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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调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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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翎在管理局和自家队长之间犹豫了不到一秒,果断的背弃了沈局。
他由衷地想,不愧是在特训中次次夺得第一的家伙,和沈局对着干的搞事的能力还是一点没丢。
江翎靠着唐玊坐在沙发上,他沉吟了一下。
“你打算怎么调查?”江翎问,“沈局把你丢给我了,并批了一周的假期。只要一周内我们能调查出个大致结果,就不算亏。”
“我想从沈局入手。”唐玊回答,“关于沈局最近的举动,你知道什么?”
“无非是他把唐瑾的案子接过去了,要说奇怪的,只能是沈局不允许局内多提这个案子,尤其是在你面前。”
江翎想了想,看向唐玊,意味促狭:“这解释起来也不难,是你。沈局爱子心切,不愿见你被二次伤害。”
“我没那么脆弱。”唐玊干脆利落地掠过了这点:“换一个。”
“知道。”江翎顿了一下:“那只能那么说,沈局这样做还有一层意味。往坏处想,不允许别人提起,这断绝了信息的流通,也意味着——”
江翎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禁止别人私下调查。”
两人平静地对视了一眼,都想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
很久之后江翎才开口,语气平静却极为笃定:“你也发现了。”
唐玊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我不想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他的动机。”
“我知道。”江翎道:“但我不否认我的推测。”
“但是他的做法,无论是从道德上还是从法律上都无可指摘。”
“我不否认我的推测结果。”他顿了一下,凝视着唐玊,“我猜你和我应该一样。”
唐玊率先撇开了脸。
“你的感觉是对的,”他说,“一旦牵扯到唐瑾,真实的事件都会被纂改或者遮掩。”
江翎敏锐地察觉到了话语中蕴含的另外一层意思。
“他的身份有异?”
唐玊没有回答。
雨后的天空总是澄净的,云层散去,橙色的晚霞透过阳台照进客厅,唐玊出神地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我不知道。”
至今唐玊也不知道唐瑾应该是什么样子,好像从见面开始,唐玊就默不作声地长成一个保护者的模样。在记忆里,唐瑾好像是个一直都需要被保护的小孩子,稍有不慎就会再一次失去,和曾经的父母一样子死掉。
那时候是新年,唐瑾被沈局带到他的面前。
那时候唐瑾才多大?好像只有五岁,像一只落在雪里的,蓬松的山雀,被沈局牵着手带进门。
这个小孩好像常年不见光,白的像雪做的娃娃,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乌青的手背上是满是针孔,脆弱的好像触碰一下就会融化掉。
“他的父母不要他了,以后你就是他的哥哥了。”沈局这样和他说。
沈局去厨房准备晚饭,客厅就只剩下这两个小家伙。
唐玊看着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小孩,小孩也不说话,那双茶褐色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
唐玊把这归结于怕生。
于是唐玊自然而然地拉过他的手,问他:“我叫唐玊,你呢?”
手也很冰,唐玊想,看来身体是真的不好。
他以为这个小孩不会搭理他,结果小孩说话了。
“唐瑾。”
声音不大,刚好能够听清。
唐玊看见了小孩安静的目光,又像在审视,以至于那一声名字都像是错觉,不过他笑了起来。
至少知道了名字不是吗?
这可是个好的开头。
那时候唐玊才刚出院不久。沈局也才刚刚上任,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
一切都很早很早,这三个因为不同原因凑在一起人真的好像组成了一个小家。
他们默契地不问过往,将过去和未来切断,活在现在。
他们各有各背负的秘密,唐玊对与唐瑾的来处也是毫不知情。
无论是遗弃他的父母,还是手背上的不正常的针眼,现在看来都是一团未知但却困惑的迷雾。
“江翎。”唐玊回过神,喊他。
“我在,”江翎说。
“去警局系统查一下20年前我这个姓氏中适龄已婚夫妇以及出生的婴儿,以市为范围,整理成表格发给我。”
唐玊沉吟了一下。
“别留痕迹,越快越好。”
江翎走了。
唐玊给自己盖上一条毯子,缩在沙发上发呆。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
唐玊想起了小时候的唐瑾,手背上的针孔一直给他一种违和的感觉。
好想那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唐瑾的身上。
到底是什么违和呢?唐玊想不出。
他闭上眼睛,随着时钟的嘀嗒声沉入梦境。
实验室依旧是实验室,只不过玻璃撤了下去,换上了巨大的画架。
地下实验室灯火通明,因手术伤口还未恢复完全,唐瑾至今还未走出实验室一步。
他的生物钟连同见不到太阳的实验室一样,混乱无比。
而如今,明亮的灯光完美呈现实验室中央那人的上跳下窜。
“为什么我要画画,为什么我是画家。”
唐瑾在画布上落下了最后一笔,把笔一甩搁在油桶里。
“我不想画了。”
唐瑾退了两步仔细看了看画布,又拿起笔沾了点颜料,细细的修改了画上那人的头发。
Melody端着咖啡走来,晃晃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他瞄了一眼满身颜料的唐瑾,又看了看画,夸道:“有进步。”
“这破画真是一秒都画不下去了。”唐瑾让开身位,好像幽魂索命:“仿佛又回到了赶ddl的日子,第二天老师随机点名抓人看作品,结果同学各自说做的是垃圾,PPT一开结果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Melody表示赞同:“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不过我是那位卷死大家的同学。”
他扫了两眼画面,蘸了点颜料在唐瑾画上抹了两下,画面一下子和谐起来:“这幅过了,换下一张吧。”
唐瑾的表情从忐忑变得如丧考妣。
Melody把沾着颜料的手在唐瑾的衣服上擦了擦,笑了一下,又抿了口黑咖啡悠然开口:“别忘了六月后的画展,要复健成那样还得练呢。”
“我当然知道。”唐瑾道,“这才三天,我就练了足足十二张。”
Melody挑了一下眉毛。
“就算画家有天赋,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方式还是太疲惫了。”
唐瑾流露出一副哀痛的表情,好似下一秒就要过劳猝死。
“我亲爱的,你要知道我还是个伤患,禁不起这样高强度的练习。”
Melody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虽然我这个倒霉的伤患很有天赋,但是呢....”
Melody:“再画三天,给你放假。”
唐瑾表情一收,飞快道:“成交。”
在Melody无语的目光中,唐瑾把护衣一脱,颜料一盖,若无其事地把自己丢进了柔软的沙发:“现在到了我的睡觉时刻了,午安。”
Melody慢慢悠悠在沙发边角上坐下。
唐瑾把毯子掀开一条缝:“干什么?”
Melody拍了拍他的脑袋:“三天后带你出去玩。”
唐瑾瞪大了眼:“真的假的?不用修养三个月?”
“你不一样。”Melody看起来心情很好,“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唐瑾一挑眉毛,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你这么好心?想要什么?”
“哎呀被小瑾发现了。”Melody也不恼,他捏捏唐瑾的脸:“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听你讲讲最近的梦。一个故事换一个你的愿望,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点也不亏?”
“....就这样?”唐瑾的目光狐疑而谨慎,“按照你的性格我以为你会大捞一笔。”
Melody道:“毕竟你是伤员。”
唐瑾啧了一声:“这么人道真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Melody笑眯眯:“仅限三天,过期不候。”
唐瑾定定地凝视着他,又恹恹地垂下眼睛扯过被子:“帮我关灯。”
Melody给他关了灯,又端着咖啡捎上了门。实验室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牢笼,把唐瑾裹在怀里。
待机的设备屏幕泛着微弱的荧光,映在唐瑾金色的发丝上。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混着颜料的味道,他也很快地睡着了。
梦总是无序而紊乱的。逻辑像是被无形的手随机拨弄,显的合理却荒诞。
他站在明亮的纯白的世界里。天花板很高,门也很高。无处不在的光映在房间里,冰冷而刺目。干净而洁白的墙壁好像动物围栏,把他圈养在此地。
而他穿着过大的实验室大褂,显得格格不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双属于小孩子的手。
小孩子。他想。
他往前走一步。
下一刻却躺在了手术台上,动弹不得。
巨大的无影灯。他却睁着眼。
他的身上连接着仪器,药液顺着输液管流进他的身体,他低下头,看着胸口被打开,看见血液涌出来。
医生的金发成了晃眼的亮色。
他在氧气面罩下说不出话,只是无聊的在想什么时候结束。
医生的手穿过胸膛,捧出那颗跳动的心脏。在无处不在的灯光下,那颗心脏透亮的好像一件艺术品。
这次不太一样。他冷静地想。医生从不会把它拿出来。
他静静地等待,胸口被放入机械。而后被慢条斯理地缝上。
心率检测仪归零。
医生那双苹果绿的眼睛好像在好奇。
他又睁开眼,却站在实验室里,眼前是晃动的白大褂,层层叠叠的虚影透着光,看的不真切起来。
他只能看到大人们手腕。
苍老的手,年轻的手,手表,时钟。
嘈杂的说话声变成了不理解的波纹,像一群虚幻的白色幽灵窃窃私语。
他被无数的眼睛注视着,被迫在光下展示着。
他感到一阵无形的窒息,好像一条被捕捞上岸的鱼,无情的被扔进狭小的箱子里,在微薄的水洼里翕张着嘴,汲取微不足道的氧气。
我好像要呼吸不过来了。他想。
声音消失了。目光消失了。白大褂消失了。无数幽灵的虚影也消失了。
他看到了金色的发梢,感到自己的头发被一下又一下地抚摸。
那位医生把他抱了起来。
他缩在医生的臂弯里,像一个大号的娃娃,搂着医生的脖子不放。
真好啊。他这样想。只有他会这样。
他又看着天花板,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被医生盖上了毯子。
医生关上了门,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抓,却看到自己的手背上留滞针里的血。
关上门的声音,又像在梦中坠落的声音。
梦醒了。
唐玊茫然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