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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缄默法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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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什么?!等一下,我现在有些混乱……”
“冷静点,奈奈…先坐……”
“这种情况要怎么冷静……为什么亲爱的你可以冷静下来啊!”
短发的女性第一次拍开丈夫安抚自己的手,她的眼圈发红,呼吸急促,出生以来难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对于生活在平凡之中的人而言,死是一件遥远又陌生的事。
或许对于里世界的住民来说,死已经成为了一种手段,符号,带着某种必然的结果,然而对于奈奈来说,死比起生命的落幕,更偏向于某种精神上的绝望。
她尚未理解死只是一种单纯的结束,只是觉得这不该和心爱的孩子和家庭联系在一起,起码不能是以现在这种形式。
“到底有什么…对了,阿纲!爸爸在这里哦?爸爸已经回家了!所以不论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我们求助了!”
奈奈没有发现这句话说出口后,她其实已经不自觉的的将某部分事实宣之于口。
短发的女性努力让已经僵硬的面庞摆出笑脸,她急切的抓住了丈夫的胳膊,试图使自己的话在纲吉听来显得比寻死更有说服力和价值。
“爸爸很厉害哦?不管有什么烦恼都可以……”
“就是因为家光。”
黑色西装的小婴儿残忍的打断了奈奈试图描补内心不安空洞的语无伦次。
“……什么?”
奈奈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里包恩!”
彭格列的雄狮拍案而起。
家光终于展现了今晚最直白明确的态度。
他裸露在白色背心之外的肌肉愤怒的拱起,似乎是在试图用威严低沉的语气警告自己的旧友不要越线。
“奈奈不需要知道这些…不要徒增危险,她不需要卷入这些事。”
然而里包恩何曾惧怕过他。
“她有权知晓,家光,她在是你的妻子之外同时也是阿纲的母亲。”
“你在怕什么。”
“一无所知才是对她的保护!”
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在话题从纲吉身上偏移之后,彭格列的雄狮声量都理直气壮了不少。
“你要为了一时愤慨,打破【缄默法则】吗?!”
“就这么将危险摊开在她面前……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残忍而已!”
黑手党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将一切事务和人际关系暴露给官方的话,其家庭成员就不会在斗争中受到清算和波及。
因为就算威胁拷问她,也无法得到付出等价的回报。
对黑暗世界一无所知的奈奈显然不会触发这个机制,所以至今依然可以安详的渡过普通人的生活,曾经家光也是这样为纲吉着想,才会打算一辈子瞒着母子两自己的工作,不愿两人涉入其中,暴露在危险之下
“让一名母亲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笑着送孩子去死,难道就不是残忍了吗?!”
空间安静了一瞬。
奈奈已经连惊呼都无法发出了。
她的精神和价值观不足以承受黑色西装小婴儿这突如其来的沉痛一击。
而纲吉则是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只见里包恩事无巨细的,将这次指环争夺战纲吉尽力了什么样的九死一生讲述了出来。
他准备的实在充分,加上纲吉确实因为力竭昏睡了三天。
“……这一切,都是家光为了履行自己的忠义做出的选择。”
里包恩给这段描述做了最后总结。
客厅中安静了下来,家光沉默着没有继续争辩,奈奈则是苍白着脸,不自觉的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做出了祈祷的手势。
“……黑,黑手党的首领,听起来是一个很厉害的职业呢!”
她强装笑颜,几乎着急的扭头对着纲吉说道。
“虽,虽然很危险!但是,爸爸是不会害阿纲的,一定……一定是因为这个位置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和困难,一定……一定……”
奈奈的声音在父子两人的沉默中,在连自己都骗不了的自白中越来越小。
终于,滚烫的泪水从她眼角滴落。
等奈奈反应过来不该在外人和孩子之间事态后,她已经捂住了嘴,喉咙中发出难以抑制的泣音。
而因为奈奈表现出的失魂落魄,家光重新和里包恩争执起来。
她的瞳孔微微颤动,突然发现在这场争吵中,她的疑问和焦虑并不重要。
丈夫的动摇源于对自己的保护,家庭教师的质疑源于对学生处境的愤怒,在那些话语中没有一句话和奈奈本人的意愿有关,甚至于丈夫在和里包恩起争执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他认为如何】,【他觉得这样就好】,而不是询问奈奈本人如何想。
说到底,家光从来没有认为奈奈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处境,也不认为她有能力面对知晓一切后面对种种问题和困难,所以擅自决定好了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对奈奈最好的。
而她同时也可耻的在这样的假象中感受到了幸福和满足,连自己的孩子已经几度面临生死之境都一无所知,直到现在。
短发的女性跌坐在地。
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悔恨,以及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羞恼。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奈奈突然想起这场闹剧中的另一个主角。
她后知后觉的将视线和注意力投向从一开始就在沉默的儿子。
奈奈没有在少年脸上看到任何属于【沢田家光和奈奈的儿子】的表情。
纲吉只是安静的,近乎漠然的,以一种第三者审视着这一幕的态度,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恩师争辩着是否该有人为了他所遭受的痛苦负责。
短发的女性在一瞬间理解了里包恩为什么说纲吉至今仍在寻死。
无法因为自己的痛苦而愤怒,无法因为自己遭受的不公而愤慨,沢田纲吉在长期压抑和明知无法得到回报的情况下,或许是在得知九代目封印自己火焰的时候,或许更早,纲吉就将自己的人格异化了。
他主动从沢田纲吉这一身份中抽离出来,以客体的形式【观看】着名为自我的肉身遭受的一切,然后再以非当事人的态度做出反应和决断,以此来维持外人眼中所谓的冷静和体面。
如果他仍然将【沢田纲吉】视为自我的主体,那么就不会对自己的苦难如此轻易的视而不见,不会对辛辣的过往轻拿轻放,而是会去愤怒,会不甘,会高声质问,“为什么受苦的是我?!”“我做错了什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的接受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所以自己遭受了不幸。
当人能够理所当然的接受不幸的发生时,往往证明了他已经放弃了任何幸福的可能。
纲吉对父母没有期待。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生养自己的双亲放弃了期望的呢?从家光开始频繁不回家开始?开始从自己没有注意到他在学校的痛苦开始?
一旦知道了答案,回头只会发现成因多到令人发指。
一个以旁观者的姿态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的人,真的还能称之为活着吗?
这样的人,还能积极的活着吗?
这样的人……就算继续活下去,还能坦然接受幸福吗?
奈奈捂住了嘴,指尖止不住的发抖。
陶瓷和锅碗落地的声音打断了家光和里包恩的争辩。
“……离……”
短发的女性将厨房隔断上的厨具扫落在地,一下子后继无力了那样,双手撑在隔断台面上,用虚软的声音这样说道。
“我要和你离婚……然后,带阿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