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结发（一） ...
-
“听说，只要在月圆之夜取得心上人的一根头发，跟自己拔下来的一根头发打个结，用红布包好放在枕头底下七七四十九天，再跟一面镜子一起放进木盒中，埋入树下，就可以跟心上人两情相悦，从此白头到老。”
我手里捧着咖啡杯，站在钱娜身后默默看着。
此刻她正趴在办公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那份杂志，周围人有意无意的咳嗽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那似乎是一本时下流行的少女杂志，我看到她翻开的那一页上还有关于星座的测试。
“咳咳！咳咳咳……”她对面的张倩咳得像快断气似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哗啦一声，钱娜又翻过一页。
“戴主任，这是刚刚从市场部拿过来的资料……”夏白杰抱着叠文件走了过来。
嘶啦一声，钱娜手一抖，杂志被撕烂了一角。
我朝夏白杰点点头，一手接过他手中的文件，微笑地看着钱娜僵硬地转过头来。
“书是无辜的。再怎么不满，也不能拿它泄愤啊，钱小姐。”
她迅速将杂志合上，收进抽屉里。再抬头时，一脸快哭的表情：“戴主任……”
我摇摇头：“我个人是很爱书的。如果看到有谁把书弄脏了或者弄坏了，我就会很难过。为了不让自己再次难过，我只好将你本月的奖金做一个更合理又双赢的分配。这样一来既可以为你省钱，又能拯救书籍，还可以为公司资金周转尽上一点微薄之力……甚好，甚好。”
说完再不去管她的哀嚎，拍拍明显一头雾水的夏白杰，走进了办公室。
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踢开来。
“资料看了吗？”经理拿了一张报纸走了进来。
我看了看他身后还在不停晃动的办公室门，心想以后干脆不要装门算了，省得老是换门锁。
“正在看呢。”
他走到桌子前，将手中的报纸摊开放在资料上面，指着其中一处：“你应该看看这个。我想，在谈判时对公司是很有用处的。”
我看向他指着的地方，那里用很大的标题写着：
开源昨日又丧一名员工
下面是编者长篇累牍的报道，列举了今年以来该公司无故暴毙的员工，还有这些事件对该公司造成的影响，以及编者对事件走向跟员工死因的推测。
我大致浏览了一下，上面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六名员工死亡，算起来差不多是一个月一名。死者皆是男性，而且都是死因不明，警方表示毫无线索。
“这是……”我抬起头看他。
经理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股价大跌，人心惶惶，员工流失，公司一直在亏本。这就是开源急着找合作人的原因。所以价格嘛，自然可以好好商量。”
我将报纸叠好：“这样好像不太好吧？有点落井下石啊。”
经理直起身子，苦着脸看向窗外：“是有点乘人之危的感觉。怎么办？要不还是算了？”
我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面无表情地看他：“你真无耻，文经理。”
“你也不赖，戴主任。”
*********
开源的公司在C城三环外，离公司比较远。我的车刚好拿去洗了，经理又说公司经费紧张不提供专车，也不许打的，我跟夏白杰只好挤公交车过去。——没有直达的，还得转车。
他肯定是成心的，还记着前段时间我帮徐成向公司争取报销一切医药费的事。这么小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经理的。
叹了口气，我把公文包换到另一只手上，看了看表。
现在是下午两点。虽然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但因为是市中心的地带，公交车上人还是挺多的。
已经进入六月了，气温也开始攀升。车里的空调开得太小，车内的空气很不好闻，人又多……这一切让我心情有点暴躁。
拉开公文包找了找，我掏出那个瓶子倒出一块灵体，放进嘴里嚼起来。
一低头，发现夏白杰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的瓶子看。
“这瓶子很漂亮。是口香糖吗？”
我想了想，觉得如果说是口香糖，好像刚刚只顾着自己吃的行为又太吝啬了点，只好摇摇头：“不，这是我的……嗯，胃药。”
他略微睁大了眼睛，好像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公交车一个急刹车，他一下子站不稳，整个人扑到了我身上。
我左手紧紧抓住扶手，右手将他圈进怀里，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
车里的人倒成一片，有些性子急的人开始骂司机。司机忍不住回嘴，场面有点混乱。
但我心里却平静了下来，有点不可思议。
夏白杰被我圈在怀里，脑袋靠在我肩上。他的头发触到我的下巴，软软的，有点痒。
我又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清新的味道了，很像以前用过的一款洗发水的味道。不知道是他的头发的味道，还是他身上的味道。
这么想着，我侧了下头，却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还没等我闻个究竟，夏白杰就站直了身体。
我松开手。
他往后退了一步，抓住了扶手。那味道也跟着消散在鼻尖。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低着头，耳朵有点红红的。
“菊园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在后门下车，开门请注意。”一板一眼的报站广播响起来，车内愈发吵杂。
车停了下来。
我拉起他，在后门下了车。
站在站牌下，我还在想着要转哪路车，一转脸却看到夏白杰微微抬起头来，唇角红红的。
我皱了皱眉头，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擦一擦，流血了。”
“嗯？”他抬起头来，不解地看我。嘴角冒着血珠的伤口配上他的表情，又呆又傻。
我闷笑一声，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低下头轻轻替他擦掉血迹：“刚刚磕到的吧？你都没感觉的吗？”
用手轻轻在他嘴角一按，惹得他嘶了口气。
“疼……”
他的嘴唇擦掉血迹也还是红红的，摸上去很软。我尝过那味道，现在还记得。
怔了怔，我收回心思放开他：“好了。”
他的脸很红，眼睛转来转去的，忽然指着我睁大了眼睛：“主任，你的衣服……沾到了。”
我低下头一看，西装领口上沾了一滴血迹，看上去要比西装的黑色还要深上一点。
用手指擦了擦，已经干了，没擦掉。
将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带头往下一个站牌走去：“算了，不必管它，办正事要紧。”
“经理，东佳公司的负责人到了。”秘书小姐敲了敲紧闭的办公室门，说道。
下一刻，门被打开来，一个打扮得十分干净利落的女人走了出来。
“你好，我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敝姓王。”那女人冲我伸出右手，笑容很到位。
我也伸出手去，轻握住她的：“你好，我是东佳公司的戴维博，这位是我同事夏白杰。”
王经理又跟夏白杰握了握手，做出个请的姿势：“我们到会议室谈吧。”
开源公司规模挺大，在国内同行业中算是排得上号的了。而一个女人在这样一个公司里能坐到部门经理的位置，能力是可想而知的。
果然，一开始谈判，王经理便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话虽不多，却句句犀利，简直把我们的产品批得一无是处。显然在她看来，开源愿意跟我们这等小公司合作是看得起我们。
我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身旁的夏白杰。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了拳，显然心里有些不快了。
“诚如王经理所言，敝公司的新产品也许未能令贵公司满意。但王小姐所说的不足，却是风顺公司所看好的。敝公司一贯追求的是技术上的创新和进步，生产出来的产品越精密越好，我方认为像这样的高端技术产物的价值应该体现在它的精密程度及实用性和耐久性上。而基于以上两点，我想，您说的操作程序繁复跟价格过高的问题是必然会存在的。当然，也不是说越贵的就越好，但我们相信它确实有这个价值。”
我将文件夹合上，继续说：“目前风顺公司订下的几部机械已投入生产，并且他们公司表示对产品十分满意。先前贵公司表示有合作的意向，我方感到十分荣幸。机械从运达到组装到人员培训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人力，考虑到最近贵公司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处境可能有些尴尬。出于友谊，我方决定若贵公司的价格合适，可以在培训名额上做个适当的调整。但是……很抱歉，您提出的价格恕我方不能接受。”
我注意到，我每说一句话，那位王经理的脸便黑一分。等我说完，她脸上已经快挂不住了，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她身后几个部下也互相低声交谈了几句，脸色都不是太好。
沉默了良久，王经理抬起头来黑着脸说：“价格方面，我们可以退让一步，但您提出的价码也有些过高了。我们希望彼此都再考虑考虑，取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码。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让我方考虑两天再给出明确的答复。”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我看到夏白杰偷偷将右手握成拳捶了一下左手手掌，嘴角都弯了起来。又忽然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四下里瞄了眼，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突然又想揉他的脑袋了。
很可惜，只能想想而已，场合不太好。
王经理几人送我们俩到电梯口。彼此客套地寒暄了几句，电梯就来了。
门一开，电梯里就有人猛地冲了出来。
我一把将夏白杰拉到身后，那人便一下撞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王经理身上。
“总裁……”有人惊呼一声。
我皱皱眉头，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四十岁上下，头发不是很浓密。侧面看去，他的五官并不出众，脸色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有点面黄肌瘦。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嘴唇有些发黑。一身价格不菲的阿曼尼西装，但显然并不适合他。
他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个金戒指，身上还有一股香水味，浓得让人窒息。
“啊嚏！”身后的夏白杰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喷嚏。
我略微转过头，看到他一本正经地站着，冲那几人不好意思地笑笑，眉头却微微抖着，鼻翼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我突然想起来，夏白杰是闻得到的。
确实很臭。再浓的香水味也掩盖不了那股刺鼻的腐臭……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结发（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