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爱雷志明 我们曾经的残酷青春》雪千域

6、卫铁民的葵花子：都看我干吗，别愣着啊

　　在家里，我最烦的就是我爸，整天在外头干活不见人影，回来就抽烟喝闷酒，醉了就打我，像我不是他亲生的那样往死里打。其次是我妈，一有空就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还动不动就撂搓衣板溅得我一身水。但跟比这更烦的一比起来，这些简直都不算什么了。更烦人的就是，他俩讨厌我跟江林好。

　　从小我就跟江林玩在一起，他爸妈死得早，我爸妈还心疼没娘孩子，时常给点吃穿接济他来着。可长大就不同了，他俩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偷溜出去找江林，一发现就又打又骂。总说江林又穷又不上进，你一个女孩子家跟他混没好日子过。嘁，瞎操这心干吗，跟他受苦是我乐意。我这辈子就死心塌地跟他好了，你们谁管得着？

　　江林刚认识雷志明这哥们儿的时候，就赶紧郑重其事的介绍给我认识。那时候我们仨都才只十五六岁吧，我为应付爸妈还在勉强读着高中，那俩就早早的辍了学，在外头找零工混饭吃。江林给人家运煤球，每次见都黑不溜秋泥猴子似的，只剩下一双眼珠子能看清楚。雷志明替邮局挨家挨户送邮件，虽然辛苦可不如他那么脏，那件白衬衫总是雪白到有意得瑟的地步，配上没一丝杂质的黑发黑眼睛，作为一个男孩子，漂亮得有点招摇。我跟江林说，哎，也不学学人家，再这么脏兮兮的来见我，看我不跟别人好去。

　　你去啊，别人有我这么帅吗。江林有了同伙，胆子也大了嘴巴也滑了，死要面子地哼哼着。我上来就给他一巴掌，得了吧就你，真拿自己当人了。你看人家雷志明，比你顺眼的不是一点半点，怎么，想让我跟他好是吧？啊？

　　江林看我极具威胁感的上前，条件反射地捂起耳朵。姑奶奶我可没这么说，算我没说啊。我满意的放过他，跟一边跨在单车上看戏的雷志明说，我说笑呢啊。我们江林就算没别人帅，有一点也绝对比别人强，那就是他经得起我折腾。明白了？

　　雷志明忍住笑点头，明白。偏过脸对江林：小子有福气啊，有人家铁民这么折腾你，我真羡慕。江林就摸着后脑勺傻乐，使劲拍一把他的肩膀。

　　后来的日子跟他们在一起就更开心。雷志明总能找到好玩的地方好玩的事儿，大家一起疯闹一起偷鸡爬树一起使坏整人，见天玩的三更半夜都不记得回家。高中本来就是念着玩的，就我那半吊子水平，凑合着没考倒数第一不错了。

　　关怀是高三转到我们班的。我跟她一见如故，没三天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个看上去单薄文静的小姑娘实际上一点都不书呆子，总能跟我想到一起玩到一起去。她成绩前十名，算是好学生，但每次考试都紧张得要命，连我都得负责给她打小抄。一下课就像飞出笼的鸟，叽叽喳喳说笑个没完。那眉飞色舞的表情比课上受惊的小鹿样魂不守舍可要好看多了。

　　我真喜欢她。有些朋友是随便交着就算的，有些朋友是交一辈子的。我毫不怀疑我跟关怀就是那种注定要交一辈子的朋友。朋友当然要重情义相互照顾。她家有个极其强悍的姐姐，我就要想方设法把她从家里骗出来，享受一下外面自由的空气。

　　把花盆放阳台上？她皱着眉头想，可是我们家的花盆一向都放屋里，挪了地方姐姐一定会发现的……这个小木头脑瓜！我气得敲她，就是打个比方，你可以放别的嘛，笤帚，你家笤帚总可以挂出来吧！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暗号约定了，接下来的事还不容易。她挂笤帚到阳台外边，我吹口哨接应，顺利地溜出了胡同口。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手心里一片潮热，眼睛里还有些不敢置信，突然就大声喊了起来：我逃出来了，我终于逃出来了！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再嚷嚷你姐可发现了啊，快走。

　　我拉她去找我跟江林约好的电影放映场，乌漆麻黑的人头攒动瞧也瞧不清他们在哪。绕到银幕背面叫了两声，才借着微光看到了席地而坐的江林。两个人挤进人堆坐下，把关怀给他和尔东介绍认识了，只不见雷志明。尔东说替她买瓜子去了，看不出这人还蛮听话。过了一小会他才挤进来坐到尔冬旁边，拿出瓜子来顺手扔了包给我。

　　怎么是西瓜子啊，尔冬抱怨。我打开我那包一看却是葵花子，肯定是老板给包错了。这有什么呀，一起嗑呗，我说着就把尔冬那包捞过来。看见没，我身边这位新来的美女，关怀，我们班的。雷志明，就差你没介绍了啊。

　　我忙着分发瓜子，就觉得雷志明跟关怀俩人的眼神怪怪的。明明不认识，又好像很熟却故意装作不认识，高兴吧也说不上，躲躲闪闪的，倒像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我一人一把瓜子递给他们，又都不接，呆呆的低着头想心事。猛然觉得不对了，又几乎同时抬头看我。

　　我有点好笑，故意大声嚷嚷：都看我干吗，别愣着啊。他俩这才忙忙乱乱的捧过瓜子胡乱嗑着，就跟在掩饰什么一样。

　　掩饰什么呢？其实只要用点心，瞎子都能看得出。他们两个，雷志明和关怀，才是最应该在一起的。连紧张时手上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那种遇到对方的惊喜却又明明白白的写在眼睛里，想藏也藏不住。那时我也太漫不经心，连本该注意到的尔冬也太漫不经心，于是大家就都粗率地没把这俩人之间擦出的火花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