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歌声里的他（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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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是普通人居多，谢知意从不奢求能成为闪光灯下瞩目的红玫瑰，只要成为路边随处可见的满天星就行了。所以他从来没考虑过梦想，这个词对他来说，太昂贵了。
“嗯，这个答案倒是很有趣。”苏言纪点头认可，“老实说。我的梦想也是当个普通人呢。当然啦，不管我们的梦想是什么样的，只有真正付出实际行动才有可能实现。”
苏言纪几乎无法察觉地朝谢知意眨了眨眼睛，但谢知意确定自己看见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他又听见苏言纪说：“闲聊先到此为止。如果你们还想聊天，演出之后我今晚会留在这里，你们可以去三楼左边尽头的房间找我。但是现在我必须得进入正题了。首先，第一首歌是……”
一切又被看不见的白掩盖，但很快这团白色又消失了。看来两段回忆的时间跨度不会很大，甚至有可能是同一天发生的。
事实证明余觉是对的。这回他身处集体宿舍中，整个房间一片黑暗，他适应了好一会才看见许许多多张小床和它们对应的床头柜。
没过多久，宿舍房门被打开，暖光瞬间侵袭这个房间，留下一道晃眼的光影。来人是苏言纪，他还穿着洁白的演出服。他进入房间后并没有关门，而是举起手电筒观察整个房间。他大踏步地在房间中央的过道上行走，手电筒的光总精准照在床头柜的铭牌上，皮鞋踏在瓷砖地上的回声更衬出房间的寂静。
苏言纪突然停下脚步，手电的光正好打在余觉身上。余觉虽明白这只是巧合，看见苏言纪站在身前不免有些后怕。苏言纪一步步朝他走近，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余觉开始时还未反应过来，但一秒后他仔细思考了下，除非是系统又出了什么1202修复不了的bug，否则苏言纪看到他的概率为零。他果真不应该抱有虚无的想法。
苏言纪走到床头柜前仔细观察着柜上的铭牌，确认无误后从演出服内拿出什么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随即一阵小跑离开宿舍，关上房门，好似没有人来过。
但在他离开以前，余觉借着微弱的亮光打量了一下床头柜。柜子上的金属铭牌刻着“122号谢知意”的字样，而刚刚苏言纪放在上面的，是一束被蓝色卡纸包着的白色满天星。
苏言纪走后没多久，宿舍真正的主人们便回来了。不过他们在上床休息之前。领着他们就寝的王院长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男生几乎有三分之一没有到。一个孤儿院工作人员从远处跑来，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院长，有一半的女生不愿意现在睡觉，她们……她们都去找苏言纪了！”
方才神情慌张的王院长松了口气，露出和善的笑：“我应该想到的。苏言纪这孩子很有才华，而且富有爱心，孩子们喜欢他很正常，今天就任他们去吧。”
“院长，”一个生着满脸雀斑的小男孩颤颤巍巍举起手，“我们，我们也能去找那个唱歌的大哥哥吗？”
已入不惑之年的王院长慈爱地抚摸他的头，眼间横生几道皱纹：“当然可以，不过十二点之前必须得回来睡觉。”
“好耶！谢谢王院长。”小男孩开心地鼓掌，蹦蹦跳跳地朝楼上走去，几个男孩见状便跟在他身后一块上楼了。
剩下的男孩大多都在上小学高年级或中学，谢知意便是其中一个。他自认为已经过了追星的年龄，应付小升初和照顾谢微微就够麻烦了，追星？下辈子再考虑吧。
说到谢微微……
一半的女生去找苏言纪，她肯定也在里面。
要不要去看一下？
算了，她都上五年级了，管好自己应该没问题。而且听说会有人来演出后，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咳嗽，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谢知意最终没有离开。他同其他与自己并不熟的男生回到宿舍，打开床头灯准备看《时间简史》，结果刚转动旋钮，灯光由白渐变为暖，柜子上的那抹月光般的皎白坠入眼帘中，湖蓝的双眼被光芒覆盖，初见时的情感被浓缩在这个小植物里。
谢知意将满天星举在灯光下，眼中微光更加灿烂，横生的枝节孕育另一个美景。
再渺小，再脆弱的个体也能迸发出奇迹。这是苏言纪想告诉谢知意的，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其他小孩都像夸父一样努力追赶着太阳，渴望得到光明。唯独谢知意得到了太阳馈赠的火苗，纵使他不去追光，火苗也能护他度过黑夜，面向黎明。
可是谢知意的反应，在余觉看来竟和他有些相似。
他想熄灭火种。
谢知意从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把灰色的儿童剪刀和一瓶胶水，然后对准满天星的花与绿茎的交界处剪了下去。干脆的一声响后，一朵白花掉落。他用同样的手法将所有花朵与茎叶分离，柜子上满是分散开的独立的花，有几个还只是含苞欲放的花苞。谢知意还未罢休，他将剩余的茎叶随手放在床上，又动手将柔弱的花瓣剥开，淡绿的花苞暴露无遗，渺小的种子仍死死地粘在花瓣上，直到谢知意出手才被迫与洁白的花分开，最后全落在一张餐巾纸上。
谢知意把花种用一张餐巾纸包好。谢微微照料花草可比他擅长多了，这些就送给她吧。茎叶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用处，谢知意将它们全部扔进了垃圾桶。而那些花瓣……
谢知意从床下拽出一个巨大的旧纸箱，箱子里的东西相互碰撞叮当作响，里面装着的基本都是可回收物，原先是打算拿去卖钱的。谢知意小心翼翼地翻找着，终于在被绑着的瓦楞纸下找到了一个细长的玻璃瓶。谢知意不易察觉地扬起嘴角，打开盖得不算牢的木塞，用手臂将花瓣聚拢在一起并扫进瓶子里，瓶子的底部被不速之客迅速填满。他将瓶子重新盖上，用剪刀剪开了蓝色卡纸，又在蓝色卡纸的边缘涂了少许胶水。他将蓝色卡纸围在瓶身周围，卡纸刚好围住了整个瓶子，不长不短。卡纸首尾相连，又与瓶子紧密接触。瓶子被裹上一层与底部的洁白格外相衬的湛蓝。
余觉这才恍然大悟，谢知意并不是要熄灭火种，他是想保存火种。
哪怕他知道花瓣终归枯萎，旅程终将结束，他仍想试一试。他让更灵巧的双手替他种下白净的希望，纵使烟花转瞬即逝，火种也会将当下的一切延续下去。
胶水还没完全干，谢知意便把瓶子放下床头灯下，将沉重的箱子推回床底，这才从第一个抽屉中拿起贴着图书馆标志的精装版《时间简史》。他一翻便翻到了叶脉书签夹着的那一页，余觉大致观察了一下，他已经看了近70%了。
厉害啊，余觉内心感叹，他才10岁就看这本书了，我都到了14岁才勉强能看懂。
不过跟他比起来还是差得……不对不对，余觉在惊讶了一瞬间后抿紧嘴唇俯视地板，余觉啊余觉，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突然间开始莫名其妙地回忆与联想啊！第二个世界还没通关呢，你已经回忆了四段了！冷静一点啊，1202说得没错，过去的让它过去就行了！对，没错，不能瞎想了，先想办法让自己少封几天号吧！
谢知意看了没两分钟，王院长带着那些去找过苏言纪的小男孩们回来了。王院长亲眼看着所有的小男孩都爬上自己的小床才对他们说：“现在熄灯，大家晚安。”
所有男孩齐声回答：“晚安，王院长。”
十二点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谢知意只好将《时间简史》和瓶子放回至柜子里。伴随着合拢抽屉发出的碰撞声，床头灯的暖光戛然而止。孤儿院熄灯了，但孤儿们今晚格外兴奋，你一句我一句地不停交谈。谢知意当然没有参与谈话，侧躺在床上倾听他人的动静。
那个长雀斑的小男孩急不可耐地与没去的小伙伴分享自己的经历：“苏言纪哥哥给我们看了很多照片，有他演出拍的照片，还有和家人的合影。他们一家长的都好好看……”
“他们家人都支持他走这条路吗？”小伙伴眨着眼睛轻声问道。
小男孩沉思了一会儿，回答：“一开始他的父母是反对的，毕竟真正出人头地的歌手太少了，他的哥哥和姐姐帮他游说了大半年才勉强松了口。”
小男孩支支吾吾了半天，补充道：“他姐姐苏若寒告诉他，等他开了个人演唱会，她就把工作辞了做他的经纪人。”
“哇！”小伙伴感叹道，“苏言纪好幸福啊，有支持他的家人。可我们……”
“奕辰，你别难过，”小男孩朝小伙伴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我们也是一家人呀。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做的事合法，我都会支持你。”
“谢谢，嗯，我也会支持你的！”小伙伴露出的牙齿在黑暗中泛出短暂的弱光，“那苏言纪哥哥什么时候离开啊？”
“他说他会在孤儿院呆两天，然后就得去录节目了。不过每隔两个月他还是会回来看我们的。”
“这样啊……”
此后便再没有了下文，疲惫不堪的两人打了几个哈欠后便进入了梦乡，其他男孩也陆陆续续睡着了。可余觉却在一片漆黑中寻觅到了那汪湛蓝的湖水。谢知意也有些困乏了，眼睛总是突然间睁得极大又瞬间垂下去，他说出一句连他自己都未必听得清的呓语：“还有两天吗……”
画面随之跳转到了当天早上七点。铃声传遍整个孤儿院，男孩们都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只有谢知意没有丝毫拖沓。其他人还在套衣服时，他已经刷完牙，精神得好像他压根就没睡着过。简单整理了一下后，他将书包甩上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出宿舍，余觉也跟了上去。
窗外暖阳看上去夺目又炽烈。谢知意的影子并不深，兴许是彩色玻璃窗帮忙吸收了些许阳光吧，他的影子也因此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波澜。
谢知意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食堂。以前这个点，食堂里除了他只有两个厨师和小卖部（说是小卖部其实买东西压根就不用给钱）的老板。
而今天，餐桌边出现了另一个人。
苏言纪穿着黑色T恤和挂满卡通图案装饰的背带裤，T恤背后印着一只张嘴咆哮的棕熊，从余觉的视角来看是正对谢知意的。
或许是那套过于华丽的演出服形成了刻板印象，谢知意注视了苏言纪许久，不经意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后才小跑至小卖部。
拿了两包红豆吐司、两罐牛奶和一块巧克力后，谢知意转身准备离开，正好对上苏言纪的目光。
苏言纪开玩笑般问好：“是‘普通人’小朋友啊起得这么早？”
谢知意简单回答道：“要上课，给我妹带早餐。”
苏言纪顿悟般“啊”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你妹妹是一个叫谢微微的活泼小孩吧？”
谢知意轻点下头，略长的眼睫毛随之移动，天真又迷人。
苏言纪粲然一笑：“既然如此，我还是叫你谢知意小朋友吧。”
谢知意无奈地想着，谢微微果然说了一堆不该说的，连自己的名字他都知道。
“拿了早餐就快走吧，毕竟我们晚上还能见，上学可不能迟到啊。”苏言纪朝他挥挥手，谢知意并没有理会他。苏言纪只好尴尬地笑笑，继续吞食细长的面条。
谢微微已经在孤儿院门口等候了。她头戴一顶白色的遮阳帽，用手中的英语本一刻不停地扇风，可依旧有汗珠从脖颈上滑下。
谢知意把早餐带给了她。谢微微惊喜万分，一把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天气很热，纸上残留着融化的巧克力。谢微微低下头，一口把整块巧克力塞进嘴里，还节约地舔了舔包装上的巧克力渍。谢知意再一次直视她的脸时，她的嘴已被染成深棕色，意外地与尚存稚气的笑颜不违和。谢知意只好边叹气边拿餐巾纸帮妹妹擦拭，用过的餐巾纸被扔进先前用来装早餐的纸袋里。
两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又渐为模糊。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歌声里的他（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