尔没有束发，乌黑泛着光的墨发披散，发丝在夜风中摇曳。

　　慕兰的手莫名有点痒。

　　他捏了一小撮，菲尔的头发柔顺微凉，摸上去手感很好。慕兰转动那撮头发，绕成一个圈。夜色无边，曦晕的光浅薄。慕兰顺手扎了个小麻花辫。

　　然后哦他感到有人在看他。

　　在菲尔靠的柱子后面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他。那双眼睛在慕兰回视的那一瞬收了回去，怯生生的。

　　慕兰蹲下身，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看清了那双绿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孩子。栗色微卷的头发粘了些许泥巴垂在背后，身上被一件皱巴巴洗得发黄的白袍罩着，白袍上绣着他的名字：米辛。

　　米辛那双眼睛绿得惊人，几乎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射出一道明亮的光。

　　在慕兰打量之时，一道身影出现。

　　那人穿着同样洗得发黄的白袍，同样栗色微卷的头发，同样的绿
　　眼睛。宽大的白袍上绣着她的名字：米亚。
　　米亚警惕地盯着慕兰，对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心怀恶意。

　　慕兰熟练地从包里翻出两块巧克力，递了过去。米亚依然戒备地盯着他，防止他做出乎意料的举动。米辛蠢蠢欲动，被姐姐用手臂圈着。气氛陷入凝固，似乎连夜风都静止了。

　　“你好”一道温和有礼声音化解了僵持的局面。

　　菲尔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慕兰顺势做出一个充满亲和力的笑：“你好，我们是……”慕兰斟酌着，用了一个小孩子更容易理解的称呼：“算是记录员吧”不太正规的那种。

　　米亚怀里米辛突然开口，不理解记录员是什么意思：“记录员是什么？”
　　慕兰温柔地看着他，将声音压低：“就是将一些事情用文字和照片的形式记载下来，就像睡前故事一样。”

　　米辛点点头，然后一动不动地窝在姐姐温暖的怀抱中。慢慢消化着这个新词汇。

　　沉默良久的米亚缓缓开口：“我听说过你们。”而后她的眼睫似蝴蝶的翅膀轻颤：“准确来说是你们这个群体。”

　　前两个月有一位叫乔治的先生也来拜访过，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她抱着弟弟警惕地盯着他。乔治先生也是这样从包里翻出两块椰子糖，很甜。
　　这个乱套了的世界也会有一两个心地善良的人。
　　但，他们的结局大多都不会太好。

　　曾经来过的乔治先生死讯被一个街边乞丐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死的挺惨的，据说生前被活活打断了两天腿失血过多而亡。

　　米亚抬起头，绿色的眼睛和弟弟米辛一样亮的惊人，在漆黑的夜里折射出一道亮眼光。
　　她松开圈固米辛的收，米辛欣喜地拿走了香甜可口的巧克力。

　　米亚把照片归还，怔愣半晌：“我做不了决定。”

　　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目光炯炯，一字一顿地说：“为此而来的人有很多，但善终的人不过寥寥。”

　　慕兰慕兰对上那双明亮如星，认真的眼有一瞬间的恍神。

　　这必然是件苦差事，并且得不偿失--这点慕兰从十五岁离开家的时候就知道。
　　那晚也是这样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他隐于深浓无边的夜幕中，离开了生活15年的家园。

　　慕兰点点头。

　　米亚心说怎么都这么犟。
　　她想让他们放弃来着。

　　米亚微微叹息：“好吧”
　　随后抱着米辛转身，没入夜幕之中。

　　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不知何处早醒的蝉发出几声鸣叫。

　　菲尔把玩着慕兰扎的麻花辫，饶有兴致注视着慕兰。
　　慕兰偏过头去，装没看见。

　　清幽的月光浅淡，万籁俱静，天上繁星万点，群星璀璨。却远不及那轮白玉版的圆月，月光如泻。

　　若此时仍是国泰民安之时，清冷孤傲的银光照耀大好河山。必是一番盛景。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暧昧却暗含悲凄。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打破了这奇妙的氛围。

　　出来的女人气质沉静安稳，衣着和福利院的孩子一样。
　　她看到对立的两人有一瞬间的惊艳，随后站到门口的正中央对他们微微欠身。

　　“你们好”嗓音沙哑，透露着疲惫：“我是平安之家唯一的老师--安黛尔。”

　　唯一的老师。

　　安黛尔的眼睛始终望着地面，像是在出神。过了良久，仿佛大梦初醒，安黛尔回过头道：“和平之家欢迎你们。”

　　慕兰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菲尔问到：“可以为您拍照照片吗？”
　　安黛尔讶异地抬起头道：“我的荣幸。”随后她愣神半晌，微微道：“二位可以自便。”

　　菲尔举起相机，将安黛尔和和平之家一并拍下。

　　照片中安黛尔目光清浅，脊背微弯站在大门的一旁。浅灰的瞳孔映入入无边夜色和路灯暖黄的光，垂至地面的金黄头发规整地盘成一个丸子头。

　　二人随着安黛尔走进福利院。
　　福利院幽深寂静，树影绰绰。

　　进门左手边是一小汪水池，供日常饮用；右手边是一片菜脯。

　　安黛尔邀二人参观楼房。

　　整所福利院一共只有两栋高低不一的小洋房。

　　低矮的红房子放置灶台，灶台下有一堆柴火。

　　偏高的红房子是供日常起居之所：一楼是吃饭的大堂；二楼读书室，书籍涵盖古今。

　　三人站在三楼，安黛尔温柔地注视还在熟睡的孩子，眼波流转。

　　每个楼层的空间不大，左右两边有一扇窗户；最南边都有一个阳台。

　　“叮咚--”
　　整点钟声响起。
　　凌晨五点。

　　安黛尔恋恋不舍地将目光孩子身上抽离。

　　她轻轻地说，声音淡得仿佛风一吹便散：“愿与我一齐准备今日的早餐吗？二位先生。”

　　做餐食的红房子有一个专属于它的名字--西雅。

　　--战争爆发初年，他们的福利院生生饿死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叫西雅。自那之后，一直无名的红房子被赋予了名字。

　　锅中的水被柴火烧开，冒着蒸腾白气。

　　安黛尔出去摘水果了，拜托二人将麦片煮熟。

　　菲尔从铁架上抽出大袋麦片，慕兰用铁制大勺搅动着锅中的热水。
　　房子虽然老旧，但内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菲尔缓缓将麦片倒入锅中，慕兰搅拌着。

　　天边黎明破晓，缠绕在福利院铁栏杆的花只剩下一朵顽强存活着。

　　那花似乎丝毫没有被如今人吃人的世道影响，依旧在广阔无垠的天地中招摇。色泽鲜红似燎原之火。

　　慕兰抬头见喜，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菲尔顺着慕兰的视线望去，那朵花对着出升的太阳展露绚烂笑颜，生机勃勃。

　　“叮咚--”
　　现在是早上六点整。

　　安黛尔提着一筐的小番茄回来，她的眼中似有稀碎的光，水光滟潋。

　　“劳烦二位将这些水果洗净，我要去照看刚起的孩子。”她刚进门是时看见麦片煮的刚好，在锅中冒着氤氲热气。

　　小番茄整整齐齐地码在篮筐中，带着晨间的清露和田中的泥。

　　安黛尔转身出门，轻轻帮他们带上了门。

　　菲尔将一篮子小番茄放在水龙头下清洗，时不时用手翻转，使小番茄角角落落都能被水洗净。

　　慕兰无事可做，盯着菲尔修长白皙的手发起了呆。

　　反应过来时，菲尔已经将一个小番茄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慕兰下意识张嘴，小番茄刚摘下来没一小时，很新鲜。

　　酸甜的汁水充斥在唇齿间，冰冰凉凉。
　　慕兰被冰凉的水惊回过神，菲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抵在他嘴边的手还没收回去。
　　慕兰张嘴咬了一口菲尔的指尖，没有收力。

　　菲尔习惯了慕兰喜欢咬他的癖好，也接受这一癖好。

　　他收回手，把慕兰刚才咬过的地方含住，眉眼微垂。复而又抬头浅茶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慕兰捧起菲尔的脸，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
　　菲尔顺从地低头，慕兰眼眸婉转，秋波暗送。

　　意思很明显--我要你吻我。

　　菲尔将手绕到慕兰背后，卷起慕兰的头发，微微欠身。

　　气氛愈发朝不对劲的方向发展时，门外原本寂静无声的福利院变得人语喧嚣。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分开。

　　安黛尔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