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东门的小事》周齐鑫

4、姑妈

　　佳的姑妈，就是李老大，除了李老二还有老三老四都在乡坝头。老大从小就跟到李老头儿，住到城头，后来进了厂头的财务科。
　　嫁的姑爹不是厂头的，算是干个体的。据说以前爷爷还很不安逸，觉得姑爹不是正式工，莫得铁饭碗，在外面工地到处跑不务正业。所以说李老头儿就是莫得眼光嘛！幸好姑妈没听他的，后来大家都说她命好嫁得好——姑爹承包工程当上了小老板儿，在一拨工人里头那就是相当好了。
　　没几年，姑妈就辞职离厂了，也搬家了。在外面一个公司挂了几年闲职，没好久也就直接回家耍起了。
　　姑妈的性格脾气很好手艺也很好，做的辣子鸡葱烧鱼特别好吃。爱吃又爱做，是典型的能干四川女人。也喜欢小娃儿，李家康家两边的小娃儿都喜欢跟到她耍，因为跟到她又有好吃的又有好耍的。姑爹脾气也好，对姑妈很好，顾家、能干人又对，大方心善，爱家爱女。
　　用阿香的话说就是，“像你们姑爹那种，又会挣钱又不出去乱晃的男的简直太少了！可能就没得了！”
　　有一次佳说：“姑爹好会买东西哦，买的啥子都好吃！”
　　香叹到：“我要是有钱我也会买，比他还会买！。。”
　　姑妈自己屋头有个女，就是康娜，也特别喜欢佳这个侄女，对她很好。经常是，走到哪儿都带到佳，吃啥子都喊到她，有啥子都想到她。所以虽然佳自家条件不好，但经常跟到姑妈出去耍，也算是开了一点眼界。
　　姑妈总是好心挑出她胖了，穿不得的给香，姐姐穿不得的就给佳。当然姑妈还会买很多新的给她，也挺满足了。
　　晓得佳佳平时在家没啥零碎吃，每次一去姑妈屋头，都要给她拿好多东西吃。佳又比较护吃，小的时候别个逗她，要吃她的东西，马上一个白眼把别个恨到。在姑妈家头就有点儿没得饱忌，经常吃好的吃得太胀了，晚上都睡不着觉。
　　还有一次，在姑妈家耍了很久，一直咳嗽不见好。姑爹还亲自拿钱给李二，喊他带娃娃去看病。去华西看，结果是肺炎，输了一个星期的液才好。
　　以前，姑妈屋头还住厂区宿舍的时候。佳第一次吃巧克力是姑妈给的，第一次吃云腿月饼也是在姑妈那儿，咸甜咸甜的又香又化渣，味道不摆了。一直到长大，佳都最喜欢云腿月饼。
　　第一次逛大型超市，也是跟到姑妈一家人去的。是八宝街才开的成都第一家家乐福，巨大的1栋楼，好几层全部都是超市。满满的货架全都是零食，有一种敞起拿敞起吃的感觉。
　　姑爹两口子都大方，对小娃儿更是。一起去的还有康家的几个侄儿，好几个十来岁的娃娃，姑爹一声令下，“想吃啥子随便拿！”像有魔法的咒语样，娃儿们全部开始行动，左摸摸右搞搞。
　　“都喜欢都想要咋个办？可不可以这哈儿吃了，出去再给钱啊？每个东西都粑了标签的，那不是两个换一下，价格就不一样了？！……”娃儿们七嘴八舌选了几大袋。
　　这个时候佳的性格就有点扭捏了，想选又不太敢拿多了，“他们都拿那么多了，我再拿多了不好吧……”娜娜看到了，“你不拿，出去了就不准吃我的哦！”佳笑起说够了。
　　康娜比李佳大5岁，她从小就是那种直性子直脾气，都喊她“辣子娃儿”。佳听妈妈说，以前她和李二耍朋友的时候，就经常帮到带辣子娃儿
　　“那时候姐姐才上幼儿园，还没得你呢！”姑爹姑妈有时候上班忙，就让李二这个舅舅送辣子去上幼儿园。多数这种时候，辣子就对到舅舅使脾气，“不，我不去上幼儿园！”
　　“为啥子喃？小朋友都要上幼儿园！”
　　“幼儿园不好耍，我不去！”
　　“那你要干啥子？快点儿起来。”
　　“干啥都可以，反正不上幼儿园！”
　　李二犟不过辣子，“那你还是搞快起来噻，我们出去逛街要得不嘛？”
　　“要得！”辣子马上就翻起来了。
　　画面经常就是，辣子拿到一根冰糕，边舔边跟到舅舅和准舅妈去逛街。李二念得最多的一回就是，骑自行车搭康娜去新华公园，耍了回来路过水井街。越骑越觉得咋没对喃，咋个感觉越来越轻呢？！手背个去摸，“哎呀，遭了！娃儿不在了！”
　　赶紧倒回去找，结果辣子娃儿还坐到水井街边边上抓瞌睡得！问她咋个下来的，她说睡着了不晓得。“咋个就梭下去了呢？！”李二后怕得很，要是真的娃儿掉了，回去还不晓得咋个交差得。
　　李二和香带娃儿，香脾气好也觉得没啥，挺有意思。
　　只有一回，他们和大姐几个人一起带娃儿去爬峨眉山。当时香已经怀起佳了，大夏天穿起连衣裙，肚子还不是很明显。辣子娃儿手潮，像个儿麻婆一样，天天上窜下跳是个小费头子，小手一把就把舅妈的连衣裙，当到大家的面捞起来！香一下就羞红脸，下意识的反应，反手给了她一耳巴子。姑妈当时倒是没开腔，只说“你咋个能去捞舅妈的裙子呢？”
　　所以李二小两口和大姐一家关系很好感情更深，比和其他几姊妹要走得近得多。姑妈一家，对佳这个小侄女是特别照顾。
　　从小，辣子就特别有脾气有性格，歪得很，哪个都不敢惹她。惹到她噻就不得了，一定是要骂回去的，打她更是不可能发生的。
　　佳从小就觉得，姐姐特别有主见，出了啥子事都晓得该咋个办，见到啥子人都晓得该说啥。喜欢的就喜欢，不喜欢的就理都不理，而且还有充分的理由。
　　没见过啥世面的佳，甚至觉得姐姐啥都晓得、啥都见过。她又缺乏主见，更觉得姐姐说的都是对的都有道理。虽然她也晓得，辣子姐有点儿盛气凌人、好强霸道、得理不饶人，有时候对这个小妹儿都不放过，但还是很喜欢她。喜欢她的臭脾气和强烈的个性，喜欢跟到她屁股后面打转，跟到她干这干那。
　　因为佳晓得，虽然姐经常说她，“哈戳戳的，尽干瓜事！”但总体来说，姐姐还是喜欢她，对她好的。
　　还有可能，佳觉得辣子姐就是她永远都成不到的那种人吧。比起姐姐，佳就显得没主见不灵醒，唯唯喏喏内向安静得多了。经常不开腔不出气的，可以大半天不说话，存在感异常薄弱，也很没得自信。同时，和姐姐经常在一起可能也加剧了她这样的性格吧。
　　比如和姐一起吃火锅，还有外人，佳不小心把汤沾到娜身上了。娜立马吼起来：“咋个在弄嘛？！整我一身都是！”佳不敢说话，旁边的人打圆场。
　　娜是男娃子性格，最见不得那种柔弱娇气的小女生。有一次突然打了一声雷，佳惊到叫了一哈，娜白眼一翻“叫个屁啊！”
　　佳吃娜的东西，娜也要生气，“你不是有得嘛？！紧到吃我的，烦得很！”
　　姑妈说，“妹妹小要让到她。”
　　“她有好小嘛，凭啥子总是要我让她呢？”
　　有人夸佳好乖哦，娜一瘪嘴，“她哪儿乖啰？我咋不觉得呢？”
　　但要是佳出啥子事情咯，或者别个说佳的坏话咯，辣子就不干了。娜姐其实心肠很好，也爱妹妹，就是说话硬邦邦的。
　　娜从小，屋头条件就好。姑爹虽然很遗憾没生到儿，但对这个女，宠爱得很，一点儿都不比对儿撇。
　　他们还住厂头的时候，娜娜才几岁，姑爹就骑上了摩托车。大半夜她想吃香蕉，说明天买都不干。于是姑爹骑起摩托出去买，旁边的铺子当然没开了，一直骑到春熙路才买到。
　　他们也很早就搬到一环以内水碾河去了。娜娜原来就在厂区旁边的普通小学读书，还没毕业，姑爹就把她转到城头的重点小学去了。用姑爹的话说就是，“重点小学，老师写字确实都要写得好看些！”
　　李二很早就拿了驾照，经常帮他姐和姐夫开车去接娜娜。星期五或者六，佳经常跟到爸爸一起去学校接姐姐，顺便去他们家耍。
　　佳每一次看到重点学校，都觉得很安逸。觉得那些学生咋个笑得那么自信那么好看，他们的自行车很漂亮，校服也好看，书包都很安逸，不像自己的小红书包用了几年了，还不烂还不换。衣服鞋子款式很新，不像自己从小一直捡娜姐的穿，虽然姐的衣服是多好的，不穿确实可惜了。
　　从小下馆子出去超，也基本都是跟到姑妈。用姑妈的话说就是，“他们好久出去吃过馆子嘛？！”
　　和姐姐几个人，一起去路边小店吃串串儿。吃完了，那几个猴儿把盐啊、味精啊、啥子调料都往锅里面倒。佳心头想，“还可以这样啊？”
　　姐姐一直喊佳“小虾米”，觉得她老实好欺负，有点儿哈戳戳的。
　　经常姑妈说，要给佳啥子东西，她还会吃醋，“就只晓得你侄女！只想到李佳，啥都要给她！”不过实际上还是事事都想到佳，啥都留给她。
　　几乎每一个寒暑假，都是姐姐家一屋子的漫画，零食，电影，音乐碟片构成的。
　　小时候，佳就是姐姐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姐姐干啥她就干啥，姐姐吃啥她就吃啥，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娜经常不耐烦，“你咋个啥子都要跟到我嘛？”佳就啥也不说只是笑哈。
　　她晓得，这个从小就好强霸道盛气凌人的姐姐，是不会真的不理她的，跟到她就对了。
　　只有一回，娜回厂区宿舍来耍，到舅舅屋头找佳。佳正在面向窗子的条桌上写小字。李二让她喊姐姐，佳稍微回头轻轻喊了声姐姐，又转回去继续写她的字。她声音本来就小，可能娜娜没咋听清楚，没说两句就走了。佳也没在意，只顾到完成爸爸催的作业。
　　等她写完了想起姐姐，也不晓得到哪儿去找。傍晚佳去澡堂洗了澡回来，经过宿舍大门口，看到娜姐和其他几个小姐妹，一起在谭刚那儿吃麻辣烫，烟雾太大也没咋看清楚几个人。佳故意走得比较慢，还专门看了她们一眼。娜姐没喊她，可能没看到吧。
　　过了好久，另一个陈姐姐才给佳说，那天娜生气了。“说她去找你，你居然都没理她！就故意不喊你吃串串儿。”
　　哦，原来姐姐真的会生气。后来李二也说过她一次，“上次姐姐来，你都不理她！”
　　佳也觉得委屈，明明喊了的，明明是爸爸催到快写字的。
　　佳总是在这种人情世故方面，喊人说话的事情上特别无力。从小孃孃些就说，佳不爱打招呼不喜纳人，就是不讨喜。天生不会表达的人就是会这样，明明想喊想说的，喊不出来说不出来，遇到了只晓得眼神回避。别个又咋个会晓得你在想啥子喃？！
　　小时候家头还没安电话，爸爸厂头有座机。佳到厂头去耍的时候。爸爸经常喊她，“你给姑妈打个电话嘛，姑妈那么爱你！”佳不干，觉得又没事，打电话干啥子，打了也不晓得说啥子，好奇怪哦。
　　娜初中的时候，姑妈家就又换了大房子。装修得很大很豪华，墙上都镶满了大理石，红色灰色各种颜色花纹都有。客厅入口有两个罗马柱，顶上四周一圈木纹吊顶。华丽的圆形水晶大吊灯，打开的时候闪闪发亮！
　　佳从来没在哪个家头见过这么漂亮的灯，觉得水晶吊灯是大酒店才会有的。大套三的户型更让佳觉得太惊讶了，当时他们还住到老厂宿舍的单间里面，就算是后来多分到半间也才一间半，一共二十平方，还不如娜姐家客厅大！
　　佳去了过后，确实是羡慕姐姐漂亮的家和单独的房间，甚至都有点嫌弃自己屋头了，见过了更好的，对于自己越来越没得自信。但也仅仅是羡慕。
　　有一次在姐家，李二当到大家的面把佳喊出来问：“你有没有拿过姐姐的钱？放到桌上的零花钱？”
　　平时一向不爱开腔的佳感觉很奇怪，咋会这样子问喃？直截了当地回答：“没有啊！”
　　“没有就对！进去耍嘛！”
　　佳转身进房间的时候，听到大人们和娜在说，“我就说她没拿嘛！咋个也不得拿别个的钱的！”“我也觉得是xxx，有一次她就是在……”
　　原来是姐姐的零花钱掉了，佳确实经常看到他们家的钱就摆到桌子上，有时候数目还不少。可能零食冰糕偷偷拿过，钱确实就没拿过。
　　说佳老实呢，有些时候还是会闷起脑壳干些哈事情。
　　娜家还在水碾河的时候，是7层楼老小区，在一个单元的拐角处的顶楼。佳经常在他们屋头，一进门那个很长的大阳台上耍。啥子都往楼下丢，核桃啥子的都敢丢，高空抛物活该被人骂。
　　还有一次，情况那真的是十万火急。
　　暑假，不晓得哪儿来的几根魔术弹烟花。晚上，佳和姐姐他们一起在阳台上放。楼是L型的，另外一边，是隔壁的阳台连客厅，那家还在装修没人住。
　　本来冲天炮是对到天上放的，佳的烟花杆杆儿不注意越拿越低，角度好像也有点儿往隔壁偏。大家正高兴的时候，突然看到隔壁阳台的窗帘儿上，有一点儿冒火光！燃起来了！
　　化纤的东西烧得好快嘛，几哈就烧起来了。娜一看不对，马上喊大人出来打119。
　　他们单元正好在拐角处，消防车倒不到拐开不进来，最后车子咋进来的？那么高又咋个灭到的火？佳都搞忘了，只记得满天的红光，她一直在阳台上哇哇地大哭。看到姐姐和姑妈跑上跑下，去给消防车带路，还一直喊，“没有，我没有烧房子，我的杆杆儿没有对到那边！”
　　挨没挨骂也记不到了，第二天是肯定回家了。
　　后来爸爸经常说她，“你记不记得到，小时候你能干哦！把房子都给别个点了！”
　　过了好多年才听姐姐和姑妈说，“隔壁那家认为我们热心帮助救火，还千恩万谢的。才装好的房子啊，烧得黢黑可惜了！”热心市民姐姐他们，还去给消防队送了锦旗的，车子进不来楼层又高，想起灭火都是很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