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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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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敖,你留给我的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德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邱刚敖当面问清楚。他特意挑了一个下班的时间段,趁会议室里空无一人,拉着邱刚敖进去单独谈话。
“标哥,我不是让你等到月底再看吗?”邱刚敖的语气十分平静,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不好意思,你最近的表现实在很反常……我担心你出事,就提前看了这封信。”
张德标思索良久,提出了一个荒诞离奇的猜测:“难道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不是预知未来。”
邱刚敖本不想对任何人透露真相,但此事与张德标的性命息息相关。倘若他拿不出足够有力的说辞,标哥就不会相信他在信中写的那些话,最后很可能重蹈覆辙。
“标哥,其实我早就死过一次了,现在算是回到过去的时光吧。我打算在月底离职,担心你们未来会发生同样的悲剧,所以提前把这些事告诉你,有备无患。”
邱刚敖将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告诉了张德标。他从自己与张崇邦的相遇说起——出于年少心动的景仰和崇拜,那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就此开始了警察生涯,在枪林弹雨中淬炼出刚毅铁血。
风光万千的锦绣前程,在一个雷鸣雨夜戛然而止。兄弟的以身殉义,三年半的牢狱折磨,席卷尖沙咀的怒火与热浪,教堂的生死决战,一切都历历在目。
邱刚敖生怕张德标不肯相信,所以描述得格外完整详细,每一处细节都无懈可击,根本不像是编出来的。
他将绝大部分的事实都对张德标和盘托出,唯独隐瞒了自己的重生任务和死亡倒计时。承担太多的秘密容易把一个人压垮,标哥能够接受这些已经很不容易,其他事就没必要再让他操心了。
张德标越听越心惊,既震惊于世事无常、人情冷暖的残酷,又为这帮兄弟断送前途的亡命之举深深叹息。
“阿敖,我明白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会保密的。”
邱刚敖仍是不太放心,必须要他作出答复。“标哥,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当然。你可是第一次求人,我怎么可能不信你?我答应你,即使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不会放弃生命。”
张德标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百感交集。“只是很难想象,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求人……”
“标哥,没关系的。其实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求人了。”邱刚敖无所谓地笑了笑,张德标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倦意。
张德标直视着他的双眸,想透过眼前的年轻人去看那个作恶多端的悍匪,果然在那双幽黑的眼瞳深处捕捉到了一丝嗜血的气息。难怪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时常给人一种莫名的沧桑感。
他还想问问“第一次求人”的事,可惜邱刚敖已不愿再说,只叮嘱他藏好那封信,绝不能让其他兄弟看见。
离开警署后,张德标拨通了张崇邦的电话。他记得张崇邦告诉过他,邱刚敖可能有自杀倾向,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万万不能大意。
彼时,张崇邦正在首饰铺里领取修好的耳坠。老师傅的手艺巧夺天工,原本破碎的银色耳坠已被修复完好,不见丝毫瑕疵。
“谢谢师傅,辛苦你了。”
张崇邦给老师傅付了酬劳,走出店铺就接到了张德标的来电。
“喂?标哥?”
“邦主,阿敖今天给我留了一封信。我看完之后找他聊了聊,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跟你说一下……”
次日傍晚,张崇邦赶在邱刚敖下班之前拦住了他。
“阿敖,我前几天在你办公室里捡到了这个耳钉,请人把它修好了。”
邱刚敖接过张崇邦递来的饰物,看着那枚躺在自己掌心的耳坠,微微一笑。他脸上的伤疤已经变淡些许,被略长的卷发遮掩了大半,不复往日的狰狞可怖。“谢谢张sir。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家了。”
“等一等。”
张崇邦环顾四周,确认其他同事都已经离开了办公室,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你前世……是不是十一月底死的?所以你才说你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了?”
“什么意思?”邱刚敖面色骤变,恶狠狠地盯着张崇邦,眸光森寒。
“标哥把你重生的事都告诉我了。”张崇邦没打算瞒他,“阿敖,你别怪标哥,他也是担心你。”
最初知道这件事时,张崇邦的心情震撼得无以复加。接受这个事实后,他便决心要阻止前世的悲剧重演,绝不能坐视阿敖他们走上犯罪的道路——不,假如重来一次,他会选择自己去追可乐,不可能让他们再入狱受苦。
邱刚敖做梦也没想到,标哥居然转身就把他给卖了。他为兄弟的“背叛”惊怒交加,更恨张崇邦不动声色撬走了他身边的人。“张崇邦,你真是好本事!”
“你在我和太子之间摇摆不定,前几天才跟太子诉衷情,今天又帮我修耳钉,是想两边讨好?你不断收买我身边的人,太子找你私下谈话,却一直不肯向我透露内容,现在就连我最信重的标哥都跟你告密!”
他一面愤怒低吼,一面步步紧逼,直至将张崇邦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张崇邦与他视线相撞,察觉他眼底翻涌着压不住的阴狠戾气——他做了十几年警察,整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
“你一个接一个地挖走我的朋友兄弟,究竟是何居心?你是不是想看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希望我众叛亲离?张崇邦,你好恶毒,我真是看错你了!”
“阿敖,我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摇摆不定,也没有跟太子诉衷情,更没想过抢走你的朋友!”
张崇邦猝不及防被他一通抢白,感觉无措又冤屈。他昨天从标哥那里得知了真相,一夜没睡安稳,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下班,满怀着关切和期待找到阿敖,一番赤诚心意却被曲解成恶意,这种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他本身就不擅长为自己辩解开脱,紧张之下更是百喙难辩,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顶着邱刚敖审视的冷眼,逼迫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勉强理顺了思路,向人解释清楚。
“太子那时叫我出去,是因为洛威拿告诉他,你说过‘你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他怕你想不开。我不敢在外面待太久,想回病房找你,太子却拔枪指着我,逼我说出那天吵架的始末……我只好把遗照的事告诉了他。”
邱刚敖终于明白太子那天的愧疚和悲伤是因何而来。
他挑了挑眉,认为这对太子而言纯粹是无妄之灾。“这是我们两个的私人恩怨,根本不关太子的事,你何必把他牵扯进来,让他如此痛苦内疚?太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张崇邦觉得这个情景似曾相识。他当初好像也曾为了维护太子,对邱刚敖说过类似的话。
“是我考虑不周……但我确实没得选。如果迫使太子在医院里开枪,他一定会被停职处分,我也是为了保护你的朋友。我伤害了你,他为你打抱不平,也是人之常情。”
邱刚敖听到这里,几乎要笑出声来。
——你被别人拿枪指着,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忧自己的安危,还有闲心考虑对方会不会被停职?张崇邦,你还真是滥好人。
“阿敖,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你一定要相信我。”
张崇邦怕极了邱刚敖不信他,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自证清白,被汹涌袭来的无力感淹没。
邱刚敖阴恻恻地盯着张崇邦,直到盯得他心里发慌,脸上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被冤枉的滋味如何?”
张崇邦一怔,这才意识到邱刚敖并没有真正怀疑他,只是在报复他当初的不信任罢了。
“行了,你的债还清了。张sir,你已经不欠我了。”邱刚敖释然展颜,打算今晚就把张崇邦的手机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张崇邦见邱刚敖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一点,稍微松了口气,又不太喜欢如今这种两不相欠的感觉。说实话,他倒是宁愿自己欠着阿敖的,这样起码还能找到一个借口接近对方。
“阿敖,对不起。我终于体会到你当时的感受了,被人误解真的很痛苦。”
张崇邦满心疼惜,放轻动作抱住了邱刚敖,见对方没有反抗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说的死亡日期……是怎么回事?”
邱刚敖任张崇邦拥抱着他,沉默片刻,才回答道:“我前世不是十一月底死的,也没打算自杀。但是,只要到了十一月底,我就一定会死。”
他说得玄之又玄,张崇邦无法从中得出什么结论,只猜测这件事可能和他的重生有关。
“难道就没有让你继续活下去的方法吗?”
有啊,只要你爱我。
邱刚敖离开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怀抱,凝望着他急切的目光,喉结微微动了一动。他不会接受张崇邦施舍的怜悯,也不希望对方为了救人而“爱”他,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缓缓勾起嘴角,最终出口的只有两句冷冰冰的话。“张崇邦,你好天真。你又不是救世主,怎么可能救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