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城》南之焱

2、小星

　　二十八小星
　　魔界的大门气势恢宏，玄色的门楼直插入云霄，屋角飞檐顶到了仙界边缘。
　　这门，难进难出。
　　上次，花满枝将假死药给玲珑吃了，才将她偷偷带出。
　　她刚飞近，身影都还没停住。就听见哔一声响，门楼上出现她的个人信息：笑面菩萨，赤焰堂青坛坛主。紧接着，大门开了，出来一队兵。数十人将她围住。
　　带头的是一个胖得像馒头的人。
　　她抱着手，笑道对馒头说：“风火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奉命出去的。”
　　风火轮的脖子叠了好几叠，似乎肥肉挤掉了喉管的位置，话都说不清晰。他咕噜道：“堂主有令，请你回话。”
　　“哪个堂主？”
　　“我们堂主。”
　　“我与你们业务没有来往，回什么话？”
　　“我不知道，就是要你回话。”
　　“去就去，不用这么大阵仗。我不会跑。”
　　风火轮咕哝着示意小的们撤了包围圈，改为跟着她。
　　她大摇大摆地，慢悠悠地，向绝域最大的主干道走去。旁边有条小路更近，她偏不走。风火轮嘀咕了一下，也没阻拦。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路人纷纷指指点点，议论了起来。
　　“这好像是笑面菩萨？你看看，是她吗？”
　　“不能吧？她还敢回来？”
　　“我觉得不是她。要是她，早刺杀君上去了。她可是杀人如剖瓜，聚尸如蚁穴凤人呐。”
　　她不以为意，脸上带着笑容，仿佛是得胜回朝的样子。
　　到了震金堂，她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向震金堂堂主行礼问好，问他找自己何事？
　　震金堂堂主是个矮子，三寸钉高，却偏爱坐在高椅上，从上面望人的头顶。
　　“笑面菩萨，你有没有找到忘机琴回来？”
　　“震金堂几时管起了赤焰堂的事情？还是您高升了？那我得送份贺礼。”
　　魔界五大堂，分别以金木水火土命名，其中玄水堂是第一大堂，其次是震金堂，再次之是血木堂，接着是寂土堂，最后才是赤焰堂。每个堂分管一块，井水不犯河水。堂主们均直接向君上汇报。
　　“忘机琴的确不归我管。但我管谋逆一案。你的紫睛噬灵怪呢？”
　　“我还没进门，就被请了来这。什么谋逆？什么紫睛噬灵怪？”
　　矮子拿出厚厚的卷宗，逐条问了起来。她的回答很简单：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此外，使劲喊冤，要求在君上面前对质，还她个公平。空空子死有死的好处，大家都没法对质。矮子料到她会如此，命人将她收监，等候发落。
　　随即，她的剑，她的玉笛，以及乾坤袋都被收缴了。就连阿青给的那朵小白云，也一并收走了。
　　她跟狱卒往牢房走。
　　在绝域，牢房也分等级。先是穿过关押平民的底下一层，再往下一层，再往下一层，寒铁比儿臂粗的才是她的。幽深粗壮的牢笼里，豆大的油灯什么也照不亮。一股子怪味，像是血和排泄物加上馊霉味……难闻得很。
　　等狱卒走了以后，她大声叫道：“都有谁在这？望舒在不在？”
　　一个男声从左前方应道：“就我跟你。”
　　“堂主呢？”
　　“单独关押。”
　　“你把莱莱子当亲儿子养，他是真的背叛了你，还是假的？在彩玉镇的那个兵器坊，我觉得不像是你的手笔。”
　　对方沉默。
　　“你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沉默。
　　“望舒你个蠢货，应我一下。”
　　“是我有眼无珠，你还想我说什么？”
　　“用彩玉之灵做霹雳弹是你的主意？”
　　“不是。”
　　“现在外面有没有人能帮你脱罪？”
　　沉默。
　　她也不管对方是否不愿意回答，一个劲地问，直到将事情搞清楚。事情和她猜得差不多。玄水堂的幻师据说是受人蛊惑，人死都死了，没什么可追究的。整件事就认定是赤焰堂所为。而自己被划到逆犯一党。
　　“望舒，我跟你赌，我们死不了。我赢了的话，你得狗叫十声。”
　　望舒没理她。
　　她就盘腿坐在地上，专心致志按敖子青教的法子修炼起来。她练了一百九十八遍的时候，矮子来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无论是要放要杀，都不用他亲自来。
　　矮子是坐着二人软轿进来的。
　　牢房空间窄，不够轿子掉头的。所以他屈尊下了轿子，换了方向，重新坐了上去。坐稳后，叫人开了牢门，放了她出来。
　　“笑面菩萨，请随我来。”矮子说。
　　她抱着手，笑吟吟道：“堂主，这是要带我去哪？”
　　“君上有令，明日将开放格斗场。我来领你去选一件趁手的兵器。”
　　她盘腿坐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我这待罪之身，还是免了吧。我觉得白无相做堂主挺好。等还我清白以后，还是接着当我的坛主好了。要不，改投震金堂？堂主你一表人才，我对你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
　　“当年你就没选我。”
　　“当年我是选你的，谁想进这倒数第一的赤焰堂。是我识人不明。如今，机会又来了，说明堂主和我的缘分……”
　　“相识一场，我只能做到这了。”矮子再次打断她。他还记得当年的她有点青涩，血人一样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怯怯的。不像现在，一副滑不留手，玩世不恭的样子。
　　上千年来，她是第一个女武官。本来走马灯似换的青坛坛主之位，此后百年，就牢牢长在了她的屁股下面。无论是什么任务，她从未失手。有人说她心狠手辣，有人说她为达目标不择手段。
　　绝域大小喜宴，一开始不敢请她。怕请个杀手，晦气。后来发现，请了她，她也不会来。但是贺礼却一分不少。久而久之，大家都乐意请她。可她还是躲在自己的大宅里，要么说病了，要么说伤了。
　　他将她带到了震金堂的兵器库，随她挑。
　　她负着手，转了一圈，啧啧称赞了一轮又一轮。最后问道：“有没有说我能带多少进去？”
　　“只能一样。”
　　“除了我的剑，别的都可以，对吗？”
　　“对的。”
　　“那把我的玉笛给我吧。”
　　矮子还是坐在软轿上，命人取来玉笛，她随手接过，插进腰间。“多谢堂主。若我能活着回来，我留在这里的东西，希望完璧归赵。”
　　“定然。”
　　“不知堂主是否方便再帮我一个忙？外面有没有赌局赌我和白无相谁赢？赔率多少？方便帮我下个注吗？我想赌我一年的俸禄，赌我赢。”
　　果然是个癫的。矮子心想。他还是答应下来了。但没告诉她，外面的赔率是一比十，赌她输。
　　“你今夜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你。”
　　“谢过堂主。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有命还，你不用客气。”
　　“你不欠我什么。”
　　她没再说什么，浅笑着跟狱卒回到牢笼里。
　　一回到，就拿出笛子吹了起来。
　　望舒听见笛声，心下诧异，可没诧异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听过她笛声的，除了玲珑和敖子青，都死了。
　　她召唤来一只肥硕的老鼠，叼来钥匙。快手快脚开了牢门，一层一层地找。下一层，再下一层，往最深处的监牢走去。她一改慢悠悠，速度摸了过去。在最后一个封得严严实实，只留一个四方小口的地方听到了呼吸。
　　“堂主，是你吗？”
　　对方气息微弱回道：“怎么是你？”
　　“别这样，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我来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是谁布的局，要把我们都给做了？”
　　“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我和你一样，都被关在这。这片刻的自由，是因为有人想我和白无相，明天打上一架。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堂主之位，一点都不感兴趣。你对我千防万防，一手扶植白无相起来。后悔吗？”她轻轻笑了一声。“听上去，你还不够后悔。难道你还幻想着君上会放你一马？”
　　傲胜没有反驳。
　　“你派我去的越州城，有诛仙塔。”
　　“不可能。”
　　她用魔法将掌心焰变成贾府见到的那座塔，放在四方小口处，再问道：“这是不是诛仙塔？”
　　四方小口内传来铁链拖行的声音。
　　她接着说：“越州城处处机关，有一些进去了就出不来，有一些则是故意让人发现的。我不相信是你干的。如果是君上干的……”
　　“是少主坚持要派你去越州城。”
　　“可诛仙塔怎么解释？自我有记忆起，它可是一直由君上保管。怎会出现在两百年前的越州城？”
　　“两百年前？”
　　“没错。它出现在越州城一处仿寂界的阵内。这四海八荒，除了你，还有谁能布这么高明的阵法？而且还能从君上手中拿到诛仙塔。”
　　“不可能。”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相信我。时至今日，你已经是必死之人了。君上不把你交出去，就是公然毁约，再起烽烟。你可以说不是你干的。可是四海八荒除了你，还有谁的阵法比你厉害？就算九重天那些老古董会，一来他们不管事；二来，除了你，还有谁能调动赤焰堂？这一局，摆明了是要做掉你。我只是陪葬的。别个都以为我是你的亲兵。你不喜欢我，但我对你无恨无怨。工作而已，哪儿都一样。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帮你。有一个地方可以解掉你的魔蛊，只要化掉你的内丹。”
　　“你为何不逃？”
　　“因为我赌明天我能活着回来。”
　　“会布仿寂界的阵，还能从君上手里拿到诛仙塔的人，只有我堂兄。可是，他早在一千年前就死了。”
　　南海龙王？轮到她说不可能。
　　“所以，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说的，不可能发生。”
　　难道阿青判断错了？不对，那兵器坊绝对没有两百年。难道真的是少主？偷了他阿娘的诛仙塔？她想不明白了。“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忘机琴在谁手上？”
　　“那里真的有忘机琴？”
　　“如果你想走，看到硕鼠，就跟着它走，就可以离开这里。今天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宾主一场，好聚好散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自己。”说完，她闪回自己的牢笼里，将一切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