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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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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上期,是我整个初中最努力的半年。
新课上完,七科试卷铺天盖地袭来,刷题刷到想吐,连做梦都能梦到自己在背政治历史。
当然,我的首要目标是和陈山乔一起冲高中提前批的火箭班。
当然,主要是我要冲。陈山乔稳占宝座。
我们学校火箭班在全市范围内录人。录取标准看一二诊两场考试的综合成绩。
一诊兼上学期期末考试,由市里统一出题,考七科,分数比例占40%;二诊校内部出题,只考理科,分数比例占剩下的60%。
我所有科目的分数都非常平均,俗称雨露均沾。
又是一个晚自习,我背历史背得心情烦躁,倒在桌面上进入大脑宕机模式。
陈山乔推过来一本物理教辅,封面上放了一颗亮晶晶的糖果。
我对包装好看的糖完全没有抵抗力,拆开后放进嘴里,水蜜桃味的,很甜。
于是振作起来,翻开他给我的教辅,上面勾了一些大题,题目长长一串,讲解也是长长一串。
这是陈山乔答应每天帮我的特殊训练。
我含着糖,拿起笔开始认真地写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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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年陈山乔交到了新朋友,身边也逐渐热闹了起来。下课了不少人会过来围着他问题,其中数顾瞬和李昀次数最多。
他俩经常就某一道题争论不休,最后打好赌再找陈山乔解决。
值得一提的是,刚开学我就发现陈山乔讲题的技能提高了一大截,他思路清晰明了,三言两语就能给我讲懂。看来假期有偷偷练过。
陈山乔后面被别人问题太多不耐烦了,又恢复了一下课倒头就睡的状态。
真可爱。
一诊很快到来。
开考前下了场雨,好不容易回暖的天气又变得潮湿阴冷,我早上醒来感觉头有点晕,一测体温——38度。吃了点药后匆匆赶往学校。
进了考场才发现走得太忙没带笔袋,只好含泪到处借文具。
没想到开考第一天就如此不顺利。
而更没想到的是,这股不顺心在接下来的几天一直伴着我:考完语文担心作文跑题,考文综大题都挑的是背得不熟的,题目还出得特别创新,交了理综卷子才意识到好几个细节严重失误……
结束后,章静小天使一直不停地安慰我:“没关系的,卷子创新,大家都考的不好。”
陈山乔也说:“不必太纠结,好好准备3月的二诊。”
就这样,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我浑浑噩噩熬来了出分日。
我先在文档上看见了陈山乔和章静的名字,一个级排第3,一个级排47,都考得很好。
划到我自己,总分比我预料的差了一截,级排159,而想冲火箭班起码要进前100。
这明明跟我平常的实力严重不符。
感到自己的努力被老天爷就这样开了个玩笑,我近乎恼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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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老妈包了一大桌饺子,一家人在饭桌上其乐融融,阴沉的我像根长钉,蛮横扎在一副精致画像的正中央。
我闷闷不乐地拜早年,闷闷不乐地吃饭,闷闷不乐地挨母亲的训斥,闷闷不乐地给父亲打了电话,最后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
陈山乔在微信上给我发了节日祝福。
我也回他一句“除夕快乐”。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句: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我在湖滨公园,要不要过来放烟花?
湖滨公园就在我家附近。
于是我匆忙从床上爬起来,下楼和正在看春晚的那一家人打了声招呼,飞奔进了小公园。
夜晚的公园静谧,偶有散步的路人或情侣。陈山乔坐在一盏路灯旁的长椅上,脖上围了一条红围巾。
我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他将视线从发光的手机屏幕移开,偏头看到我后,举起手上的塑料袋晃了晃。
“除夕快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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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沉默着放起了烟花。
蓝紫色的焰火升起,在夜空中绽开,而后消散,坠落下来像绚丽的流星。
陈山乔仰着头,少年的侧脸在花火的映照下,有着近似错觉般的温柔。
“真好看。”我喃喃着,“陈山乔,谢谢你陪我过除夕。”
一袋烟花不知不觉就见了底,陈山乔点好一根仙女棒递给我,说:“我再去买一袋,你急着回去吗?”
“不急。”我看向他,“不用买了,再陪我待一会儿吧。”
于是他走过来,陪我在长椅上坐下。
“一诊砸了我确实很难受,不过托你的福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低着头,手里的仙女棒正在闪闪燃烧着,“我家是重组家庭,过年待在家里比寄人篱下的滋味还不好受。”
少顷,陈山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其实,我也很感谢你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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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匣子打开后,聊起天来就轻松了许多。
从零碎的话语中,我再次提取了一些信息。
陈山乔的父母过年仍然忙碌于公司的事情,他没有吃团圆饭,而是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看跨年节目。
他说自己家教很严,客厅和房间都装了摄像头,父母不在家也能随时看到他在做什么。他只有周末能去附近的咖啡店坐几个小时,放松自己打打游戏。
他从小连上放学的时间都有着精确的规定,在家不能锁门,不被允许随便出去和朋友玩。之前的密室逃脱也是瞒着父母,向他们声称是要去书店看书。
母亲对他的成绩一向要求很高,时常用一种充满了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困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快要窒息。
陈山乔就在不断地自我怀疑和挣扎中度过童年,疏离和冷漠被他拿来当成保护自己的武器,任何试图走近的人都会被长剑和护盾推回去。
他说这些的时候轻描淡写,却让人莫名感到很难过。
有点想抱抱他。
于是,我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的下巴抵着他温暖的围巾,心想我们好像在冬夜里抱团取暖的同类。
陈山乔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我。
七秒后,我松了手。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率先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时的那只猫吗?”
陈山乔点点头:“你还在养它么?”
“没有,三个月前它就和其他猫跑了,”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简直没心没肺,忘恩负义!"
陈山乔很捧场地笑了。
“陈山乔,”我轻声说,“你之后为什么没有去看过猫了?”
他罕见地垂下眼,没有回答。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多年之后我才等到。
他不说,我也不再追问,只是拿出了手机:“我给它拍了很多照片呢,要不要看看?微信发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