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经倒影》淡·月殇

3、Chapter2.你的背影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做饭，过了那么久重复而无聊的生活，放纵一次总是可以的吧。打开门，就闻到厨房内传来饭菜的香气，出于好奇，探头进去，发现那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厨房内很娴熟的做着饭。

　　“夜久……”她有些吃惊，但仍旧保持镇定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夜久转过身眯起眼抿唇一笑，才解释道：“我想你可能是出去逛街了，今天工作结束得早，所以，就换我来做饭。”话语温柔，气息稳重，一切如旧，久而久之她就发现，夜久修一的职业病之一，脸上总是浮现这样的温柔得要腻死人的笑容。

　　“哦，嗯。”她看着他的笑容，有些木讷的回答了他之后转身回了客厅，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就这样吧。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着晚饭做好。

　　十几分钟后，桌上的三菜一汤就准备好了，都是她喜欢的一些家常菜，还有一份她喜欢的鳗鱼寿司。

　　“这个寿司……？”她用筷子轻轻夹起，满腹疑惑，他也知道自己喜欢这个？

　　“是我刚才回来捏的，记得静子阿姨说过你喜欢。”他淡淡的微笑着回答她。

　　白仓惠暗叹口气，原来是以前静子阿姨说过的，好像他记得那些关于她的，全部都是静子阿姨说的，而不是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发现的。

　　看来，今天的选择是正确的，她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每天在家里就像是要发霉了一样。因为，在她越来越了解自己的处境以来，夜久修一成为了她思想上，精神上和生活上的沉重“负担”。

　　“谢谢。”

　　虽然知道这些是静子阿姨告诉他的，但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感动，所以才谢谢他。

　　“说什么傻话，吃饭吧。”他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发丝，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就跟着坐下，开始和她一起分享这一顿特别的晚餐。

　　“铃铃铃——”

　　刚一坐下，夜久修一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对着白仓惠说了一句抱歉，就拿着手机去了露台。而唯有这些东西，他会选择完全避开她，她无法掺进他的世界，他的秘密一切都将她拒之门外。

　　“嗯，好，我知道了，我会在30分钟以内赶到。”冷淡的公式化言语，却被这个男人一向温柔的语调糅合得完美无缺，不过，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真是难以搞懂这个男人。

　　在听到他的话后，白仓惠知道，这顿饭他是注定不能和她一起吃下去了，所以，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抱歉，惠，今天有些事情要做，就不能陪你吃晚饭了。”他的语气永远是这么的平和，对谁都一样。

　　“嗯。”含糊的答了一句，她决定认真吃饭。

　　果然，今天的决定才是正确的吗？白仓惠暗自在心里这样想着，刚才他做她最喜欢的鳗鱼寿司的时候，她的确是很感动。因为这种感动在她心里刚才才修补一点的东西，又在悄然碎裂流失。

　　她多想他们不是这样的“相敬如宾”，他们可以像夫妻一样，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甚至因为他工作的关系，她会抱怨不停，可是，他们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算了，由他去吧，她最后还是觉得无力，费力的去想想不通的问题，不如休息。

　　在夜久修一离开后，她慢条斯理的收拾残局，洗碗，拖地，然后才休息下来，上上网，看看电视。

　　电话的铃声响个不停，她才无奈的接起，陌生的号码，会是谁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白仓惠。”她懒懒的开口。

　　“是小惠吗？我是你柚子表姐。”对方首先自我介绍，柚子表姐，她是没什么印象，不过记得，那一家应该是母亲那边的家人，她父亲这边几乎是没什么家人的。

　　“表姐，有事吗？”她继续问道。

　　“静子阿姨她……她快要不行了，现在住在市立医院，你还是来看她最后一面吧。”对方的话带有些婉转，声音虽然没有颤抖，但是还是能听出那淡淡的伤感。

　　“啪——”手机掉落在地上，全身一软，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正中她的要害。

　　静子阿姨，静子阿姨……她就只有那么一个静子阿姨，早川静子，她只有那么一个她喜欢的亲戚，早川静子，她只把那一个当做是亲人一样的在对待，早川静子。

　　她不行了，她不行了……

　　刚才才和夜久修一谈到的人，她最喜欢最想念的亲人，快不行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疯狂的跑到车库，用最快的速度点火，奔向医院。

　　脑海里空旷得一片苍白，但唯有那句话一直清晰盘旋着：她不行了……

　　###

　　“静子阿姨！”

　　她狠狠推开门，几个人围在早川静子身边，她没注意那是谁跟谁，也不想去注意那是谁跟谁。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奔到早川静子的身边。

　　白仓惠仓促的握住静子纤瘦得不成样子的手，轻轻喊着“静子阿姨”然后眼泪再也止不住跟着下掉，她最喜欢的静子阿姨，怎么会这样躺在这里，苍白无力的面容让人看着心疼。

　　“你……来了，是小惠对吧，是小惠吗？”

　　看到早川静子苍白的微笑，和那双努力伸出想要抚摸她面颊的手，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下掉，“是，我是，我是小惠，静子阿姨，我来看你了。”

　　只有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力，不管自己是怎样的坚强，可以承受再多的痛苦，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喜欢的亲人这样……

　　“真是好啊，自从小惠嫁给修一君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小惠了……小惠，你想阿姨了吗？”早川静子干涩的唇，困难的一张一合，缓缓的道着最深切的思念。

　　白仓惠将早川静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仍旧是那么的不争气，顺着脸颊下流，“对不起，静子阿姨，是我不好，我只顾着自己，我都没有来看你，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还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来表达，全部和着眼泪一起淹没在那些毫无意义重复的对不起中。

　　“小惠，不要哭。”早川静子很勉强的想要支撑起身子，但是，不管是现在的身体还是精神来说，她都已经无力了，最后选择很平静的躺在床上，她的视线早就衰竭了，所以她根本就看不到她想念的小惠是什么样子。“小惠……小惠，你…幸福吗？”

　　白仓惠在听到这些话后更是泣不成声，“静子阿姨……我很……幸福。”脑海里闪过夜久修一的样子，她想，在这一刻，至少让静子阿姨感觉到她和夜久修一是幸福的，算是一件功德吧。

　　“是…吗？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我…放心……了。”早川静子终于露出了微笑，发自内心的笑容，“修一君是个好男人，所以阿姨才会自作主张，把你嫁给他。”

　　“嗯，我知道。”白仓惠用力的点点头，她已经不想再让静子阿姨担心什么了。

　　“在这个世界上，阿姨最希望你和千春能够幸福，可是…我没有…太多机会见到千春那孩子，她现在应该也长大了，可是我没有…机会再看到她了，你知道吗？千春那孩子还是很喜欢很想和我在一起的，只是，我这样……这样的身份好像不再适合她的家庭，这样的…我，很……失职，对吗？”这些话像是说给她喜欢的小惠在听，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让人听了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不是的，阿姨，不要再说了……”她紧紧的抱住早川静子的身体，仿佛身体里原本安好的灵魂正在一丝一丝消散一般。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抛弃千春……我不该抛弃她，我曾经想过要当一个好母亲，她需要一个物质的未来…可是，她却在最需要我的时候失去了……我。”早川静子的眼泪缓缓的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想到过去她给予千春那些金钱，想到她为了让千春过上最好的物质生活而狠心离开，她不由得后悔，如果不是那些钱，如果不是那些可笑又可悲的想法，也许，千春不会……不会变得这样。

　　“不是，静子阿姨……”

　　她抱住她，两人狠狠的痛哭着，白仓惠知道，那是阿姨在自责，她知道静子阿姨有多喜欢她的女儿千春，为了千春的生活，她愿意去做交际。

　　“千春她…不愿意见我……”

　　“不是的，我马上打电话让千春过来，阿姨，你不要睡着，听我的话，好吗？”白仓惠擦擦眼泪，有些手忙脚乱的掏着手机。

　　事实上，她已经感觉到，早川静子正在缓缓消失的生命，她最喜欢的阿姨，也是最喜欢她的亲人，在下一刻说不定就会离去。

　　“我出去给千春打电话。”向屋内的人说了一声，白仓惠按着手机快步向门外走去。

　　“小惠，我和你一起。”柚子表姐拉住白仓惠的手，然后两人一起出了门。

　　###

　　走廊上，两人没有说话，高月柚子沉默的看着另一头空旷的走廊，空气里弥散着那股难闻的消毒水味道。而白仓惠则是不停的重复按着通话键，只是那边的回答可想而知，不过就是那些冷淡的系统音。

　　“小惠，阿姨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终于，白仓惠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明白，不管她再按下那个键多少次，电话也是不会接通的。“我知道。”

　　“阿姨她终究没有为自己想过，所有的钱，所有的一切还是为了千春。”柚子静静的说道。

　　“那千春在哪里，为什么阿姨现在这个样子，她都没有出现，她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想到阿姨曾经为千春做的那些事情，想到阿姨现在要离开却还想见千春一面的那种心情，她就不禁有些冒火。

　　“小惠，不要激动。”高月柚子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其实，静子阿姨是在很久以前就生病了，大概是十年前，大概……那时候，千春只有12岁，为了给千春无忧和安定的生活环境，阿姨就做了……一个有钱人的……二奶。”

　　在听到这些话后，白仓惠才明白，静子阿姨是多么的辛苦，为了她最喜欢的孩子，到底付出了什么。为了千春最好的物质生活，静子阿姨连自己的人生都葬送了，她……为什么还是这么惨。

　　“千春的爸爸呢？”

　　“不知道，从千春小时候和静子阿姨离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千春跟着她奶奶，所以，静子阿姨想要看看千春很难，而且，千春对镜子阿姨有很强的抵住情绪……”高月柚子摇摇头表示无奈。

　　“为什么？”她不明白，面对静子阿姨这样好的母亲，为什么千春还会有抵住情绪。

　　“或许是觉得静子阿姨的钱‘不干净’吧。”柚子叹口气无奈的说着。

　　听完这句话，白仓惠的表情有些惊异的挑眉，然后看着高月柚子道：“‘不干净’？我不太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

　　高月柚子看了满脸不解和惊异的白仓惠一眼，然后又望了病房一眼，才缓缓说道：“ 在十几年前，千春还很小，阿姨就和千春的爸爸离异了，阿姨没有工作，而千春的爸爸也不知所踪，所以，阿姨决定去做交际。只有这个方式，才能养活她和千春，而且，当年阿姨是这么的漂亮。很快，追求阿姨的人变得多了起来……然后，阿姨单靠和那些人上…床就有不少的钱，就是那个时候，阿姨染了一身病。直到十年前，阿姨才找到了现在这个男人，做了他的二奶。这个男人很有钱，是自己开公司的，他喜欢阿姨，也知道阿姨需要钱去养活千春，所以，每个月也给了不少钱给阿姨。至今为止，也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养活千春。然而千春……却不屑阿姨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那为什么她能心安理得的用着阿姨的钱？”白仓惠满脸严肃……不，甚至是愤怒的说着，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里。她就是不明白，千春究竟是怎样的心理。

　　“小惠……”高月柚子担心的看了病房一眼，然后用眼神阻止白仓惠。

　　白仓惠则是闷声的说着：“如果听完这些，我还能沉住气的话，那我就不是白仓惠……”是的，至少她不会这样沉住气，如果现在千春在她面前，她会二话不说先给她一耳光，然后再问她，这样的母亲为什么你会觉得肮脏。

　　“我知道，先进去吧，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不说清楚已经不重要了。”高月柚子拍了拍白仓惠的背，然后率先走进病房。

　　白仓惠却怔忪一瞬，跟着表姐的脚步走进病房，她知道，表姐说得对，说不说清楚已经不重要了，明白的人早就明白了，而不明白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然而，就算她这么多年来再好，一朝接受不到千春的肯定，那么她再好也都是泡影，触摸不到。

　　###

　　早川静子最后说，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千春。

　　那是她的孩子，她等千春接受她，等了这一辈子，然而，最终没有看到千春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里，她知道，不可能了，一切都结束了。

　　于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四十多年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