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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未命名的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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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洋根本想不到,失去一个人的陪伴竟然是这样失落的感觉。
心里有一块什么地方空掉了,原本期待和安稳的感觉不复存在。
不过,自从遇到展越之后,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发生,不停打破着自己以往的常规,让自己不得不抽身去寻找新的答案。
这两天,他找了展越很多次,从手机微信,简讯,到电话都找遍了,还去了城郊展振朗的老房子找他。但是依旧没有任何音讯。
高洋也不是那种会哄,会夺命连环call的性格,能这样没日没夜牵挂一个人,在他人生中是唯一一次。
这天上午,他又去城郊的老房子找了展越,敲门半天里面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是展越并不是会躲着不见,或者故意吓唬人的性格。高洋一度还有些担心是不是被仇家给带走了,转念一想可能性也不大,展越毕竟机灵,也是靠着块刀片就死里逃生过的人,真遇上事肯定会想办法的。关键林焕东和他的整个团伙早被一锅端了,哪还有仇家。
高洋拿出手机,看着自己给展越发送的信息。
“对不起。”
“你在哪里。”
“是否安全?”
“我那天有些情绪,但这与你无关。你不要在意,不也用为我做那些。你在就很好。”
“你看得到吗。”
“我很担心你。”
……
以及一连串无人接听的语音电话。
总之,自己还是会继续找的,展越分明是个理性而分寸感很强的人,不会没头没尾玩失踪的,况且要是他真用这种办法来惩罚自己,那也是自己先当了导火索,高洋心想。
回到家里,见张采薇坐在客厅,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是在等着家长检查作业一样。一看见高洋回来,连忙递上画,神情有点胆怯,又有点期待的样子。
眼看着在自己家住了一周了,自从弄坏了那张画之后,她再没没闹出一点声响,每天晚上按时通过高洋的手机跟张汉闻联系一下,白天就猫在屋里看漫画。
然而,当高洋看见张采薇手里的画时,还是有些吃惊的。
这是一张半身的人像画。
画里有两个人,每个人只有半边身体,两半拼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右边是棕色头发,他在哭,嘴张得大大的,眼泪像雨水一样从大眼睛里掉出来。左边是黑头发,闭着眼睛,神情同样悲伤,眉心有一个川子,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痛苦。整个画面的色彩很饱满,背景是乌云和雨,还有垂嘴叹气的太阳,将悲伤的情绪传递的比较到位。
高洋一眼就知道,这画的是那晚自己和展越吵架的场景。而且展越平时地性格也是这样,情绪写在脸上,哭和笑都是不加掩饰的。自己不太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大多数都是悄悄消化。可见张采薇的观察力十分了得,不仅是将当时的场景展现了出来,还带着隐喻的色彩,两个半边身体的人,凑在一起才完整。
“你怎么想到这样画的?”高洋蹲下来,指着画说,“你画得非常好。”
听到后面这句表扬,张采薇眼睛一亮,“我觉得你们不能分开。那晚展越哥哥走的时候哭得好伤心,好可怜……”
高洋闻言手都抖了三抖,当真是童言无忌,小孩子最懵懂也最透彻。
“呃……”高洋不知道如何接话,就换个话题:“这个色彩和人物,你是自己随便画的,还是看了什么学来的?”
张采薇想也不想,指了指窗台上那幅被自己弄坏的画:“就是跟那个学的。”
从色彩和构图来讲,的确有相似的地方。高洋知道她爱画画,但是自己嫌麻烦,不想教她。此时这么一看,她还算有点灵气,要是冷眼相看,担心打击了她,于是问:“为啥喜欢画画?”
“好看!”
儿童都对于色彩和几何有着模糊的好感,有创造力的会自行创造,也有的会进行模仿。这并不是系统专业的美术教育培养起来的,而是一种类似于天赋的东西。看得出,张采薇具备一些基本的美术能力,但缺乏引导,细节和技法几乎没有,要是就这样放任,也难有什么名堂。
高洋指着自己床头的一个微型盆栽:“那个你能画吗?”
张采薇看了一眼,盆栽是成人手掌大小的绿箩,叶片不多,卵形,看起来简单,“可以啊!”
“那你拿去画吧,画完我看……”高洋想确认一下她的基础能力。
还没讲完,张采薇就拿着小盆栽就跑了。
好像也是被张采薇感染到,高洋破天荒地从橱柜里找出一本吃灰多年的儿童美术特等奖合集。还是当时在学校的时候借来垫桌子用的,里面的画灵气逼人,但都没有过多的技巧,像是写日记一样,将看到的,或者记忆里的场景描画下来,用色彩和图案进行加工。
高洋翻到最后几页,看得手也痒了,干脆自己上手。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就再次被敲响了。
“老师,我画好了。”张采薇在门外道。
高洋打开门,张采薇一只手拿着小盆栽,一只手拿着画,貌似是很得意的样子。
高洋接过来看,但是欲言又止。
她没有按照盆栽里叶子原本的比例来画,而是还照着画人像的思路,故意画的很大、很夸张,虽然乍看视觉冲击力是很强,但是不细致,可以说纯粹靠着天赋在涂鸦,但是这种情况也有隐患,空有天赋而忽略技巧,有点空中楼阁的感觉,经不起时间的锤炼。
而很多画家最后返璞归真,前提也是数十年的坚实基础,才能够游刃有余,随心所欲。
高洋指着歪歪扭扭的叶子:“你赶时间啊?”
张采薇摇头:“没有啊。”
“没有你画这么潦草。”高洋指了指叶片的纹理:“人家是绿箩,你这叶子都扭成海带了。颜色也不对,哪来的黄,你别告诉我你有色盲。”
张采薇理直气壮说道:“我没有色盲!我画画是全班第一呢。”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高洋头顶飞过一群乌鸦,“你全班第一咋的了,我全省第一。”
张采薇呆住,她撇撇嘴,又看看高洋,“哦。”
“哦什么意思。”高洋嘀咕了一句,把画稿还给她,“不行。重新画,画的慢不要紧,得稳。”
张采薇摇头,倔强地盯着画,小嘴撅着委屈巴巴,“我老师都说我画的好。”
“好啊那你找他教吧。”高洋把笔一扔,自顾自看书。
张采薇还是站在旁边不肯走,高洋一抬眼,见她差点就像要哭出来了,吓了一跳:“啥意思?不想画就不画,哭什么玩意儿。”
“我不想画这个。”
“那你想画哪个?”
张采薇抬起手,指着被自己弄坏的那张:“我要画那个。”
“哎哟。还挺好高骛远。这可是透视画法,你确定能画?”高洋敲敲画板,说。
张采薇点头,她看着画觉得就是个涂鸦,最多颜色炫目,人物的脸都是走形的,还不如班里画画最丑的小强呢。
“这有什么难的!我能!”张采薇笃定。
高洋直接把画放到了张采薇面前:“好啊,那你画吧,照我这个画个大概。不用涂色。”
“画就画!”张采薇撅着嘴一跺脚,“哼!马上就画好!”她也不走,就趴在桌子上开始画。
高洋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孩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容易飘,容易膨胀。夸不得。
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能太过打击。儿童跟那些快成年的艺考生的思维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儿童倾向于纯粹的表达,而艺考生为了踩分,会更看重技巧,教他们的时候可以直截了当指出问题,但是教儿童的话,要不要这么直接?
高洋思索着,瞄了一眼张采薇。此时,她脸上得瑟的小表情已经没有了,下笔艰难,一直涂涂改改也没画出完整的形状,比写数学题还费劲。
“慢慢画,不着急。”高洋笑道:“全班第一,加油。”说完就开始画自己的。
一个小时后,张采薇缴械投降。
她对着一个怎么也画不直的鼻梁,嚎啕大哭:“太难了!!!呜呜!太难了!我画不对呀!”
高洋上前一看,顿时忍俊不禁——
白纸皱巴巴黑漆漆的,不知道橡皮擦了多少次,擦的纸都毛了。张采薇将白纸蒙在原画上,企图直接描,显然是黔驴技穷,但是这原画和纸张的比例完全不同,描得歪七扭八,惨不忍睹。
高洋忍俊不禁,“小兔崽子,全班第一。咋画不出来了。”
“太难了。”张采薇一边擦眼泪,小手还不认输地继续涂涂改改,哭唧唧的样子可怜又好笑。
“行了。”
感觉再由她这么哭下去,高洋都觉得是自己欺负人了,他指了指画稿,又指了指叶片:“所以我让你先画简单的呢。”他让张采薇看着盆栽,“它长什么样,你就画什么样,不要改它的颜色,也不要故意画的太夸张,慢一点,懂吗?”
“知道了……”张采薇擦擦眼泪。
“把这张纸画满啊。”他对张采薇的屋里喊了一声。
张采薇也算是正儿八经吃了亏,她不再犟嘴,乖乖应了一声。
她走之后,高洋便继续手里的画稿。这半天下来,他画了两个内容,一个是儿童画册里看来的灵感,一个是张采薇在的时候自己随意勾的线稿,起稿并没有太走心,此时反应过来,才发现画的时候,脑子里的人是展越。
高洋一直都想画一次展越,但愈在意的人,创作起来就愈容易产生完美主义的心理障碍,所以至今没找到合适的形式,如今随意画上两笔,竟有浑然天成的感觉。展越心思朴实,有有一个炽热的童心,所以画他也不必有太多矫饰,只需要呈现最真实的状态就好。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都不对,也一直都无法给那张损毁的张画起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