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印》左左Bonny

6、第 6 章

　　“二少爷，要不，还是我去吧？”小四有些不安地揉了揉膝盖，视线扫过对面门扉紧闭的古董店。

　　古董店凝重的木质门扉之上是稍显沧桑的牌匾，因着这些年风吹雨淋，上面的字迹早已经模糊不清，那光怪陆离的琉璃窗棂折射着黄绿紫交错的微光，和这个人头涌涌的闹市显得格格不入。

　　“不妥，我们并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已经拿到了名单，倘若拿到了，你们就已经都暴露了，而我最近才回来，尚还没来得及进入名单，只有我是最合适的。”徐德洹抬手微微抿了一口茶，“况且这里只有我会易容。”

　　“可是……”

　　“好了，大鱼出现了。”徐德洹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压低了声线，微微理了理衣领，单手扣上西装马甲的扣子，另一只手放下了一枚大洋，压着帽子抬腿就走。

　　“谢谢这位少爷，你真是个好人。”奶奶起身收拾餐具，看到了这枚银光闪闪的大洋，颤颤巍巍地朝门口走了几步，握着大洋的手微微颤抖着。

　　一枚大洋对于这一顿下午茶来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一定是上天眷顾她可怜她，让她在一天里遇到了两个热心人，这下子，就算接下来一个月没有生意家里也断不了粮了，再紧衣缩食些过日子，连小孙子下个学期的学费都能筹齐。

　　对面的古董店终于开门，或许是临近饭点，街上的人少了些许，徐德洹领着小四穿过人群，踱步走向古董店。

　　“敌在暗我在明，虽然我们看不到但是肯定有一堆人在盯着这里，等会儿一旦到手，你拿着东西先离开，我垫后。”徐德洹说着，还不等小四反应过来便已经率先抬脚跨入了店里。

　　店里只有三两个人，没有开窗，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梨花木的气味，小四跟在后头，才一踏进，便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没有人迎客，一片寂静，没有开灯，就着透过彩色琉璃窗户洒落在地的点点昏黄的余晖，店里一边是光怪陆离，一边是昏暗一片，仿佛被刀整齐地切割过一般。

　　掌柜就坐在这一明一暗的中间，一言不发，像是在品着茶，又像是在看账本。细看他背后的木质柜子里端正地摆放着一个猫头鹰的雕像，翅膀微张，等着铜铃般大大的眼，眼珠子流动着诡异的光芒，只稍一眼，便让人呼吸一滞。

　　徐德洹微微眯了眯眼，适应了店里昏暗的光线。

　　他倒不害怕眼前的景象，一来他遇到过比这更吓人的，二来这样子反而能百分百确定，这东西，就在这古董店里。

　　徐德洹迈开腿，压低了帽子，踱步走到掌柜跟前，精致的皮鞋踏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 “嗒嗒”声响，像是鼓点一般，敲在人的心里。他停在了掌柜跟前，却也是一言不发。

　　古董店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起了几家小摊档，卖小姑娘首饰的，卖叮叮糖的，买草蜢玩具的，不知不觉就将门前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诶，你们，到别的地方卖去，挡着我们家门口，还怎么做生意！”原本在店里擦拭着雕像的小伙计捞着抹布便走了出去，一边甩着抹布一边赶着门口的小商贩们。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们这就走。”
　　“打搅了。”

　　小商贩们陆陆续续地起身，收拾起东西，一边求饶，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店里的人和物。

　　“不知道这位少爷想要买些什么东西？”还是掌柜先沉不住气来。

　　“请允许我冒昧拜访一下贵店的老板。”徐德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黑色的手帕，手帕的正中间是一轮皎洁的弯月，被悄悄地推到了掌柜的跟前。

　　“真是抱歉，我们老板并不在店里，这位少爷有什么事的可以告诉我代为转达。”掌柜伸手，拿起了放在账本旁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柜面。

　　柜面是毛玻璃做的，玻璃板下正压着一张地图，平日里有账本挡着并不引人注意，眼下账本被挪开了，这地图倒也算精致。

　　徐德洹眼眸微压，扫视着玻璃板下的地图，眼神跟着掌柜粗粝的手指挪动，再抬眸，已是胸有成竹。

　　“那很遗憾，我要的东西只有你们老板才知道。”徐德洹压了压帽檐，站直了身子，稍稍放松了些。

　　“那就只能等下次了。”掌柜悄悄把账本推回了原位，牢牢地压住了玻璃板下的地图。

　　“再会。”
　　“再会。”

　　徐德洹转身离开，小四跟在他的身后，方才他虽站在徐德洹的身后但注意力却一直在四周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做了什么，他自然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他不该好奇，眼下只是默默地跟着，等着徐德洹的吩咐。

　　梁家米铺，几经周折终于让他给找着了。

　　“小四啊，母亲不是说家里的米快没了吗，我们顺路就买些米回家，你可记得母亲常吃的米？”徐德洹微微放慢脚步，等着身后的人。

　　“自然是记得的。”小四一路上原本是心不在焉的，听了徐德洹的话立马变得警觉了起来。他们走在前，殊不知，刚刚停在古董店的小商贩也四散了悄悄地跟了上去。

　　“老大，你怎么知道是他们的？”
　　“本来我是排除了他们的。”
　　“那你怎么……”

　　“你看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一看就是新手，这么不自然，他呀，应该跟他前面的那个‘少爷’好好学学。”那人笑了笑，摸了摸绑在腰间的硬物，“全部给我跟上。”

　　这边初妤也终于走到了裁缝店。才进门就被老板娘给认出，那老板娘热情得让初妤有些招架不住。

　　“妤儿，你可算来了，你母亲呢？”老板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了眼角细细的纹路。

　　她和初妤母亲是同过窗的，关系算是不错，要是问怎么个不错法，那就是他们一家子的衣物可从来都是在她这儿定做和买的。初妤他们几个从小娃娃的襁褓到精致的旗袍，都是经他们家老裁缝的手做成的。

　　“母亲和家弟去了酒楼，我先来了。”初妤答道，一边抬头环视着四周。这店面不久前新装潢过，还新开辟了二楼洋服层，眼前中西合璧的场景让初妤有些陌生，又有些新奇。

　　“我们妤儿好像又长高了些，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老板娘端详着，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去量尺寸。

　　“这几匹布料可都是我特地给你们家留着的，我们最近请了个新裁缝，他是从国外回来的，自己琢磨了些新款式，中西结合，绝对好看，你可要好好挑挑。”

　　初妤站着任由老板娘摆布，眼睛仔细看着藏在桌下的布料和挂在墙上的样版。

　　布料自然是极好的，银白色、淡紫色、嫩黄色，都是最最适合她们这些小姑娘的，墙上的样式也很是新颖，经过改良的旗袍少了些刻板多了些俏皮，怪不得让母亲都赞不绝口，初妤觉得，姐姐应该也会非常喜欢。

　　量完了尺寸，挑好了款式，老板娘亲自记录在案，初妤乖乖地站在一旁，等着付定金。闲暇时她抬头，瞬间便被楼上的光景所吸引。她才发现，老板娘似乎把楼上和隔壁的屋子给打通了，一层是裁缝和前台，二层，她看不真切，恍恍惚惚看到的应当就是当下流行的小洋装。

　　老板娘熟练而飞快地拨着算盘，抬头，只见初妤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上。

　　“瞧我，给忙昏头了，妤儿你还没上楼上看过吧，这二层是新建的，都是些洋货，你们小女生应该最喜欢了，快去看看。”老板娘说着就拉着初妤的手往楼上走。

　　初妤自己也是十分好奇，也就麻利地跟了上去。只是猜到门口，楼下便传来了喊叫声，声音刺耳，让人听得心慌。

　　“老板，我们家小姐和少奶奶来了，赶紧把最好的料子和衣服拿来。”

　　这声音听着便知道这楼下定然是黎城王家的人。

　　说起王家，他和凌家，一个是商业上的“暴发户”，一个是政治上的“暴发户”，虽然都是后起的新秀，可是王家却比他们家更受城里家族的排挤，现在仔细想想，也怨不得大家排挤他们。

　　市井且霸道，有几分钱便不可一世，着实让人讨厌。

　　“阿姨，你先下去招待吧，我自己看看就好。”初妤见老板娘一脸的危难，主动说道。

　　“那妤儿好好看看，当是自己家就好，喜欢的可以试试，阿姨给你打折。”老板娘说完便急匆匆地往下走，楼下因为她到现在还没出现已经开始隐隐闹了起来。

　　初妤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往房间走去。只是还没等她掀开帘子，指尖才堪堪碰到了门帘，这帘子便猛地扑面而来，迎面打在了初妤头上。

　　初妤被吓了一跳，拨开门帘，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窗户大大地敞着，窗台旁的摆着的布料也被掀翻在地，隐隐有丝丝凉风吹来，带着新衣服特有的浓烈的味道，初妤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风也太大了些，真是奇怪，初妤说着踮起脚尖把窗户给关上，又顺手把布料都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沾上的灰，放回了窗台上码整齐。她面对着窗户，丝毫没有留意到背后原本敞开的试衣间已经被轻轻掩上。

　　门后，徐德洹靠在墙上，脸色苍白，无力地滑落在了地上，胸前的西装外套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里面白色的衬衫浸透了鲜血，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渗着血。他紧咬着牙，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初妤做完这些才仔细端详着屋里的衣物。西洋的东西，确实有些新意，款式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即便是学校里家底丰厚地位显赫的同学也不曾见他们穿过。初妤伸手摸了摸，这布料也是有些奇怪，滑溜溜的。

　　初妤一下便被挂在墙上的一件小洋裙给吸引了目光。

　　精致的衣领，缝着奶油裱花褶皱，胸前是一个精致的领结，手上的袖子是灯笼袖的样式，腰间微微收窄，裙摆一直到脚背，裙子上的每一个褶皱都恰到好处，着实让人挪不开视线。

　　“衣服是好看的，只是贵了些。”初妤见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倒也不掩饰自己，虽然凌家并不缺买这么一件衣服的钱，可是他们家从小就教育勤俭节约，非必要不买，实在想要的，就要自己争取。

　　“等我暑假接些翻译的活儿，存够了钱就把你买回家。”初妤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爱惜地摩挲着手上的布料。

　　徐德洹半倚在更衣室里，从门缝看着门口摩挲着裙子的不知道哪家的小姐，看不清模样，只看见了纠结地用脚尖点地的影子，说话声音不大，却刚刚好是他能听清的大小。

　　能进这里的人也算是非富即贵，看她身上的衣料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想起自己赚钱买东西的姑娘家他在黎城是从未见过的，即便是国外，也极为少有。

　　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徐德洹想着，嘴角微微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