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操旧业【虫族】》故月湮江城

12、权利

　　“雄主，早安。”

　　雌虫从沙发上坐起身，几缕明媚的阳光碎落在一瀑银发上，熠熠生辉。

　　祁邺颔首，他正在调试基因改造仪的程序，道：“过来。”

　　雌虫走过去，步履虚浮，显然昨晚元气大伤，并未恢复。

　　基因改造工程是虫族军部核心机密尖端科技之一，可以短时间内改变虫的身高体重发色肤色五官，将一只虫彻头彻尾变成另一只截然不同的虫。

　　此项技术并不大规模服务于民虫，并未大众化和普及化，因其副作用极大。雌虫使用，改造过多、时间过长都会影响生育，如不慎在妊娠期，很大几率会紊乱虫蛋基因，导致畸形或早夭。

　　对一向繁衍为上的虫族，这是无法容忍的缺陷。

　　希恩看到光脑投射的程序页面，烟灰色的眸子有些沉寂，他问：“必须要用基因改造吗？”

　　不可否认，他想要摆脱过去重新开始，这是他决定以新身份在第七军团开始的初衷。他的过去就像一把利刃随时悬在心头，对新的开篇的憧憬就像是在苦难中生出了一朵白花。

　　可是……希恩轻轻呼了口气，道：“抱歉，我接受不了。”

　　他曾无数次回想幼生期赠予他星澜花的虫的模样，绞尽脑汁却始终不得所解。然后星澜花化作那只虫成了他的精神支柱，贯穿了他整个成长期。

　　祁邺的出现，让他虚无缥缈的执念具象化了。

　　在他闻到祁邺身上星澜花气息的那一刻，他疯狂想将这只雄虫占为己有，肆意妄为。

　　他一直以来清晰认识自己：贪婪是他的本性。示弱只是他捕获猎物的工具。而捕猎过程中的代价必须要可控。

　　他已经做过太多伪装，是血腥森林里四处游荡的野兽，杀虫如麻，饮血茹毛。他被迫接受过太多次基因改造，过往的毫不在意却在此刻化作了无限的后怕，害怕自己已经失去了繁衍的能力。

　　要知道他的占有是一种野兽浓烈的独占欲，是不容窥视和觊觎，是要完完全全独占祁邺，他的身体，他的现在和未来。

　　正在设定程序的祁邺，爪微微一顿，对雌虫的拒绝配合感到意外的同时，对他的反复无常感到不悦。而且他不喜欢不听话的东西。

　　雌虫显然敏锐地感知了他的不悦，跪行到他身前轻轻抓着他放在腿侧的爪，烟灰色的眼眸浮现着恳求和无辜，掩饰深处染血的乖张。

　　雌虫如是解释道：“我的身体有些特殊，无法承受基因工程的副作用，我想保留繁衍的权利。”

　　真是滑稽的独角戏。一会儿说着军虫铁血，一会无故变卦，放弃最优解，这是在无理取闹。

　　祁邺面无表情将程序设定完毕，垂眸看着雌虫：“这是不容商讨的决定。”

　　更何况虫皇给予了告诫，祁家继承虫不能有帕特里克的血脉。

　　希恩不动，他缓缓抬起头：“您怎样才能收回您的决定。”

　　祁邺道：“不能。”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雌虫依旧是乖巧的样子，只有嗓音微微发哑道：“抱歉。”

　　希恩起身，轻轻叹了口气，撑着墙，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支撑着所剩无几的尊严。

　　雌虫一旦成为雌侍，便失去了作为虫的一切自由和权利，成为一件物品，仅剩下一具任雄虫玩弄的身体，以及尚不能被帝国掌控的精神自由。

　　失去所有，为虫左右，虽然屈辱，但若对方是祁邺，他是自愿的，他是快乐的。

　　但此刻他也毫不犹豫地拒绝着：“抱歉，我不能。”

　　他无数次想过，星澜花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答案是希望，救赎，是黑暗深处、痛不欲生时也要活下去的勇气。

　　但此刻，哪怕是星澜花，也不能剥夺只属于他的权利。

　　有些权利可以自我放弃，但不容他虫剥夺。

　　希恩抬起头，烟灰色的眼眸如同衰败的城市，钢筋水泥里面写满了曾经的故事：“我没有双亲，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遗憾。我渴求一个家庭，想全心全意爱一只虫，想与他并肩而立，想全须全尾地把自己给他。”

　　祁邺突然有些不耐，他不懂这只虫为什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故事和想法。

　　“你是一只军虫，你选择军部那一刻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祁邺的声音仿若毫无情感的机械。

　　祁邺说得没错，进入军部的虫，今日生，明日死，朝不保夕。在雄雌失衡的局面下，八成军部雌虫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会守住自主权，为军部、家族和帝国奉献一生。

　　他们放弃婚姻，放弃生育权，放弃生命，成为马前卒，换取为虫最基本的权利和尊严。即便这样，他们会因为军方高层利益倾轧，会因为争权夺利，被折断翅膀打断双腿打包成雌侍沦为牺牲品。

　　可还有那么多雌虫趋之若鹜，毕竟那是唯一的自由啊！

　　希恩嘲讽道：“我是选择了军部，可军部没有要我啊。”

　　祁邺的目光渐渐冷凝。

　　希恩接着道：“我已经失去了站着的权力，失去了前程，失去了自由，成为了您的玩具和繁衍机器。”

　　“而作为繁衍机器的我一旦失去生育能力，对帕特里克和祁家来说便是毫无用处、随时可抛的垃圾，还会在星网上被亿万虫唾骂鄙夷。说来真好笑，生蛋竟是我活着唯一的价值，是我用自由、权利、荣誉和前程换得的唯一的东西。”

　　“所以我不想失去它。”

　　祁邺可能因为惋惜他的才能，安排他进第七军团吗？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希恩心知肚明，他只是从帕特里克的剑变成了祁邺用来回刺帕特里克的暗器。

　　而节育能让这个暗器更趁爪，不节外生枝。

　　雌虫说着露骨的话，看上去却毫无埋怨之意，依旧谦恭守礼，他甚至跪直了身体，挽着祁邺的爪在爪背轻吻，那是一个极轻极轻的吻，不带情愫，仿若一曲挽歌。

　　祁邺眼眸扑朔，爪背仿佛被雌虫的吻灼伤了，指尖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不要忘了陛下的告诫……】

　　祁镹的话在耳边盘旋，祁邺眼睛眯成一条线。希恩是个不可控的变量，必须加以约束。必须有一方去妥协。

　　祁邺伸出爪捏住雌虫下颌抬起来，拇指关节硌在雌虫发白的唇下，道：“听话。”

　　希恩屏气凝神，摇头拒绝，想挣脱又被掐住了双腮。祁邺俯身贴近，浅粉色的嘴唇和雌虫失去血色的唇只有咫尺距离。

　　希恩瞪大了双眼。

　　那里面没有祁邺意料中的兴奋和喜悦，只有颓然的悲戚。

　　在那么近的距离里，祁邺道：“乖一点，我会给你奖励。”

　　雌虫闻言却抿紧了唇，竟侧脸闪躲，祁邺反而被激起了兴致。

　　双唇被轻轻一碰，雌虫痛苦地呜咽了一声。

　　那是祁邺第一次主动吻他，而希恩却遍体生寒，心脏好像被挖了一个洞，在漏风，痛得有些麻木。他忍不住逃离，所以他后退，再后退……

　　清醒着接受现实原来是割肉般的痛，耳畔奏起了幻想和希冀破灭时的哀乐。

　　这只能更加证实一点：祁邺只想利用他，顺带当宠物玩弄他。不会生蛋的雌侍怎么玩都可以，多宠宠正好向外昭示祁家和帕特里克家的和睦。

　　他清醒、胆寒却无能为力。

　　希恩撇开头，颤声道：“我拒绝。”

　　察觉到雌虫企图逃窜的意图，凭空出现的黒线将他的四肢缠绕禁锢，让他无法挣脱。希恩红着眼绝望地看着祁邺。

　　祁邺看到雌虫的身躯以抗拒的姿态远离，又垂着头低沉地自嘲：“我也知道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还剩下了什么？
　　思想。不容入侵的自由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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