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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雷志明的摩托车:抱紧我,别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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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志明的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因积劳成疾而早早去世。当了一辈子维修工,根本没攒下什么积蓄,丢下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很是清寒。雷志明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但在家完全是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孩子。母亲身体不好,挑水运煤洗衣做饭该干的家务活一样也少不了他干的,还要撒谎说天天在学校挺好,成绩还在前五名,不让她担着心。尽管瞒不了多久他退学当邮递员的事还是传到了母亲耳朵里,她也只是暗中抹眼泪不忍心责骂他。这孩子有些时候懂事得过分了。
志明啊,这个家亏待了你,都是妈不好。母亲总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望着他,悄悄地念叨。他能感觉到母亲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掉在脸上,就是忍着不出声。虽然家徒四壁,裸露的红砖墙甚至都没钱粉刷,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他觉得温暖。母亲早衰的容颜和斑白的发也让他觉得依恋。他愿意尽自己的力量来维持这份依恋和温暖,守护已经吃太多苦的母亲。谁也不能伤害她,他会拼命。
十八岁的生日,他送完信回到家,母亲已经烧好饭等着了。桌上一碟腌萝卜一碟白菜,上面加了几块肉片,这就算是改善伙食了。他大口扒完饭,正要收拾洗碗,母亲说先不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一把铮亮的钥匙,笑着对他说,去后院看看。
一辆红色摩托车骄傲地站在院子里等他,样子漂亮又威风,就跟他自己一样。他冲上去,伸出手又缩回来,怕弄脏了新车子,咧着嘴开始傻乐。母亲慈爱的看着他,只要他高兴就什么都值了。
他问母亲,这车很贵吧。母亲摇摇头。这是她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买的,差不多两年时间才攒够。他知道母亲不会说,于是也不问了,绕着车转来转去,小心翼翼跨上去,不多久就下来,可劲儿再擦一遍。他兴奋得整晚没睡好觉,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去找江林明亮尔冬他们显摆了。
他经常会想起电影场上意外的相遇。他不确定她是不是记住了他的名字,但他记住了。她叫关怀,很美很亲切的名字。有时候他坐下来吃饭,都会想起她低头咬嘴唇的样子,眼睛就不由得弯弯的,亮亮的,出神地笑起来。尔冬突发奇想让他给她写情书,他咬着笔杆实在抄不下去。还有在江边,她问,你爱我吗?他就下意识地一愣。啊?
爱?是他女朋友,这关系算爱吧。但是又不像,对着她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心里抵触。只是不习惯这么肉麻兮兮的言语表达吗?不知道,他有点烦躁。把抄得歪歪扭扭的情书撕成碎片往空中扔去,像凭空下起一场雪。这个南方小镇很少下雪,但他就是说不出的喜欢雪花飘飞的感觉。他想起那天夜晚在那户人家小楼下看到的景象,细碎地,温柔地,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呵护过整个冬天。
他没想到能在大街上这么快碰到关怀。她车子坏了又要赶路,焦急地在公共汽车站徘徊,好像打定主意要跑着去学校了。他赶紧踩着油门追上去,装作是路过。
关怀,你去哪?他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前一个音脆,后一个音柔,在嘴唇间绕来绕去的,好听而且舒服。她很明显眼睛一亮,却张口结舌,最后说,考试。他被逗乐了,你得跟我说去学校吧。然而他很认真地看着她,没有笑,轻轻地偏着头,上车,我送你。
耳边呼呼掠过的风声使他有些恍惚,几乎不敢相信她就在他身后。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衣角,像是不敢跟他有任何接触。他大声冲她喊,关怀,关怀,抱紧我,我要加速了!
他感觉到她细弱的手臂迟疑的环上他的腰,靠近他把脸颊贴在他背上。他甚至能感应到她激越的心跳,于是脸也微微发了烫。路边的风景和人群一掠而过,像是在以光速穿过时空的轨迹,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只有彼此的呼吸如此清晰,刻下最初悸动的烙印。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他想着。
远远的学校大门已经在望了。这段在后来的回忆里很漫长的距离,也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而已。他吁口气,猛地刹住车,到了。她没有反应,他又重复一遍。关怀好像刚回过神她刚才做了怎么样大胆的举动,慌得跳下车就跑。他赶紧叫住她,却突然忘了该说什么。
我叫雷志明。他笑了一下,安抚她的紧张,也安抚自己的紧张。好好考,没事儿。他灿烂的笑容果然让她放松下来,点点头,露出一个小鹿般顽皮的笑,就拎着书包转身跑进校门。
他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路的拐角,才挂着一脸呆呆的笑容,掉过车把意气风发的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