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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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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说我回到客栈后就一直在抱着香灰傻笑,他有点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我嘲讽他永远不懂这种感觉,俗世生活比他想的有趣。
傍晚买了颗西瓜,洗完澡躺在床上凉快的很,屋子里有昨天买的浅甜的桃子味儿和柚子叶的味道,我心里想着夏天可真好啊。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都快晚上了谁会来找我呢?
打开门,是星驰,旁边还跟着个头绕薄气的人,正是那天在钱府的那个小公子苏子阳。
他一脸灿烂笑容,对我说:“吴姑娘,我说过我还会来找你的!”说完举起手抖了抖那块幺娘留下的手帕。
我看了一眼星驰,他撇撇嘴表示很无奈,一定是苏子阳让他带他来找我的。我搬了两个凳子,让两个人进屋说话。
我跟他解释我姓李,以后叫我李姑娘吧。他问我那为什么之前钱公子叫我吴姑娘,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结结巴巴回应说:“可能这就是个吴李……头的事情吧。”
苏子阳跟我说这块手帕对他很重要,是他给他一位倾慕的姑娘的,难道是幺娘吗,她打打杀杀行走江湖还不忘四处留情,真是吾辈女子的楷模。
然后就听苏子阳说了他和他那个日夜思慕的姑娘的事情。
苏子阳因为是苏通小妾生的一个庶子,平日里除了和母亲呆在一起,和他玩耍最多的就是正房夫人的两个女儿,两个姐姐也很疼爱他,没有因为他是庶子就瞧不起他,姐姐们平日做些女红,他也便跟着学,久而久之,那刺绣的功夫甚至比两个姐姐还好。
父亲苏通因为之前当过兵部总督,就想着自己的儿子也能进兵营,将来当不了镇国大将军,也可以混个提督或者总兵,可是苏子阳从小身体柔软,连杀鸡都会吓得哭爹喊娘,更别说让他带兵打仗了,因此父亲一度对他很失望。
听闻环采搂花魁楚楚姑娘女红在京城一绝,苏子阳便想着闲来无事的一日去了请教一下,华灯初上,他花了一笔重金约到了楚楚姑娘,不过谁能相信这位公子阔绰的出手只为向姑娘请教针技。
那晚二人相聊甚欢,旁边突然破窗而入一位姑娘,她身姿曼妙,浓妆艳抹,长的一点不输花魁楚楚。
三个人面面相觑时,外面就听到环采搂的老鸨带了一群人在搜查房间,苏子阳想一定是来找这个破窗而入的姑娘的,她看姑娘长的可爱又面善,其中一定有些误会,就把一袭还没铺开的被褥展开,让她躲在里面去。
老鸨来敲门时,他只简单敷衍说没有见过这号人。
他们一群人正要走时,或许是看到了大敞开的窗户又或者看见了姑娘没有藏好的裙角,不由分说地就闯了进去,苏子阳看事情已经败露,拉着那姑娘就往外冲。
环采搂大厅是高高的舞台,台上妖艳的歌妓摆出婀娜的舞姿,夜夜笙歌,台下早已乱成一团,老妈子带着一群人群追不舍。
突然有个追打之人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直挺挺朝苏子阳的胸口插过来,他一下懵了,如果被捅一刀,他今日可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胳膊突然挡在他胸口,挡住了那把锋利的刀,白刀子插进去红刀子抽出来,是那个姑娘救了他,他来不及说感激,就又被那个姑娘拉着向外跑。
横栏听唱的客人也被吸引了目光,婉转唱词和哄闹嘈杂浑然一体,就这样那位姑娘被苏子阳拉着逃出了环采搂。
外面冷雨潇潇,滴答在翠竹之上,两人只是浑然不顾地冲进雨里,雨帘中急速穿过两个人影,溅起水花片片。
环采搂不远处有条河,顺着这条河一路小跑来到尽头处,河堤前有个酒馆,稀稀拉拉的人进进出出,河边有个小庙。
庙里没有晨钟暮鼓,没有缭绕的香烟和人头攒动的香客,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却也落满了灰尘,挂满了蛛网,是个破败不堪的小庙。
“小庙容不下大佛,但容咱俩啊,那是管够了。”苏子阳攥攥身上的雨水,开玩笑地和那姑娘说。
她却一脸严肃,笑不出来:“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为何要救我?”
“谁说素昧平生,咱俩现在算是过命的交情。”看着姑娘无动于衷,他又接着说:
“看你长得也善眉善目不像是个坏人就打算帮你一把,可哪料到被那老鸨子发现了,我如果不和你一起逃,到时候被抓住我就是你的共犯,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姑娘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当时被发现时他俩确实也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要逃只能一起逃。
他应该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姑娘虽然有所放松警惕,但还是对他划着高高的防线,转头打算拧拧自己身上的雨水,就只觉得右胳膊一阵钻心的疼。
撩开衣袖,一道深深的刀痕渗出串串血珠,刚才只顾得逃跑也没觉得疼痛,现在脱离险境了痛觉才愈发强烈。
苏子阳看见了,撕拉下身上的一块白布,准备为她包扎。
“刀口太长太深,怕是简单包扎止不住血的,弄不好我就要感染后截肢了。”姑娘阻止他继续无脑从自己身上扯布:“不要撕了,到时候你再在这破庙里衣不蔽体地出去,被外人看见更是要闲言碎语,男儿家名节还是挺重要的。”
苏子阳被姑娘的话弄得即不好意思又哭笑不得,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还要在这里开玩笑。
她脸色苍白,嘴唇全无血色,拍拍他的肩膀指着远方说:
“看见远处那家酒馆了吗?去买一小坛酒,再找来一些纱布和针线。”
苏子阳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照做了。
苏子阳觉得这个姑娘虽然长的清秀可爱,但眼神清冷,不苟言笑,没有环采楼里姑娘的那种媚态,包括她拉着自己往外逃时,手上有和他这个男人一般的力量。
“什么?!你要把这伤口缝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还没缝上你就得痛死了吧。”
“你再废话我就要流血过多而死了。”姑娘不想搭理他,只觉得他废话太多,还有点娘娘腔,没有男子气概。
看着伤口不断有鲜血涌出,当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她打开酒坛,含了一口酒喷在伤口处,酒精刺激伤口痛的她咬紧了牙,做个简单的消毒,然后又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微微的醉意就当是做个麻醉,然后把针线递给苏子阳,说:
“做过针线吗?你来帮我缝。一会儿不管我怎么喊,都不要理我,更不要停下来,一直到缝上为止。”
颤抖的手接过针线,就像领到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苏子阳头上已经有汗珠微微沁出了。
姑娘对她笑笑,想减轻一点他的心理压力:“没事,你就当这胳膊是块布,胡乱穿梭几下把这缺口补上就行了,简单的很呢。”
他俩都知道,这个任务不管是对缝的人还是被缝的人,都是一项巨大的心理考验。
闪亮针头发出寒光,直生生刺进姑娘皮肤,羊脂玉一般的皮肤啊,如果是做刺绣的话,那这一定是块上好的布料,可现在针头来回穿梭的,是一块活生生的人皮。
一针一线都在灵魂上跳舞,仿佛要这样折磨着把她挫骨扬灰,那鲜红血液仿佛也被疼的激发出来,顺着伤口咕咚咚地往外涌,伴随着烈酒的火辣辣的疼痛漫延到每一寸皮肤。
豆大的汗珠从姑娘头上密密麻麻掉下来,伤痛让她龇牙咧嘴,五官也错了位。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同指甲嵌进肉里,紧咬着的嘴唇发紫,已能看到很深的一道牙印,她尽量忍着不发一声,以免吓着苏子阳,回头再穿错了方向,让她也白挨了这钻心之痛。
人在感受切肤之痛苦时,时间总是难熬的,那时,小破庙里度秒如年。
缝纫完毕,两人都解脱出来,姑娘的身体好像也被抽离出来,又一瞬间被拍倒在地,一个人瘫在那里,她终于可以痛苦地呻吟几声,可双手颤抖,连一丝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子阳缓过神来,把倒在地上的这位姑娘抱在怀里,却只感觉她全身冰凉,浸沁着冷汗,他把她抱的愈紧了。
他着实是被眼前这个姑娘震撼到了,她的骨头是如此之硬,心又是如此坚强,她有这世间男子都少有的气度胆魄,她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环采楼?他对她充满了好奇。
当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时,便对她充满了好奇,点点滴滴都想了解她的过去,可她,并不打算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取下身上带着的本来要和那位花魁讨论技巧的一块方巾,温柔地包扎在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处。
苏子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去环采楼。”
那姑娘嘴唇发白,躺在苏子阳怀里不说话,不知道是没有力气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苏子阳又问:“我们会再见面吗?能不能给我留一样你的东西,我以后去找你。”
姑娘咽了口唾沫,指了指破烂窗户外的那轮皎洁孤月,虚弱地说:“我的东西都太脏了,没什么能留给你的,那是我最干净的东西,我把它留给你。”
苏子阳朝她指的方向望去,今天正好十五,月亮又亮又圆。
她说:“月亮听过我所有的心事和情怀,想念和回忆,它是我珍藏一生的宝贝,我注定要四海漂泊,无处可依,我把它送给你,你不能言说的苦楚,思念,期盼和慰藉,都可以说给它听。”
第二天晨光微露,细细的一缕阳光从破烂的窗户射到苏子阳的眼里,他揉揉眼,被阳光晃醒了。
寺庙安静,只有他一个人,那个怀中的小姑娘呢?他四处张望,却张望无果,只低头看见昨天从自己身上撕下的一块儿布条上写了几行字:
谢谢公子昨天侠义相救,菩萨保佑让我没有丧失这条陪伴我多年的胳膊。抱歉我逃避了你昨晚的问题,我的内心有一个不可言说的自我世界,这个世界,我愿意留给相濡以沫,而外面的世界,我更骐骥相忘江湖,我们,江湖再见。
苏子阳看着这几行写的仓颉都要掉泪的文字,心中有些遗憾,有些伤感,昨天发生的一切如梦一般不可思议,一个娇俏可爱的姑娘踏梦而来又匆匆离去,搁在心头忘不掉,挥不去,有什么办法呢?
或许就像她说的,江湖路远,有缘自会再见。
他望着落尘的观音塑像,双手合十,闭眼低头念叨了几句,便转身踏出庙门,留下一个背影,朝远方朝阳走去。
一年之后,苏子阳没有想到,在祖父的葬礼上,她又捡到了那块儿方巾,见到我并不是那日他所遇到的姑娘,便让钱星驰带他来见我。
苏子阳跟我讲了他的故事,抬头看看客栈窗外的月亮,又看看我,露出有点祈求的眼神,我告诉苏子阳那个姑娘叫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