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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怀疑散去作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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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礼言之还没来得及再去寻安街,月郡先一步匆忙推门进来。
“上将,出命案了。”银川沉着声道。
礼言之皱起眉,拎在手中的衣服搭在椅背上,“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但死的人您见过,叫宋禾。”银川见他面露疑惑,解释道:“就是那日当街欺辱老人,然后咬定指使人是晏老板的那人。”
礼言之的脑海浮现出当日情景,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过刚开始调查,唯一的指证人就被杀害,简直就像是引导他们往杀人灭口那角度去想。
可单凭近两日和晏楼的接触,抛开私心不谈,仅是客观评价,礼言之也并不觉得晏楼真的会为了一己私欲而行此种不堪之事。
他那样的人应是不屑于做这种不入流的事。
但就从昨日谈话来看,他定然是没有尽数坦白的。
这也是意料之中,礼言之并没多在意。假使晏楼真的对他毫无隐瞒,他才会觉得奇怪。
有些身份背景的人,谁没有点不愿揭开的私密事,有所保留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若他真是藏得太深,王煜此事未必就与他一点关联都没有。
礼言之叹了口气,想了想,问:“南家暗线联系上了?”
“嗯,那边说三日后见。”银川微微颔首。
“继续盯着方默觉。”礼言之伸手拿起那件黑色大衣,“我出去一趟。”
银川点点头:“要不要我一起去?”
礼言之闻言一顿,随即失笑:“把我当小孩?”他拍了下月郡的肩膀,道:“见个人而已。”
见个人,这范围可就广了。
但银川这两日待在他身边多少了解些内情,这个时候礼言之要去这人生地不熟的北平找人,能是谁?
只能是那位晏老板了。
他也不是愚笨之人,心里明白王煜的事另有隐情,但怀疑始终未减。
而见礼言之如此随意地独自一人就去找他,即使疑虑上将向来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但礼言之看上去对那人很是信任,他也便不再多说,径自退出去继续盯梢。
……
礼言之来到昨天见面的地方,果不其然,晏楼已经等在那里了。
还是靠在路边,只是今日双手插兜,没再拿着根烟抿着,似昨日般周身烟雾缭绕。
一早上就阴沉着的心情好像一下子缓和不少,礼言之的唇角不受控制扬起一点,一边朝他迈步走过去,心情不错地打趣一句:“晏老板总是来这么早做什么,难道惦记着约会,觉都睡不踏实了?”
晏楼循着声音看过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温柔,顺着他的话接道:“长官倒是给我提供了思路,我还真没想到,原来昨晚那辗转反侧,是为孤枕难眠。”
礼言之抽了抽嘴角,有点后悔跟他开这句玩笑。
论骚,他再过多少年也是比不了这人的。
晏楼只是笑,话头一转:“言言今天这身很好看。”
黑色大衣显得他身材修长,褪去一身冷冽,在这微凉的早晨竟也有些温和。
自打昨日礼言之默许了他不少越界举动,他便摸了大概这人的底线,也清楚几句调笑轻佻之言对方并不会在意。
何况他这句夸赞是发自内心,眸中的惊艳也真实流露。
礼言之挑了挑眉,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礼貌性回夸一句:“你也不错。”
晏楼勾着笑朝他走过来,作势就要牵他的手。
礼言之却一侧身躲开了。
见他嘴角的笑意明显一僵,礼言之忽然心生逗弄的想法。
可他目光一转,迎上晏楼微微疑惑好像还略带受伤的眼神,徒然心一软,叹了口气道:“别闹,说点正事。”
晏楼点点头,看上去很是委屈:“你说。”
礼言之见他这幅样子,咬咬牙一把抓过他的手,牵着人就往不远处一家茶楼带。
他走得有点急,背影还有几分僵硬,覆在晏楼手腕上的掌心都沁出一点汗。
晏楼仗着他不会回头,无声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意,随即手一翻,利落地把礼言之的手攥在手心。
礼言之急匆匆的步伐猛地一停,转头看向晏楼。
晏楼无辜地耸了耸肩,问:“不走了?”
礼言之不说话,还是看着他。
晏楼失笑,但也没松开他,牵着他主动往茶楼走:“不是要说正事?在这大街上总是不太合适……”
礼言之没听他毫无营养的絮絮叨叨,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一使力把手抽了出来。
晏楼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虽然没有言语,眼里翻涌的情绪却复杂到难以分辨,但总归不是高兴的。
礼言之错身从他旁边走过,往茶楼的方向迈步。
晏楼在原地看了他一会,默默把刚才牵着他的那只手插进兜里,一言不发跟上去。
……
晏楼跟着礼言之走到一处偏僻地坐下,看着对方神态自若地斟茶,心里莫名有点堵,赌气一般往后靠了靠,故意不看他:“说吧。”
礼言之动作不停,余光瞥见他冷下的脸色,只是笑了笑,道:“宋禾死了。”
他提宋禾,没说宋禾是谁,也是为了试探晏楼。
他以为晏楼会问他宋禾是谁,可晏楼竟然转过头看向他:“我知道。”
礼言之倒茶的手一顿,疑惑道:“你知道?”
晏楼跟他对视几息,收回那些莫名的情绪,面上有些无奈:“我的人早上就传来消息,本来是打算晚上再告诉你的。”
礼言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不是你?”
晏楼张了张口,看他眼神似有笑意,到嘴边的解释又止住。
他单手撑着下巴,半个身子压在桌边,凑得近了几分,眼中笑意摄人心魄。
“言言明明也不觉得是我。”
礼言之还是那副表情,只不过心下有了判断,不再跟他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淡声道:“宋禾刚向我指认你,又在这个时段突然死了,一般人都会往灭口去想。”
他看向晏楼,唇边笑意掩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晏老板打算给我个什么解释来证明清白?”
晏楼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两人各怀心思,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终于还是晏楼先忍不住靠回去,退了一步,问:“你见过王煜了吗?”
礼言之摇摇头,不解:“怎么了?”
晏楼拿过他刚才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站起身:“走,带你去见他。”
礼言之皱起眉,没有动作:“见他做什么?我在和你说宋禾。”
晏楼见他不愿走,索性一把拉过他放在桌上握着茶杯的那只手,往他这边一带。
礼言之不设防被突然一拽,差一点没站稳就要栽进晏楼怀里。虽然明知他是故意的,可触及那带着笑意的眼睛,纵使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
礼言之瞪他一眼,没说话,手被攥得太紧抽不出来,只好往后退几步。
晏楼笑了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捏了捏他的指尖,直到礼言之的耳尖泛红,看上去真的临到发火边缘时,他才慢悠悠地牵着人往外走。
……
礼言之不时侧目打量着在政府大门进进出出的人,压低声音凑近和身旁的晏楼说话:“我们就这么进去?”
“之前说了,我与他有些生意往来。”晏楼捏了下他的手,朝他眨眨眼,“何况在这北平鲜少有不认识我的。”
听他如此狂妄之言,礼言之挑了挑眉,难得打趣:“这样说来,王中将也得给你三分薄面?”
晏楼假装思考一番,随即一本正经道:“应该是的。”
礼言之没忍住笑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措不及防被晏楼掐了一下腰侧。
他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像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晏楼竟然敢直接占他便宜。
晏楼没等他开口,快速凑到他耳边,轻声耳语:“别说话,王煜来了。”
随后立刻站直身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事有轻重缓急,礼言之自然明白现在不是纠结那些事的时候,咬了下唇,顺从地低下头,一言不发跟在晏楼身旁。
果然,一个中年男人从前面的一个转角处朝他们走过来。
晏楼立刻端出在鹊楼那副疏离但温和的姿态,淡淡笑了下,颔首道:“王中将,近日可好?”
王煜的眼中快速闪过一抹错愕慌乱,但仅仅是一瞬,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
他装作惊讶的模样,问:“晏老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话音刚落,他又像刚看见般,把目光落在晏楼身侧的礼言之身上,“晏老板今日怎么还带了人来,这位朋友……有点眼生啊。”
礼言之安安静静地站在晏楼旁边,也没打算开口回答。
他不了解晏楼和王煜的关系,多说多错。
王煜这么一问,晏楼刚才那张温和但不真诚的脸上顿时带上点缱绻笑意,看上去温柔而深情:“近日城里出了点事,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我便把他带着一起了。自己人,希望王中将不要介意。”
他这话说的隐晦暧昧。
一个人害怕,带着一起,自己人。
王煜立时露出一副了然神色,显然是听懂了晏楼的言下之意,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是晏老板的家里人,那就一起进去说吧。”
晏楼朝他略一颔首,牵着礼言之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期间,他还心情不错地侧过脸看了礼言之的表情。
此刻上将大人整个人周身包裹着一层温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被他牵着走,不说话显得更是乖巧。
晏楼忽然就觉得喉咙有些干。
要不是前面有王煜,地点也不合适,他绝对会忍不住做点什么。
也亏得晏老板的自制力异于常人,只是牵着礼言之的那只手无意识用了点力,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旁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就连礼言之也只是看了一眼目视前方似心无旁骛的晏楼,又疑惑地看向两人牵得过于紧了的手。
考虑到周遭都是人,便也没说什么。
……
两人跟着王煜进了一间书房,跟着他来到沙发旁坐下。
晏楼捏着礼言之一只手在掌心把玩,礼言之便拿另一只手倒茶,一杯推到王煜面前,另一杯递到晏楼面前。
晏楼看他这幅乖巧模样,只觉得越看越喜欢,低下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茶水,眼里的柔情似要溢出来。
王煜在一边看他们俩旁若无人般腻腻歪歪,咂了咂嘴,意味深长道:“晏老板与这位先生还真是……”
他尾音拖得老长,晏楼不甚在意地补完了他的话:“恩爱非常。”
王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晏楼不动声色捏了捏礼言之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两人对视一瞬,仅凭一个眼神,立刻便明白其中含义。
礼言之往晏楼身边靠了靠,朝王煜露出一个礼貌歉意的微笑。
“王中将,刚才是我们失礼了,我……”他忽然卡住,似是在斟酌用词。
王煜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和一旁晏楼饶有兴味的神情全部落在他身上。
礼言之咬咬牙,轻声道:“内人替晏老板给中将赔不是了。”
晏楼的表情空白一瞬,王煜的脸上也是明显的讶异。
王煜本以为这个男人不过是个小倌儿,晏楼看上他样貌,带回来玩玩罢了,未曾想竟如此认真。
而晏楼更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自称。
方才是有要他演戏的意思,却没想到对方是真的……很认真。
王煜很快回过神,与他客套几句,但分明不再是先前那般看轻敷衍。
晏楼适时插话:“王中将,其实今天来,是想跟您谈谈君家那门生意。”
王煜先是一滞,随后脸上狂喜:“此话当真?”
晏楼点点头:“自然。”不等王煜再说,他又开口道:“只是有件事想请教中将。”
王煜听他这么说反而长呼一口气。
他早料到对方会有条件,一个问题可算是太轻了。
王煜道:“不知晏老板想从我这问些什么?”
晏楼笑了下:“不是什么大事。昨日城中死了人,中将可知道?”
王煜眼中的迟疑一闪而过,刚张口想说什么,晏楼又道:“王中将,这笔生意可是有不少人盯着,您可得好好考虑。”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王煜沉默半晌,苦笑一声:“宋禾确实是我找人做掉的。”
晏楼皱眉:“为什么?”
王煜犹豫地看了眼晏楼身旁淡定喝茶的礼言之,内心挣扎一番之后,小心翼翼抬头:“晏老板保证不说出去?”
晏楼颔首答应。
王煜松了口气,缓声道:“其实这是领事馆的意思,我也不过听命行事。”
“英国领事馆?”晏楼若有所思:“王中将竟也肯为他们做事。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手上??”
闻言,王煜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条件反射厉声道:“没有!是我自愿!”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解释:“我无妻无女孤身一人,能有什么把柄。”
晏楼心有所感侧过头瞥了一眼礼言之,他还是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言不发地垂着眸,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想知道的都问了个差不多,再深入想必对方也不会说实话。
晏楼随意搪塞了他几句军火生意的后续接手,约了两日后再见面详谈,便带着礼言之起身告辞。
“言言,刚才你自称什么?”晏楼边走边笑。
礼言之斜斜睨他一眼,淡定道:“忘了。”
晏楼扑哧一声笑出来,也不再追问。
他们还是如来时般一路牵着走,影子慢慢靠近最后纠缠在一起。
王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色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
“你刚才说什么军火生意?”
出了政府大院,礼言之立马抽出手,皱着眉看向晏楼,“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晏楼不答反笑,目光落到礼言之脚踝处的白玉小铃铛,柔声道:“你信我,总归不会是害人的勾当。”
这个答案太过避重就轻,礼言之依旧紧锁眉头,大有他不老实回答就一直盯下去的意思。
晏楼跟他对视不到一分钟便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怎么总是拗不过你。”
他把手伸到礼言之的面前。
正是方才牵了许久最后又被甩开的那只手。
礼言之面露疑惑:“做什么?”
晏楼笑着道:“跟我走,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礼言之犹豫不过几息,抬起手,轻轻放在了对方掌心。
手倏地被握紧,晏楼眼里的笑意称得上一句惑人,整个人周身像被阳光晕了一层光圈,在人群中显得那样耀眼。
礼言之静静地望着晏楼,晏楼也笑着注视着他。
这短短一瞬间,心跳的声音似乎被放大,震耳欲聋。
相握的手也不再冰冷,温度传到对方掌心,一片温热。
礼言之失神地看着晏楼,忽然叫了他一声:“晏楼。”
晏楼捏了下他的手,笑得温柔:“我在。”
礼言之被他这笑恍了神,竟垂下眼眸,轻声道:“我不问了。”
他声音太轻,晏楼没听清,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礼言之迎上他的目光,唇边是明晃晃的浅淡笑意:“没什么。你的事情以后由你来决定要不要告诉我。”
晏楼一愣,有些没跟上他的思维。
结果就看见礼言之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白玉铃铛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时刻异常明显清脆。
礼言之低着头,闷闷道:“但不可以说谎。”
……
晏楼回过神时,面前的人早已走出去老远。
他压下心口悸动,追上去牵上身边人的手。
礼言之只是象征性挣扎了几下,便由他牵着了。
晏楼也没有说什么被感动到不行的酸话,亦没有像往常一样拿玩笑话打趣。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可却是无比认真的承诺,里面包含的复杂情感也许只有对方能懂。
“好。”
言尽之后,两人都没再出声,就这么并肩往前走。
虽没有人开口,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已经变得特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