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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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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挺别致啊,可惜弄碎了。”
首饰铺的老师傅仔细端详着掌间那枚破碎的耳坠,发出一声惋惜的感叹。
张崇邦站在旁侧,抱着一线希望询问:“师傅,请问这个能修好吗?”
“修是能修,不过需要点时间。”他扶了扶从鼻梁上滑落的老花镜,“这样吧,我给你写张单子,你过两天再来拿。”
“谢谢师傅。”
张崇邦付了定金,期盼着邱刚敖得知耳坠被修复后,脸上能够露出惊喜的神情,哪怕只是一闪而逝的喜色。
老师傅收下钱,将写好的单子交给张崇邦,顺带八卦了一句:“你女朋友的耳钉?靓嘢喔。”
“不是女朋友,他是男的。”
张崇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如果不是因为一念之差……他现在可能已经是我男朋友了。”
“怎么,惹你喜欢的人不高兴了?后生仔,我是过来人,送你一句话。”
老师傅忆起自己年轻时的往事,面上饱经风霜的皱纹随之舒展,笑得和蔼可亲。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太子前往医院探病的时候,张崇邦恰好在病房里照顾邱刚敖。他刚敲开屋门,就对上了张崇邦投来的视线,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曾经的“修罗场”让他们三人都无所适从,如今邱刚敖已经放弃追求张崇邦了,自然就能置身事外。
他像没事人一样,见张崇邦和太子面面相觑,还笑着打趣:“太子,你而家应该讲一句:早知佢黎,我就唔黎啦。(太子,你现在应该说一句: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你唔好用林妹妹嘅口吻讲埋晒D咁嘅嘢啦,好Q恐怖啊。(你别用林妹妹的口吻说这种话,好恐怖啊。)”
太子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关心地问道:“你点啊?身体好番D未?(你怎么样?身体好点没有?)”
邱刚敖点了点头。“好得七七八八了,听日就可以出院。(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
“听日?”
太子观察着他憔悴的面容,劝说道:“不如住多几日,休息下啦。(不如多住几天,休息一下。)”
邱刚敖断然拒绝。“唔得,我冇时间了。(不行,我没时间了。)”
“……冇时间?”太子微微颦眉,联想到邱刚敖近来的种种言行,总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
邱刚敖担心太子起疑,又补充了一句:“年底了,仲有大把嘢做。(年底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太子没再追问,随便找个托辞溜出了病房,躲到楼梯间里给洛威拿打电话。
“阿sir,上班时间打电话给男朋友,玩忽职守啊?”
洛威拿调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太子听得耳根发热,连忙打断他:“唔好玩啦,同你讲正经嘢。(别玩了,跟你说正经事。)”
“阿敖之前和你接触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在东九龙警署,太子和邱刚敖相识的时间最长,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他很清楚,邱刚敖不愿让亲近的人担心,一旦遇到困难,往往会对亲朋好友守口如瓶。
而洛威拿与邱刚敖只是合作关系,两人并不熟悉,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邱刚敖反而可能在无意中对他透露更多的信息。
“有。”
太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听见洛威拿用缓慢的语速说道:“如果超过下个月底,你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下个月底……指的是十一月吗?”
太子心下一凛,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今天是11月3日。
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匆匆和洛威拿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回到邱刚敖所在的病房。
“张sir,你现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告诉你。”
张崇邦闻言,条件反射地抬头看了邱刚敖一眼,明显有些犹豫。
邱刚敖容神淡然,嘴角轻轻勾起一点弧度。“没关系,你们有事就出去谈吧,我不介意的。”
张崇邦猜他多半口是心非,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正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婉拒太子,就接收到了对方递来的眼色:十万火急,快点!
“……阿敖,不好意思。给我几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伴随着屋门阖上的声响,邱刚敖面上维持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不屑地轻哼一声,瞳中闪烁着讥诮的冷光。
看吧,张崇邦对他的新鲜感果然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太子招一招手,他就会继续殷勤地往那边跑。
“洛威拿告诉我,阿敖以前曾经说过:‘如果超过下个月底,你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我算了算日期,他指的应该是十一月底。”
太子如实将洛威拿的话转述给张崇邦,问道:“他还说阿敖当时情绪很不稳定,接近失控的状态……你们两个那天是不是吵架了?”
张崇邦听到这里,陡然想起他亲眼看过的那张黑白遗照——相框背面写的逝世日期也正好是11月30日,时间完全对得上。
阿敖确实没有骗他。倘若他能再给对方多一点信任,他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们的确吵了一架。是我错怪了他,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
张崇邦再三迟疑,最终说出了心底的忧虑。“太子,我担心阿敖会自杀。你和他在同一个办公室,拜托你平时多留意,要是发觉不对劲就通知我。”
“自杀?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敖以前一直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想不开,打算自杀?”
太子平静的眼神骤然转锐,如同覆了一层薄冰的利剑,凛冽生寒。“张sir,这件事该不会和你有关吧?”
“我……说实话,我也不太确定。我们吵架的事,其实和你有一点关系——准确来说,是我不小心把你牵扯进来的,本来应该与你无关。至于具体的情况,我不方便说太多,请见谅。”
张崇邦不太习惯被那双与邱刚敖相似的眼眸这样盯着,只觉心里堵得难受。他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转身准备返回病房。
“抱歉,我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阿敖还在等我回去。”
“站住。”
太子霍然掏出腰间配枪,将漆黑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人。他并未将子弹上膛,但威胁的意图已昭然若揭。
两人遥遥对峙,相处的气氛第一次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张崇邦与这名金发青年相视片刻,确认自己曾对他有过的那点微妙心思早就荡然无存。这段时间,他一门心思都扑在阿敖身上,而今就连一见钟情的俊逸容貌也变得陌生起来。
“Jack,容我提醒一句,对警察开枪是违纪行为。”
“我不怕违纪,大不了就不当警察,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开除出警队了。”
太子双手握枪,面无表情地瞄准张崇邦,寸步不让。
“你那天究竟和阿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跑到车上哭,还让洛威拿帮忙摆脱你,现在又要自杀?”
“张sir,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了。”
邱刚敖在病房里等了足足十分钟,也没见张崇邦和太子回来。
他一边嘲讽自己居然还敢对张崇邦抱有希冀,一边按捺着愈发强烈的好奇心,阻止自己出门查探情况。
又过了两分钟,张崇邦和太子才回到病房。邱刚敖懒洋洋地倚在病床上,迅速换上那副淡然自若的表情。
“终于回来了,聊得开心吗?”
他随意地问了一句,却意外发现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你们两个……怎么了?”
“没事。”
太子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对着邱刚敖露出笑容。“阿敖,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邱刚敖盯着太子的眼睛看了半晌,狐疑地蹙起双眉。
话还未说完,他就被身前的人用力抱住。
“对不起。”
邱刚敖被太子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一愣,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抬眸看向站在病房角落的张崇邦,忍着心中那股酸涩的滋味,劝说自己尽量表现得大度一些。
“怎么,你喜欢张崇邦?不用顾忌我的,喜欢就去追吧。”
“不,我不喜欢他。”
太子的嗓音听起来异常沙哑,抱着邱刚敖低声道歉:“阿敖,对不起。”
邱刚敖听出他语调中压抑的哭腔,一时不知所措。他没再说话,只任由太子紧紧地拥抱着自己,不时抬手拍抚好友颤抖的脊背。
他的目光从太子身上越过,与张崇邦双眼相接,夹杂着诘问与不悦的情绪。
张崇邦默然以对,避开了邱刚敖的凝视,只垂眼看着病房光洁的地板,缄口不言。
邱刚敖出院的那天,距离死亡日期还有26天。
他一刻也没敢耽误,刚出院就坐着同事的车回了警署,处理这些天积压下来的各种工作。
张德标坐在办公室里,心不在焉地敲击键盘,回想着张崇邦昨天对他说的那句话:“阿敖可能有自杀倾向,麻烦标哥最近留意一下,拜托你了。”
他的工作汇报写到一半,忽而见邱刚敖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信封。“标哥,我给你留了封信。你先不要拆,等到月底再看。”
“月底?”
张德标接过那封信,心情倏然变得沉重起来。“阿敖,你真的要离职?”
“嗯,你记得保密。”
邱刚敖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干脆让张德标误解自己的意思,反正总比知道真相要好。
张德标想起张崇邦忧心忡忡的叮嘱,结合邱刚敖近来的异样表现,还是没敢把信件留到月底再看。
趁着中午下班,大家都外出吃饭的时机,他把自己反锁在杂物间里,悄悄拆开了信封,将折叠整齐的信纸展开阅读。
“标哥:
鉴于事态紧急,我只能长话短说。以下信息至关重要,请小心保管信件,勿被第三人知悉。
一年后,你们可能会有一个上司调过来东九龙,他叫司徒杰。
七年后,如果司徒杰要求你们去调查霍兆堂被绑架的案件,并擒拿两个疑犯,一个叫王焜,一个叫何伟乐,务必记住,霍兆堂被藏在云里街143号。
切记:千万别打死何伟乐!!!”
在信件的最后一段,邱刚敖特意加了数道下划线,显眼标注。那字迹清峻瘦劲,异常工整,一改笔者平日桀骜不驯的作风。即使那人不在眼前,张德标也能想象出对方执笔时格外郑重的神色。
他是从来不会求人的。仅仅是将“求”字和“邱刚敖”联系在一起,张德标都感觉对这个一贯要强的年轻人异常残忍。
“标哥,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无论遇到怎样的磨难,求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求你。这是我一生中最痛切的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