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又五载》夕禾里

2、重逢

　　清华的食堂距离博士生宿舍还是有段距离的，所以程西西决定骑自行车载顾琰斐过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看过来，程西西调侃道：“顾同学，你们学校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追你啊？不说别的，就我们这一路上都收到了不少关注，要不是我出门之前照过镜子，照这个受关注的程度，我还以为我没穿衣服就出来裸奔了呢。”

　　顾琰斐笑了笑，“哪有这么夸张。”

　　“反正我是第一次享受到这么多女孩子们的注目礼，这感觉还真是不赖，我决定了，以后要经常和你一起出门。”程西西大大咧咧地宣布。

　　这届食堂阿姨没有抖勺的习惯，所以二人都吃的有些撑，回去的路上是顾琰斐骑车载程西西，程西西的嘴停不下来，一路上只听他在讲解学校的建筑环境。

　　白天陆续又到了几个东南大学的学生，顾琰斐和他们不是很熟，但是他们的宿舍倒是离得不远，凡事也能有个照应。

　　下午是实验正式开始之前的介绍会，不只是顾琰斐，大家几乎都以为温雪岁会来，但是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指导本次实验的康中奇教授也只是在会议结束之前淡淡地说：“现在人基本上就算是到齐了，还有一个人今天有事没能出席，但是保证能在实验正式开始之前回到学校。大家可以先相互熟悉一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希望大家能够真诚、团结，争取项目顺利结束。”

　　第二天实验正式开始，温雪岁早早地就到了，众人赶到的时候，只见她正和一个男生讨论着什么，不时地指一下桌子上的报告，嘴角含笑，眉间却有些疲惫的憔悴。

　　清华的学生多多少少都认识温雪岁，众人纷纷打招呼叫学姐，温雪岁笑着点头回应，看到了顾琰斐，温雪岁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显然是认出了他，朝他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第一天的任务还算是轻松，不到五点就结束了，顾琰斐随着程西西他们回宿舍，他们算是走得比较慢的了，因为程西西要收拾好多东西，动作十分细致。

　　直到他们走出教室的时候，温雪岁还在摆弄着电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个叫裴继东的学长也在旁边整理资料，把整理好的资料整整齐齐地码在温雪岁手边。

　　吃过晚饭后，顾琰斐突然想起来白天做的数据都保存在了实验室的电脑里，便独自一人回去拷贝。本来还担心实验室锁门，远远地看见实验里面还亮着灯，便安心了，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青姨还好吗？”裴继东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算可以，有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严重的时候会影响身体各项指标，有的时候会突然就发病了。”温雪岁沉默了一瞬，有些艰难地答道。

　　“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这时候还进实验室做项目。”

　　温雪岁停下手里的工作，向后靠在椅子上，疲惫地叹了口气，缓缓道：“东子，我实在不敢再待在病房里了，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我真的很怕我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就走了，我很怕……她不要我了。”无限的愁绪堆在眉眼之间，晕出一层水雾。

　　裴继东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下，手悬在半空中犹豫着没有动作，又克制地收了回去。“青姨那么爱你和暮商，不会舍得离开你们的。”

　　里面半天没再有动静，裴继东故意放重了脚步走了进去。

　　见到有人进来，里面的二人都有些惊讶。见是他，温雪岁率先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翟老师可好？”
　　“老师很好，你呢？”

　　温雪岁有些怔楞，随即回过神来，“我也还好。”又指了指裴继东，“这是裴继东，专攻精细数据测算，是康教授的学生，博二的学长。”

　　二人客气地握手，不自觉地带上了世家子弟的社交面具，礼貌得体又疏离。

　　接下来的几天可就没了第一天的轻松，大家一遍一遍地研究理论模型，代入数据测算，杂乱的数据一列列排开在电脑屏幕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温雪岁有时会留到很晚才走，但也有时候几乎是数据刚一汇总完，她就拿起包匆匆离去。

　　有一次大家一直忙到快到半夜才收工，顾琰斐和程西西他们刚出实验室大楼，就看到温雪岁开着一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一闪而过，透过半开的车窗，只能看到她紧绷的神情与用力抓紧方向盘的手，不一会，银灰色车身消失在前面转弯处。

　　“顾琰斐，我们温学姐的玛莎拉蒂很酷吧？”程西西得意洋洋道。

　　顾琰斐表现出适当的好奇，问道：“温学姐出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

　　程西西撇撇嘴，“这我倒是不知道，这个得问裴学长，他经常和学姐在一块，有的人还见过他和温学姐的哥哥一起吃饭，所以就有传言说他们已经见过家长了。”

　　季书白在一旁接着说：“不过我感觉不像，都说了是传言了，两个人虽然关系很好，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两人有什么情侣之间的举动，但不得不说，两个人在一起还真的挺般配的。”

　　杨天华半开玩笑道：“尤其是家世很般配。”

　　顾琰斐默默地听着，未置可否。

　　几个人吃过夜宵，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顾琰斐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在对方温柔的声音中，他终于坦白了这几日以来的疲惫，电话那头心疼的恨不得立马飞过来照顾他，吓得他赶紧说不用，说就快要结束了。顾琰斐十分耐心地安慰了几句，又聊了些别的，电话那头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顾琰斐双手撑在阳台上，北京九月的晚风十分清凉，带着些许的寒意，让人更加清醒。

　　顾琰斐忽然想起了温雪岁，半年前的那次见面，她意气风发，带着令人下意识避让的锋芒。如今再见，她显然瘦了不少，当时稍带点婴儿肥的下颌如今已经瘦出了笔直流畅的线条，尤其是穿着短袖的时候，肩膀十分削薄，眉眼间尽是疲惫和憔悴。

　　想起那天听到的简短对话，顾琰斐叹了口气，复又看向浓浓的夜色。

　　又一日深夜，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一个个忙碌的身影盯着电脑上的数据，手中飞快地记下来要修补的漏洞，在安静的环境中，时不时响起敲击键盘的声响。

　　突然间，后排响起一道略带焦急的声音：“温学姐，你怎么了？”

　　大家纷纷回头向后看去，温雪岁的脸贴在桌面上，被面前的电脑挡去了大半，顾琰斐起身走到她身边，才看到她的身子已经难受地躬了起来，手紧紧地顶在肚子上面，疼得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琰斐二话不说抱起了他，大步走了出去，一边回头向众人交代：“我先开车带学姐去医院，一会等裴学长回来了告诉他一声。”

　　怀里的重量出奇的轻，温雪岁不时发出难受的低吟，顾琰斐也有些着急，把温雪岁轻柔地放到后排，让她躺在宽敞的座椅上，顾琰斐十分庆幸他妈妈让人送了辆车过来，之前还说没机会用，眼下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车子压着限速驶出了清华园，在夜色中向医院驶去。顾琰斐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看看温雪岁，只觉得她的脸异样的苍白，嘴里低声喃喃着什么，顾琰斐听得不甚清楚。

　　一路疾驰到医院，顾琰斐抱着温雪岁来到了急诊室，看着诊室的大门关上，他才在走廊里轻舒了一口气。

　　刚才抱着温雪岁过来的时候，离得近了，才听到她嘴里喃喃的是在喊妈妈。一声一声的，委屈、害怕、疼痛……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听的人也跟着心疼起来。

　　医生确诊是急性胃炎，因为连日来的高强度的工作，温雪岁身体本来就有些虚弱，加上没有好好休息，也不按时吃饭，所以才爆发了急性胃炎。大夫又细细地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才叹气离开。

　　顾琰斐来到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挂水的温雪岁，那么安静，没有一点生气。他拾起她垂落床边的手臂，惊觉她手腕的纤瘦，凸出的腕骨在雪白的皓腕上有些突兀。唇色也是苍白的近乎纸色。

　　顾琰斐打电话叫人送一份粥过来，并细细地说了要求，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一辆兰博基尼嚣张地开进医院大门，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张扬的男孩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与他打扮及其不符的粉色保温筒。

　　男孩一路走到病房门口，在门上乖乖地敲了两下，这才提着东西走了进来。略略收了些张扬的姿态，显出小辈的乖顺来。老老实实地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顾琰斐，叫了声表哥。

　　顾琰斐把保温壶轻轻搁在桌子上，指了指门口，示意出去说。

　　盛昊宁跟着顾琰斐来到走廊尽头，才开口说道：“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北京啊？”

　　顾琰斐低声说：“还不到一个月，刚来就进了实验室，所以还没来得及去拜访舅舅和舅母。”

　　盛昊宁摆摆手，“甭解释，都是自家人……对了，病房里面的人是谁啊？看你照顾的这么上心，该不会是表嫂吧？”盛昊宁真的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