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大的魔王总想娶我[西幻]》Further

12、【Ⅻ】

　　“薇薇安……”拜蒙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薇薇安的手。

　　但薇薇安却纹丝不动，她扭过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趴伏在地上伤痕累累的魔鬼，绿色的眼睛像幽夜里的狼，冷漠又威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仿佛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认识一般。

　　“薇薇安……”拜蒙企图再次唤醒她。

　　但是没用。薇薇安盯着他，面无表情，缓缓抬起手臂，伸出了食指。

　　几乎是求生的本能欲望刺激拜蒙拔地而起，闪身像一边躲去。巨大的声响从后传来，拜蒙捂着胸口痛苦地回头——薇薇安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查理赶到时，拜蒙和薇薇安一同昏迷在枯树旁，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拜蒙将薇薇安搂在怀里，依靠着自己的肩膀，倾斜着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查理连忙叫人来将二人搬到医馆。拜蒙的心口有一个巨大的血创，鲜血已经凝结与衣服粘连在一起，医生无从下手。眼前这个人如果是人类，必死无疑，根本没有救的必要。可他还在呼吸，心脏还有震动，似乎只是沉睡罢了。再看旁边的薇薇安，毫发无伤，胸膛平静地起伏着，比拜蒙更像是睡着了。

　　“唔……”薇薇安蹙着眉，面露难色，像是梦魇，“不要……不要杀他……不要！”从噩梦中惊醒，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薇薇安大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镇民们纷纷围了上来，关切的询问：“旅者，你感觉怎么？”

　　方才梦中厮杀太过激烈，薇薇安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盯着众人的脸庞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意识收拢——她没有在杀人，她在霍尔格救人。

　　“我很好。”薇薇安缓慢起身，有些疲惫地朝着众人笑道，“让你们担心了。拜蒙呢？”

　　“他在这儿。”查理拨开人群，给薇薇安的视线让出一条路。拜蒙仍旧静静躺在床上，翅膀和犄角全部收了回去，他又恢复了他人类的模样。白发无力地垂落在床沿，被血色染得斑驳，嘴唇发紫，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双手死死地攥着被子，腮帮因为紧咬的牙关而被顶起。

　　薇薇安支撑着虚软的腿艰难下床，缓慢地走到拜蒙床边，拿手去贴了贴他冰凉的脸，眼泪漫过眼眶，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拜蒙……”她轻声呼唤，无人应答。

　　薇薇安的眼睛越来越红，鼻尖酸涩，眼泪再也止不住：“拜蒙……你别……我不想你离开我……你不要这样……”她双手紧紧握着拜蒙的手，趴在床上失声痛哭。

　　周围的人瞧见，心中也颇为不忍，即便知道拜蒙可能是魔鬼，但此刻的伤痛与惋惜并不能作假。

　　“你们……是在参加……葬礼吗？”

　　薇薇安惊愕抬头，只见拜蒙浅笑着，眼睛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闪闪亮亮地盯着薇薇安。他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难得从你嘴巴里听见好话……竟然还是在认为我要死的时候。”

　　薇薇安支撑着床榻，站起发颤的双腿，再一次抚上拜蒙的脸颊，眼神像一双轻柔的手一遍遍描摹着他的五官。豆大的眼泪滴落在拜蒙的脸上，有些发烫。拜蒙的心忽然塌下去一块，有什么东西跟着这滴眼泪一同融化蒸发了。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查理抹去劫后余生的泪水，“你们是我们霍尔格的大英雄！我们所有人都要感激你们！”

　　幸存的镇民们望着他们，眼中是感激的泪水：“谢谢……先前还错怪你们，真是对不起！”

　　“姐姐！”莉莉被人牵着来到此处，看见薇薇安的一瞬间就扑了过来。薇薇安没力气站稳，被她扑得跌坐在床上。拜蒙撑起身子扶了薇薇安一把，让她安稳地靠坐在床上。

　　“姐姐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

　　“对不起……”薇薇安抚摸着莉莉的头，“我们没有把你哥哥带回来。”

　　莉莉在薇薇安的怀里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抱着她。

　　“其余被异鬼转化的人们呢？你们是怎么处理的？”薇薇安询问。

　　查理低下头，面露难色：“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们关在地下。暗无天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一直沉睡下去，不会伤害幸存的人……但是、但是……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啊，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们，怎么可以……”

　　莉莉从薇薇安的怀中跳下来，她走到查理面前抹掉他眼角的泪水：“查理你别哭，就算爷爷奶奶还有哥哥不在了，还有我。我会努力学习巫术，只好所有人。”

　　“你知道方法？”查理惊愕地看着她。

　　莉莉点头：“爷爷奶奶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异鬼的存在，他们一直在寻找解决异鬼的方法，我想……即便他们没有找打答案，那我也能通过他们的手札继续他们的路程找到答案。”

　　“可是那个黑巫术把你们的书全都烧了……”

　　莉莉从容沉静，摇了摇头：“不，他烧不完的。我们家地下室还有很多，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学成治好所有人。”

　　查理喜出望外，笑着将莉莉抱起来转了几圈：“太好了！太好了莉莉！你简直就是天使！你是我们整个霍尔格镇的小天使！”

　　薇薇安笑看着二人，心里又升起疑问：“那个黑巫师也是早就知道艾希与以斯拉在对付异鬼，所以才烧了那些书吗？”

　　“不，他们如果一早就知道，霍尔格存货不到现在。他们只是焚烧一切与万神殿和巫师相关的东西而已。”查理解释。

　　“他们竟然敢焚烧万神殿的东西？还有那个帕奥，他……我看了艾希的书，帕奥也是从阿莱匹罗忒毕业的，他本该永远效忠万神殿，但是他竟然成为了霍克的走狗。”

　　“没错。自从神使消失后，不，不是，霍克很早就对万神殿有了不臣之心……”查理道，“他想取代万神殿，取代神使，成为臣民新的神。”

　　“我们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胆子！难道就不怕万神殿和神使知道吗？这么多年，万神殿的使徒们竟然也不来审判他！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就连神使也有一百年没有露面了……神使难道也不在乎吗？”

　　“神明说过，神使不可干涉人间事，神使如此良善崇高之人，当然不会违背神明的旨意！”

　　“或者……神使会不会真如他们所说……”

　　“闭嘴！你说什么呢！你是相信神使还是相信霍克！神使那么强大怎么可能殒命，又怎么可能丢下我们不管与魔鬼私奔呢？”

　　“你们的意思是，霍克想取代神使，所以他们把你们手中所有有关神使、万神殿的书全部烧毁了。”薇薇安梳理着信息，“而这个神使也有百年未现身了？”

　　“对，他还造谣，说神使与魔鬼爱上了对方生下了一个孩子，抛弃了人类。他说神使……神使享受这片大陆上所有人类的崇敬爱戴与供奉，但是神使……不爱人类。”

　　“我们不信！”查理斩钉截铁，“历代神使都是恪尽职守的人，她们创设阿莱匹罗忒，将文明的光辉带给我们，培育出一代又一代的巫师和智者造福凡间，又怎会抛弃人类？这一切都是霍克的阴谋！他残杀了我们的国王王后，若不是神使接纳了阿舍尔王子，他必定还要残杀我们的王子！神使将王子养育成人，王子为复仇创造了七芒星组织。他惧怕，惧怕王子的力量也惧怕万神殿的力量。所以在七芒星覆灭神使归隐后，他才要编造出这许多的谣言抹黑万神殿！”

　　“但是神使真的还存在吗？”拜蒙提出质疑，“如果神使真如你们所说这般强大，根本无人能够伤害她抹黑她。她真的……还存在吗？”

　　众人沉默，查理喘着气，十分果决：“存在！”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她一定存在。在山上也罢，在人间也罢，但她一定在我们心中。神使无处不在，永远庇佑我们。”

　　薇薇安一时失语，她从阿莱匹罗忒出来，但却没有任何关于那里的记忆，更无从知晓“神使”——这样一个对整片大陆而言神圣而又重要的词汇意味着什么。但是不言而喻的是，所有人至少她面前站着的所有人都对这个叫伊西斯的神使有着无比崇高的尊敬、

　　整座小镇宁愿冒着死亡的危险，也要与自己疯狂的国王对着干。

　　这太不可思议了。

　　“霍尔格的危机已经暂时过去了。你们不要害怕，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查理安抚道，又转头对着镇民吩咐，“守卫队一会儿去小镇路口搜寻一下生者，女人们就在医馆帮忙，男人们一起去山上运石砍树，重建房屋，小孩们就去搜集一下食物，我们分头行动。”

　　众人各自领了任务，纷纷从拥挤的房间离开。

　　薇薇安笑道：“你倒是能独当一面了。”

　　查理苦涩地笑了笑：“队长牺牲了，尤利老板也没了，还有我父亲……那么多亲人都不在了，只有我们能保护这个镇子了。或许父亲说的是对的，走得再远，如果家没有了，那见过再多的风景，认识再多的人，都于事无补了。我想明白了，这个小镇这个家，是我真正要守护的东西，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一切。”

　　少年人一夜成长总是伴随着剧烈的痛苦，查理便是其中之一，甚至薇薇安也觉得。她与拜蒙走出雅顿城堡的时候，就是新生的婴儿，不记得来处也不知道该通往何处，但至少如今他们知道他们该去哪里了。

　　薇薇安看向拜蒙，拜蒙也正望着她。

　　“我们得把圣杯拿回来。”薇薇安说道，“还要把达伦也带回来。还有……要把霍克的事情告诉万神殿。”

　　拜蒙看着薇薇安，眉眼弯弯，蓝色的眼睛似水波澜：“前两个我一定陪着你，但是后面这个……”他苦笑一下，“在讨伐霍克之前，巫师们应该会先把我杀了。”

　　“那我就会跟他们讲，你和书上说的魔鬼不一样。”薇薇安凑近，望着他的眼睛，轻声细语，“一点儿也不一样……”

　　喉结滚动，拜蒙深吸一口气，他抓住了薇薇安的手腕：“一点儿都不一样？你还见过其他的魔鬼？”

　　“啊……那还真没有。你是唯一一个。”薇薇安歪头，“我也希望是最后一个哈哈哈。”

　　“所有人都怕我。”

　　“我不怕你。”

　　“所有人都想杀了我。”

　　“但是只有巫师才能杀了你。”

　　“如果我恢复记忆，是个很可怕的魔鬼呢？”

　　“那你会忘了现在的一切吗？”

　　“他们刚才说神使和魔鬼有一个孩子。”

　　“但是他们也说这是谎言，是假的。”

　　“他们终日生活在小镇里，消息闭塞。”

　　“但他们有智慧的巫师家族，聪明绝顶。”

　　拜蒙良久没有说话，伸出手，用锋利的指甲缓慢地从上到下摩挲着薇薇安的脸颊、下颌、脖颈：“万一……我十恶不赦，想杀了你呢？”

　　薇薇安笑了，垂了垂眼睫，浓密的影子打在她的脸颊上：“只是想杀我吗？”复又抬了起来，眼睛明亮的像澄澈的玻璃：“不会想别的事情？”

　　坩埚被烧得咕咕冒泡，草药的气味弥漫在小房间里，升腾、蔓延、消散。拜蒙移开了目光，薇薇安却拉住了他的手：“你就是个负心汉，帕奥前我还救了你呢，你现在却在这里说要杀了我。”

　　拜蒙低下头，有些心虚：“对不起……你就当我胡言乱语。”

　　“那你还没有感谢我，也没有夸奖我。”

　　拜蒙失笑：“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巫师。帕奥那样无用的巫师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薇薇安听了很是受用，笑道：“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是学院里最厉害的巫师啊？年纪轻轻，博览群书，一目十行，无人能敌，所以才能打败帕奥？只是现在失忆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而已。你还记不记得你挟持我逃出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你从哪儿挟持的我？他们有说什么话吗？”

　　拜蒙摇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我真的记得，面对帕奥的时候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薇薇安叹气：“那你还是什么都不要记起来了，至少你现在还会听我的话。要是记起来了，变厉害了，欺负我怎么办？”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拜蒙什么，他忽然抬起头，盯着薇薇安若有所思。

　　“你不会真的想过吧？”薇薇安眯起眼睛，“你想使唤我？”

　　拜蒙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地移开了目光，将笑意隐藏到了嘴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