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 23 章 ...

  •   第二天下午,安心收拾好一些诵经和做法的道具便背着他的小僧包出门了。留我一个人在客栈里坐立难安。

      我想着这也太不符合我平时的作风了,我以前还健在的时候那也是敢爱敢恨,洒脱勇敢的侠女,怎么死后就变得左右摇摆,畏首畏尾了。

      找了件素白的衣服,脸蒙着那日幺娘留下来的方巾,抱着香灰一路尾随着安心来到了苏府,安心进府是很容易的,毕竟他有苏家专门的请托,我以什么理由进去呢?要不就牺牲一下香灰,说苏老爷喜欢现杀的猪肉,我是来送猪的。

      这个理由光听着就很荒谬,但我也想不到其他能进去的办法了,于是惴惴不安地来到苏府跟前,那守门仆人瞟了一眼蒙面的我,没有说话。

      于是我也没有解释,顺理成章的进了府里,心想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可怜苏老爷净养了一群游手好闲的人。

      苏家大院修的也气派,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四面是抄手游廊,院里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显得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平日里无事闲逛应该是片极好的风景,只是此刻处处挂满白灯白条,笼罩着阴郁。

      每个人都披麻戴孝,头上戴着白布,有的麻布粗生,有的看着细熟,都严格按照五服血缘尊卑亲疏穿着。

      正院里,灵堂前一个男人长跪棺前哀嚎痛哭,身着粗麻布丧服,里衣在不缝边的断处外露,意指“无饰”。我看他穿的服制颇重,应该就是安心昨天提到的苏老爷的二儿子苏横。

      守着灵堂的还有几个妇女,也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抽抽泣泣,呜呜咽咽,我猜应该是苏老爷的家眷。

      这时一阵疾风带过我的面庞,把我遮在脸上的方巾吹到了地上,风又急急相送,把它吹往正院两旁的回廊,我放下香灰着急弯身追赶,一直追到回廊深处,眼前却出现了一双素面丧鞋。

      此人弯腰比我快一步捡起方巾,问:“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家?”

      我起身整理一下衣衫,见此人一副稚嫩的长相,面中带着秀气,身穿一身粗布丧服,应该也和苏老爷是比较亲近的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父亲就是那个苏家长子,先于苏老爷去世的苏通,他就是苏通那个庶出的儿子。

      让我意外的是他的头顶也有笼罩一层薄雾,他不会是悲伤过度有想让他祖父起死回生或者他父亲起死回生的念头吧。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我该如何解释我是谁,又为何出现在此,我咽了口唾沫,心想安心快出来救救我啊,需要他的时候他不知道跑哪去了,不需要他的时候就会在我耳边念紧箍咒,这下可如何是好。

      “吴姑娘。”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钱星驰今天也来了,他旁边就跟着那个他口中的远房表妹。

      他怀里还抱着香灰,走过来看我一眼然后对这个小公子说:“这位姑娘是钱某的朋友,随我一起来的,以前听过钱老爷的一些事迹,心中有所敬佩,今日听闻老爷西走想过来悼念一下。”

      这理由遍的倒也是挺溜,不过也算帮我解了围,看来是他刚刚捡到了香灰,要不是他抱过来,我都忘了刚刚顾着捡方巾把它给撂下了,我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妈。

      那小公子摆脱疑惑便对我行了个礼表示感谢,然后又对我说:“在下名叫苏子阳,是苏老爷的孙子,刚刚失礼还请姑娘莫怪,只是想问问姑娘这帕子是哪来的?”

      我心想我是谁从哪儿来都告诉你了,帕子是谁从哪儿来你也要操心,便随口回答他:“公子说笑,这帕子当然是我自己买的了。”

      苏子阳盯着帕子上绣着的蝶恋花,说:“这帕子是我的。”

      此刻,四个人都呆在原地不说话,任由尴尬的气氛互相传染,站在钱星驰一旁的姑娘先开口:“说不定是同款,毛蛋不记得了。”

      她说的毛蛋应该是苏子阳的小名,听口气她应该和这苏子阳关系亲密,谁知这苏子阳非常不给面子,说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他爱绣蝴蝶,他自己的针脚自己怎会不认识。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刚刚我大摇大摆的进苏府无人阻拦是因为那几个家仆看到了这帕子上的蝴蝶,误以为我是小公子的朋友便没有对我过问,不过也是活久见,我长这么大没见过男人爱做针线活儿的,尤其还是个名门贵公子。

      我只好如实告诉他:“这方巾是一个姑娘给我的。”

      他正要张口继续问我,那边一个同穿一身白服的妇女呼他过去,应该是他母亲,让他配合参加晚上的诵经超度事宜。他慌张向我告别,走的时候还说还会来找我的,我耸耸肩,打算离开苏府。

      我正要从钱星驰怀中接过香灰,他却避开我的双手,抚摸几下香灰的身子,对我说:

      “我看这小家伙挺可爱的,刚刚看见它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来府里了,只是它在我怀里时这肚子一直咕噜噜叫,就想着这主人是不是常常虐待它,今天既然碰上了我,那自然不能叫它饿肚子,我们打算一起到外面吃饭,吴姑娘要一起吗?”

      我心想真是好笑,我如果虐待香灰那这世上就没人对它好了,佛祖释迦牟尼曾经割肉喂鹰,我也曾经几次三番想要割下安心的耳朵喂它,我这么菩萨心肠怎么可能虐待它。

      不过蹭吃蹭喝我最在行了,哪怕今天是沾了香灰的光,只是非常令我不满意的是那个灵秀的小姑娘也一直跟着我们,钱星驰给她介绍我说:“这是吴姑娘,之前在裁衣店你们见过的。”

      他怎么老是叫我吴姑娘呀,虽然我没有跟他说我是李芯语,但他那么聪明应该也猜到那吴明氏就是我自己胡编的一个名字,尤其是在这个表妹跟前老叫我吴姑娘,这是故意避嫌吗,我有点不开心。

      这个姑娘又向我介绍了一下她自己,原来她就是苏家老爷二儿子苏通正房妻子的大女儿,刚刚的苏子阳是她弟弟,只不过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因为她的母亲之前是钱星驰的二姑姑,她比钱星驰年龄小,所以算他的远房表妹。

      我心想这官官相护相勾连有时候也不是要故意挂钩,只是这门当户对的嫁过去,日后办事想没有点关系都难,这世界在官家人的眼里是不是更小呢?

      之后这姑娘就解释说因为自己也要参加晚上的超度仪式,所以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了。于是只剩下我,钱星驰和香灰三个。

      吃过晚饭,我们漫步在小河边,钱星驰抱着香灰走在河岸里侧,一路一直跟我讲他和她远房表妹的一些童年趣事。

      蝉鸣鼓噪,就像一波又一波河浪涌过来,好像有固定的节奏但曲调一直都不太美妙。

      我真的不耐烦了,于是故意岔开话题跟他说:“你说这蝉,像不像一个没有天赋却很努力的歌妓,整整唱一个夏天不说大家还嫌它烦。”

      她听了我的比喻,笑着对我说:“是啊,它明明知道自己唱不出个什么好结果还要努力唱一生,那吴姑娘会愿意为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努力吗?”

      我忍不住了,对他说:“那你明明知道我不信吴的。”

      他收起微笑的嘴角,说:“前几日在钱家墓地碰到姑娘,姑娘说你不是钱某妻子,不是芯儿,还让钱某当一场梦忘掉,那钱某自然还是听姑娘的,信姑娘的话,就叫姑娘告诉我的名字,吴明氏。”

      “我不叫吴明氏!我也不是吴姑娘!我就是李芯语!你的妻子李芯语!知道了吗!”

      我被他气的跳脚,以前反应很快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可教化。

      他停下了脚步,说:“你终于肯承认了。”

      他说他早就知道我是李芯语了,他还记挂着我,想和我在一起,可是他感觉到我很纠结拧巴,我不断压抑自己,给自己洗脑不愿意承认这份感情,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

      在墓地的时候,他看我情绪激动觉得是不是他自己的不断逼问已经给我造成了困扰,他也相信我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那既然这样,他倒觉得不如给我自由。

      爱是自由,是不能让对方觉得爱是一种捆绑和束缚,于是之后他反思了自己,哪怕就算最后我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她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就也很放心了。

      他还对我说:“我爱你,但是你是自由的,你不必为我而停留,我拥护你,但我更尊重你。”

      我听了他说的话内心百感交集,心中充满了感动,一把上去抱住他的腰,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下来。

      他默默我的头,笑着说:“你快要把这只小猪挤扁了。”

      我情绪激动,忘了他怀里还抱着香灰,于是放开他,他腾出一只手抹去我眼角的泪,又轻弹了我的一下脑门,对我说:“三年了也没有长大,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哭鼻子。”

      之后,我把这三年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讲了一遍,我说我不是人,我现在是寄宿在天一阁菩萨灯前的一根灯芯,我还把师傅吩咐我的任务和我的能力告诉了他。告诉了他我化解了几个执念的故事。

      他听了我的话,表情流露出难以置信,我怕他犹豫害怕,跟他说:“我们现在不是同类了,所以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他听了一把把我勾过来抱住,说:“谁要和你当朋友,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形式,你是人,是妖,是鬼,哪怕是一只蝉都没关系,我爱你,是因为你就是你。”

      我在他怀里,又抬起头跟他开玩笑说:“那如果我是仙女,跟你在一起会触犯天条呢?”

      他把我拥的更紧,说:“只要你不害怕,不逃避,我永远都会热烈回应你。”

      我的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感受着他的心跳,我想就哪怕只让我活在这当下,感受这一瞬间的温暖,我都非常的知足。

      然后就感受到了一股暖流仿佛从他的胸膛流出,顺着肚子还要往下蔓延,呀!原来是香灰撒尿了。我连忙从他的怀抱里逃出来,然后就看着我俩的衣服和下摆都充满了香灰的尿液。

      我开玩笑地对他说:“看看,香灰都被你感动了,它觉得眼泪不足以表达它的感情,就给我们来了份‘大礼’。”

      他说香灰刚吃了饭本来尿意就很急,被我来回一次次的挤压更是憋不住了。我说明明是他抱我太紧了。

      就这样一路有说有笑地走着,无数花儿在枝头,草地,花圃伴随着蝉鸣喧哄吵闹,仿佛就在这一夜,千朵万朵,压枝连垄,漫天漫地地弥散开来,连同蝉声,一直延伸往我们走去的方向。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我的呀?”

      他笑笑,说:“脂粉店里,那个没有谜底的谜语,现在好像有了。”

      原来那天,一直有只小蝉在偷听我讲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