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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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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落在陈潮生的鼻尖,顿顿的痛感,惹得他微眯了下眼。
十一年前?
隔栋楼,超市限时降价的折扣声音依旧会传入耳膜,毫不留情。
“全场八折起,全场八折起,新年限定…”
十一年前。
自己才十岁,还只是个小学懵懂菜鸡,怎么会认识。
陈潮生彻底放纵思绪,闭上眼努力搜寻这一年的记忆,脑海里却是片片颜料。
红色,绿色,黑色。
冲击力太大,是要强迫击穿这具躯壳的自我保护层。
陈潮生浸了一层薄汗,但很快,这寒冷的感觉就被人轻轻用手拂去了。
“不要想了,听我给你讲。”
不。
不行。
陈潮生眉头缩紧,直到触碰到那一个金色的小光点,它在混乱的画布上显得格格不入但又引人注目。
可下一秒它就四散开来,星星点点的存在每个地方,是蒲公英般的阳光。
“你?”
他挣扎着睁开眼,蓦然发觉,刚才的雨滴已经蒸发了,好像只有空气中潮湿的味道能证明存在过。
应登昭无奈的扯起嘴角,他道:“我不骗你,我是土豆,胖土豆啊。”
他眼中不可置否的是充满期待,亮闪闪的。
陈潮生也不可置否的头疼起来。
他实在记不起来十年前的事情,这种情节虽然在电视剧中常见,可现实中对于繁忙的普通人是个挑战。
“想不起来没事,我也没……”
“这跟你寻滋挑事殴打他人有很大的联系吗?”
气氛又变得焦灼起来。
应登昭本来就不顺滑的头发变得更加毛躁了,碎发在风中微微晃荡。
“不是我先动的手,我知道这里是中国。”
陈潮生瞳孔一颤。
“我做过了解的,像你说的那种,后果就是我以后就不能跟你在一个单位了。”
“我要记入档案的。”
“所以我基本没动手,只是后来他说了句话不好听,还把我送你的东西扔垃圾堆了…”
陈潮生彻底没辙了,心口像是煮了一壶温茶,慢慢升温直至灼烧所有神经。
应登昭知道,对方从来没有想要生自己什么气,顶多是受点伤,故事的原委稍微篡改一点只不过是自己的保护色。
谁让那个人…
“以后不准再犯事了,要是闹大了我看你只有打道回府了。”
“回什么府,我就是本地的。”
这是个波折,是个疙瘩,定时炸药。
所以陈潮生必须找到那条线,那根针。
那天晚上他问了很久也都没有撬开应登昭的嘴,之前还说讲给他听。
过去与未来,莫名的交织起来。
他看了十二月的日历,心里细算着自己与故乡好像很久没有打照面了,所以在凌晨一点多又一次辗转反侧的时候。
陈潮生简单收拾了包裹,买了最近的航班,回家了。
机场闪烁着光亮,散光的人眼里是一条条光束,这座寂静的城最后的生机。
一闭眼一睁眼,便是四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陈潮生马不蹄停的找了一辆大巴,他实在没心情和精力去看家乡的变化,旁边是个上了年纪的阿姨,车窗子头靠上去就跟敲鼓般。
前额和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最后只得半梦半醒,吃了两颗止疼药。
直到这熟悉的颠簸感彻底晃醒了人,踩上石子路和泥土的时候,陈潮生才找回了做人的真实。
他的家在山的半坡腰往上走,一路上都要被不少亲戚问候。
“哟,这不小陈回来了?”
陈潮生:这是我的鬼魂索命。
“大学生呀,老陈家的希望。”
陈潮生:厚爱。
“谈恋爱没有?大学可是个好时期。”
陈潮生:哦,我性取向是狗。
说出嘴是没可能的,自己的脾气影响的是父母的面子。
其实他很不喜欢老家。
从初中接触到外面的世界的时候,他就想逃离了,就像井底之蛙窥见了别的天空彩虹一隅,就不知足了些。
很可惜,自己生来没享福的命,中考与重高擦肩而过,也不好意思向父母提那七万一分的天价。
“汪!”
思绪回神,一条矮小的狗便朝他飞奔而来,它的身上看着干净,一摸就只剩擦不落的尘。
“得乐!”
小狗叫的更大声了些。
陈潮生眼里只有这条自己中考后捡到的狗,他是灰扑扑的,它是脏兮兮的。
得乐怎么也不肯停下尾巴的摇摆,伴随着类似抽噎的狗吠声,好一副可怜模样。
而正是这时候,陈潮生看见了背着一大背篓杂草的母亲,他鼻头瞬间一酸,小跑过去接过。
陈妈妈大概没反应过来,一边走路一边偏头去看。
“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一时间只有无尽的沉默和她眼眶里流转的泪珠,陈妈妈无措的擦干净了自己的手便朝陈潮生肩上拍了两下。
陈潮生没有怨言,只是默不作声将中午的柴火生起来,将院子里和房间都大致打扫了一通,顺带装好了空调。
其实他不会的。
只是觉得自己母亲夏天要吹热风,冬天要受冷风吹就硬着头皮上去了。
也没想过成功。
一系列事情整完,太阳已经在和远山打照面了。
陈潮生垂着头给得乐抓跳蚤,想着明天进城买点驱虫和药。
他听着母亲絮絮叨叨,明明都是些生活琐事,可他就是能听下去。
“妈,你腿还在疼吗?要是还疼明天你跟我一起下去,我带你再去看看。”
陈妈妈立马笑着摆了摆手,她站起来走了两步路:“要是有问题我肯定跟你说,你也是,钱要省着点花。”
陈潮生点了点头,走到院子里放了水将手清洗干净,他看见铁盆子里浑浊的自己。
终究还是好奇。
他问:“妈,我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风明明是轻轻刮过大山,却掀起了一阵阵绿涛。
这并不是美好的话题,两个人也都是知道的。
——美好都是有期限的,一旦得到了过多的幸福便会提前过期并强加厄运。
——陈潮生在十岁以前的日子都是说得上顺畅,家里面人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自己学习也说的过去。
——直到那白色清酒的落入。
——温暖的火焰进化成灼热的烈焰。
陈潮生吐出一口浊气,虽心中仍然有疼痛和遗憾,但这毕竟都是过去的。
轻舟已过万重山嘛。
“那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个伙伴,叫应登…不。”
陈潮生斟酌了下措辞。
“啊…那个黄色头发的外国人吗?我怎么记得你叫人家土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