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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最终一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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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必须接受孩童诞生于世就是不完美的存在。
因为所谓的完美和伪装是画等号的,当你发现一个人从愚钝变得睿智,从无力变得有能,从颓废变得积极时,并非是祂的本质发生了改变,而是人们在不断的试错中得到了某些事的正确解法,从而选择了相对正确的对应方式而已。
而没有这些试错经验的孩童,必然是顽劣的,不知险恶,又无忧无虑的,是会不断犯错和丢丑的。
而纲吉在某一瞬间就跨越了孩童和成人的界限,不再犯错,不再丢丑,甚至反过来能够帮上奈奈,帮上其他人的忙。
奈奈一度以为这是因为纲吉长大了,懂事了,却忽略了一个事实。
任何改变性情和做法的转变都将伴随着巨大的失去和危机。
人是不会因为得到了什么而去改变的。
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促使生物产生进化和质变的,一直都是失去本身。
这才是奈奈迫切想要改变现状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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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所能做出的改变,仅仅只有放弃沢田家光妻子身份这一微弱的反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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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光在这一刻感到了一丝荒诞。
他甚至在觉得惊讶和慌张之前先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
彭格列雄狮的脑子惯性的否定了眼前女性在他看来幼稚可笑的发言,随后属于沢田家光,奈奈丈夫的那部分感性才迟钝的理解了自己听到了什么。
家光甚至不知此刻他该作何反应。
反驳?安抚?解释?
以往能轻易糊弄过去的问题突然明晃晃的摊开在他眼前时,家光便失去了他赖以生存的睿智和大胆,如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那样,只能干巴巴的试图让妻子冷静下来。
“奈奈,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也已经为时已晚。
然而奈奈不懂,在家光的保护,或者说隐瞒之下,奈奈所能做出的决断仅出自于她作为普通人的认知范围,家光只能失语了一般一边扶着奈奈脱离颤抖的肩膀,一边忍耐着女性用力扣进他双臂的指甲嵌入皮肤,听短发女性用虚弱的语气,诉说着近乎理想化的自白。
奈奈想要独立出去,她无法对抗彭格列,也无法继续依靠丈夫,那么能做到唯有逃跑。
她会自己清理好婚内的各项财产,然后带着纲吉改名换姓,一起离开从小长大的并盛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县城,远离这些要求他承担不该承担的危险责任的地方,如果对方纠缠不清就报警,如果报警没用就一直搬家,中途可能会少不了向年老的父母寻求帮助,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等纲吉修够学业她们就攒一笔钱到国外生活,离那些危险恐怖的事远远的。
先前那些什么担忧孩子不够出色之类的嫌弃全变成了过眼云烟,奈奈现在只想要纲吉能有一个不用担惊受怕,不必觉得明天不想醒来的未来。
这个计划幼稚,理想化,漏洞百出,然而却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在此刻能想到的全部办法。
她无法理解怎样的黑暗会使帼嘉公木又力也变得无力,天真的认为只要离开家光,离开彭格列,纲吉就能得到解脱和自由。
家光自然不会放任她这种毫无理智的计划实施,好声好气的和奈奈梳理其中复杂成因,短发的女性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坚决要今晚就把离婚之类的事办妥。
两人或许第一次,不,应该是一直以来都在进行这般鸡同鸭讲的对话吧,只不过只有两人的时期那份不和谐感被浓情蜜意包裹了起来,成了隐而不发的尖刺,当那蜜糖被灼热的现实烧化,便十分突兀的横在两颗心脏之间,让人猛地发现,自己其实和对方无法互相理解。
纲吉默默观看着直到现在都只有两人独角戏的闹剧,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有些释然,有些寂寞,随即缓缓开口。
“里包恩。”
少年轻声呼唤着恩师的名字,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黑色西装小婴儿默默投来视线,却见几滴晶莹的水珠夹杂着微光在他眼前落下。
“谢谢。”
纲吉笑着,流着泪水,站起身后这般说道。
“其实我已经放弃了,对任何事情……在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
没有人能真的对家庭,父母对自己造成的伤害视而不见,不受影响,只是对于当时的纲吉而言,懊悔和痛苦解决不了危机,悲伤和仇恨徒劳蒙蔽双眼。
“我或许已经不正常了也说不定。”
然而沢田纲吉终究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少年。
“才会在知道原来妈妈,不会一直选择爸爸之后,也是会选择我的时候,感到这样的高兴。”
他选择为了生存放弃了一部分人心,正因如此,此刻内心感受到的鼓动让他愈发心痛。
啊,原来如此,原来自己并非是那个会被一直放在第二顺位的人。
啊,原来如此,原来妈妈她,真的会把自己放在爱情之上。
然而往事已不可追。
往事……已不可追啊。
家光在妻子的质问和自己无力苍白的辩驳中听到了一声手枪上膛的轻响。
他下意识的转身,只见少年笑着,哭着,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阿纲?!”
短发女性的尖叫此刻已经变成了厚重水幕另一端的模糊声响。
家光在一瞬的错愕后,感受到了异样的解脱感。
他对现状已经无能为力,不论是作为门外顾问,还是作为父亲。
彭格列的雄狮将奈奈拉到身后,坦然的迎着枪口而去。
然而他的坦然和果敢让他忽视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纲吉已经不再爱他。
第二件事,奈奈依然爱他。
“砰!”
子弹穿过了向着丈夫扑来的妻子的头。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她和接住自己的丈夫一起跌坐在地,在子弹落地的清脆声中失去了声响。
“……奈奈?”
家光不可置信的抱着已经没有了动静的娇小女性。
某个他即使欺瞒家人也不希望出现的未来此刻鲜明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然而在家光发出悲鸣和怒吼之前,少年就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用超乎家光想象的力气掰开了家光僵硬的右手。
一枚还带着热意的金属子弹被放在了家光的掌心之中。
“这是特殊弹,妈妈还活着。”
里包恩压低帽檐,别开了视线。
“它的效用是直接提取被击中者一晚的记忆,再一次被身寸出后,这些记忆就会回到被击中者的脑海中。”
少年讲述这一切的语气是如此淡然,如此平静,如此的……不近人情。
“妈妈将会变回知道这一切之前的妈妈。”
变回一无所知,依旧能享受富足生活,无忧无虑的沢田家的妻子。
纲吉将家光僵硬而颤抖的五指用双手合拢,他将奈奈今晚那平白生出的勇气,决断,以及珍贵的母性之光,连同被摔碎的蜜糖般的过往,一齐重新粘黏好,放回了家光的手心之中,一如彭格列的雄狮以往所做那样。
那掌心的温度是如此温和,不带半分炙热,不带一丝安抚,却让家光的心脏感受到了无法被质疑和动摇的决然。
“家光,这是十代目首领,彭格列家族首领的命令。”
少年放开了父亲的手。
“你需要用一生来保管这枚子弹,不可损坏,不可遗弃,直至死亡。”
“直至……你不想再维持这种人生为止。”
或许今晚是会有其他结局的。
或许他们在开诚布公的谈了之后,儿子会原谅父亲,父亲会忏悔过错,妻子会反省疏漏,最后三人一齐积极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未来和挑战,然后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是啊,但是,那些纲吉曾经受过的痛苦该如何是好。
他那为了活下来,为了让同伴们活下来所经历的挣扎和抉择又该怎么办?
所以从一开始,就已经不会再有其他结局。
这是少年的残忍,少年的决绝,少年的报复,少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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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依旧清凉,如细滑的丝绸一样拂过少年微烫的额头。
纲吉抛下了家光和奈奈,默默走在夜晚的街道中。
黑色西装的小婴儿就走在他边上的围墙上。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走着,直到里包恩发现景色愈发熟悉,才在片刻的疑惑后,惊觉他们已经来到了当初纲吉被班上的不良堵着殴打的那个小巷中。
纲吉踏上了嘎吱作响的铁架楼梯,慢慢向着顶楼走去。
他对着逐渐被日出的白光冲淡的深蓝夜色,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心情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开朗。
当楼道间的昏暗被温柔的淡蓝吹散时,少年抵达了他曾经的终点。
纲吉笑着来到天台边缘,盘腿坐下。
在感受到黑色西装的小婴儿也一齐坐下后,少年看着远方日出的眼睛中眸光微闪,短暂的沉默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样,他缓缓开口。
“老师。”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