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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萨默斯]萨门托的前奏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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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烦躁地把信收好,藏进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里,然后有些费力地把箱子拖进书柜后的缝隙。
灰尘有些呛人,她站起身,用手捂住鼻,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好。舞会将要持续整整一个晚上,从九点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
好在她向来更擅长打发一个人的时光。
思睿尔的手划过书本烫金的书脊。它们一直是她唯一的忠实伙伴。从不嘲笑,沉默却友好地接纳着她的无知与困惑,慷慨地向她展示着洛伦堡外广阔而神奇的世界。
她满足地吸了口气。这摆满三面墙的书就是她的一切。
思睿尔回到书桌前,拿起还没看完的那本杰出的航海日记。此时的布科尔正躲在船舱的密室中,躲避着海盗的追杀。
“潮湿的发霉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一片黑暗。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甲板的震动。好像人们一起跳萨门托。该死的灰尘不断从甲板里抖落,说不定还混合着没凝固的血液。房间封闭得让人无法呼吸。等待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条挂在火炉上等待炙烤的死鱼。见鬼!我真想念那些岸上的姑娘。她们像水蛇一样扭动的腰肢,丰满柔软的胸脯,还有那樱桃一样害羞的小嘴。我搂着她们跳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们被我抱进房间。”
布科尔在死神面前的心猿意马让思睿尔的面颊不住发红。如果被父亲发现了这本书她可就死定了。她慌乱地合上书,羞涩地咽了口口水。只要父亲还没发现这个密室的话,那一切都会是安全的。索罗神啊,保佑我吧,愿这里永远成为我和姐姐的秘密。
思睿尔还记得八岁那年,姐姐神秘兮兮地把她领到密室门前时的情景,仿佛要和她分享一个惊天大阴谋一般。可是,密室里面既没什么僵尸,也没有沉甸甸的黄金宝箱。只有这满墙壁的杂书。永远被洛伦堡列入禁书名单的杂书。姐姐很是失望,她却是如获至宝。
不过,这个密室还有一个设计得很精巧的地方。它像一个隐秘的通道一般,串联起洛伦堡的顶层和地下室。但是从房屋的整体结构看,即使是长期居住在洛伦堡的人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毕竟通道楼梯所占的空间太小,仅够一人通过,且又合理利用了墙壁的厚度做掩护,每层的通道出口也都选在了转角这种遮挡视线的位置。因此,姐姐最爱在玩躲猫猫游戏的时候藏在这里,然后再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仿佛凭空降临一般吓人一跳。
思睿尔笑了笑,觉得今天意外地有些爱回忆。就像布科尔船长临死前的坏习惯一样。大概是舞会的缘故吧。她自我安慰着。不自在地换了换姿势。
然而关于盖齐尔王子的念头就像鸢尾花田里的萤火虫一般缠人,好不容易从舞会上转移了注意力,没多久又绕了回来。
他早就知道姐姐订婚的消息了吧?
那么,现在他是孤身一人么,就像我一样站在舞池边?
思睿尔咬了咬嘴唇,试图压制自己去偷窥舞会的冲动。
很可惜,就像单恋这种事总是悲哀地难以避免一般,思睿尔还是急躁地提起裙子悄悄地走下了密室通往一楼的楼梯。
淡蓝色的鸢尾灯在她身后渐渐熄灭,如同少女黯然滑落的泪水。
波波洛风笛独特的长音与大厅四周大理石质的墙面形成强烈的共鸣,让人想起战场上雄壮的号角声。柏番提琴低沉轻柔地和鸣,仿若情人间断肠的低语。渐次变强的鼓声好似无法抑制的心跳。一对对舞伴们踏着地板,飞快的沿着圆形的舞池边旋转。
萨门托舞曲正奏到最热烈的华彩乐章。
思睿尔看着那个舞池边落寞的身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紧缩起来。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可接着,撒风克斯木管悠扬活泼的小调开始回荡在巨大的舞厅。人们准备着要跳出最后一个舞步。像是晨曦微弱的光芒一般,木管的声量渐弱,一切都陷入了沉睡之中,等待着苏醒。
人们相互致礼,然后退回到舞池边。
灯光如预期般地熄灭了。十二点的时刻,索罗降临,人们用黑暗献祭。
然而,一道火红的光芒突然笼罩了宴厅的上空,人们发出惊疑的呼声。紧接着,一阵突兀的爆炸声响起。刺鼻的□□焦灼味混合着血腥味四散开来。黑暗中的人们恐慌起来,试图在一片漆黑中找出发声源。然后,一阵更加密集的爆裂声响彻舞厅。人们失去了理智,开始四处乱窜,寻求着庇护。他们互相推挤践踏着,哭喊声和越发频繁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血,是血啊——”爆裂声替代了恐慌的嘶叫。
“撒切莫萨斯……”还未念完的亮灯咒语被痛苦的生理反应阻断,完全破碎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丽丝,丽丝,你……”
一道惊恐的男声在一片混乱中清晰可辨,“洛伦公爵!洛伦公爵!”恐惧和痛苦使他只能呼喊着这一个名字。
思睿尔的眼睛还未能适应黑暗,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更使她无法反应。她听到人群中似乎有人喊着父亲的名字,那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熟悉,可她就是无法想起到底是谁。好像有几个人向她的方向奔来,但破碎的身体使他们再也难以移动。有血腥味液体喷溅到她的脸上,她觉得很奇怪,她明明离他们还有好几步的距离里啊。但她又看不清他们确切的身形。
她觉得这一切就像故事书里的某个过场。她等待着,等待着自己做出什么反应。
然后,似乎是一瞬间,又仿佛是一个世纪,大厅的数盏水晶灯突然亮了。刺目的光芒让思睿尔不禁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呈现在她眼前的场景仿佛罗迪克的那幅地狱图一般。
雪白的波多尔地毯浸透了深红的鲜血,之前活生生的人们惊恐地张大了嘴,像是要发出什么叫喊。器官从他们裂开的胸腹中流淌出来。倒在她面前的是那几个拿着纯色木萨尔白鸽羽扇的银发贵族小姐。其中一个人的脑后还留着一个被高跟的水晶鞋踩出的血洞。
思睿尔觉得时间像是突然停止了流动一般,这一切是如此缓慢而详尽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看见父亲从椅子上慢慢地倒下来,好像睡去了似的,背后是完全炸开来的伤口。她看见趴在父亲身前的母亲,她雪白的晚礼裙沾满了血红的粘稠液体。她看见倒在一旁的管家坎诺斯先生,他长长的胡须上挂着破碎的眼镜。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声音原来就是坎诺斯先生的……
她扫视着宴厅。没有一个活人。
一片,死的寂静。
在密室的石门后,她浑身僵直地站着,好像被人施了什么咒一样,透过隐秘的缝隙呆愣地看着这一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看。仿佛只是站在一幅逼真的巨型油画前。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她感到自己在隐隐地期待着什么,却又不是很确切。
终于,几个佩剑的骑士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他们从通向厨房方向的偏门走出来,检查着地上的尸体,仿佛清点着货品一样。
然后,思睿尔看着他们往地上淋了什么液体。
一个骑士在盖齐尔王子的尸体前停了下来。思睿尔之所以能认出那是盖齐尔王子只是因为他那条标志性的湖蓝色发带。她听见那个骑士好像说了什么。然后,一阵火光突然从盖齐尔王子的身上生起,并迅速地向四周蔓延。
思睿尔想,洛伦堡的密室终于成为了一个再也没有人会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