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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进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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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衍对他家家门口的一切东西都非常熟悉。
独户独梯式的公寓,除了平日里应急用的楼梯偶有人走动外,他家的楼道连只小鸟都没飞进来过。
而且他每天定时会消毒,楼道里最多的,应该是消毒水的味道,而不是烟味。
没等他再想些什么,应急楼梯间的门就开了,颀长的男人身影印入宁衍眼帘,墨蓝色的羊绒风衣穿在他身上时,愈发衬得他气质矜贵明睿。
只是看起来,腿脚似乎不怎么好使。
江砚景丝毫没有被人抓包的窘迫感,反倒是眼角一翘,好脾气的说着,“说好的请宁医生吃饭的,既然宁医生不下班,那我只能自带食材来了。”
说着,甚至还扬了扬手中提着的塑料袋。
“……”
宁衍有一瞬间的无语。
他算是发现了,这几年不见,江砚景又修炼了一个无敌的技能。
顾左右而言他。
就像无论他拒绝对方多少次,他都始终一副泰然模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宁衍深深的吸了口气,垂下了自己准备开门的手,狐疑开口,“你真的失忆?”
就他现在干的这种破事儿来说,他真的有点不太信。
江砚景抓住问题的关键,似笑非笑的扫过宁衍如竹傲然的身型,“这能有假吗?”
宁衍忽而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说了些不该说的,心头虽懊恼,可脸上却还是八风不动。
江砚景了然,嘴角嗪着的笑意却让人觉得他格外遥远。
停顿了一会儿后,他慢慢说着,“难道,就一定要在门口这样说话吗?”
“……”
宁衍默然,思索两秒钟,索性开了门。
“进来吧。”
江砚景跟在宁衍身后,他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可他瞅着对方背影,忽而就跟失落记忆里的一个人对上了。
那人,似乎也有着这样的背影。
只是相比起现在他的无害,对方就要坚决利落的多。
像一把刀子,深深的扎进他的心里。
身处昏暗玄关里,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尤其是当宁衍的背影被落地窗透进的灯光照耀时,那种从心底深处涌出的莫名情绪,快要占据江砚景的大脑。
啪的一声——
玄关灯被打开。
江砚景脑中的旖旎场面挥之散去,宁衍回头时,江砚景站在鞋柜旁边,依旧一副矜贵模样。
“家里乱,江先生随便坐吧。”
江砚景颔首,目光环绕过宁衍的家居陈设,没一个角落,是跟乱沾边的。
换了鞋,江砚景将东西放在料理台的位置,他扫过冷锅凉灶,笑了笑,“宁医生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开火做饭的人。”
这一点,他倒是说对了。
医学生本来就功课繁忙,而当年在北城读书,他的生活起居,有一大半都是被江砚景包办的。
而两人分手后,宁衍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的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吃点什么?”
江砚景靠在冰箱前,语调闲散的问着他。
“不必,我不饿。”
宁衍冷静回答,然而尊贵的胃却很是不给面子,咕咕的叫了两声。
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可循。
“……”
宁衍有一瞬间的无奈,抬眸,开放式的设计让他完完全全将江砚景的动作纳入眼底,看他清隽的背影透着暖光。
“嘴硬的人,偶尔也会吃苦的哟。”
空气静默,若有似无的还飘着些许冷香,像栀子的味道。
宁衍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敲了一下似的,转头往旁边的电视墙前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宁衍有点接受不了。
怎么着,江砚景就进了他的家门。
甚至,还在洗手作羹汤?
宁衍对着自己就是狠狠的一个唾弃。
深吸了口气,他目光瞥过挂在墙上的照片,每一张都排列的整整齐齐,从小到大,甚至还有入院之后,当医生的集体合照。
他挨个看过去,却突然在某张照片上,停住了目光。
接着,就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那是一张毕业照。
照片上的他比起现在更要显得活泼开朗,穿着学士服,背景则是北城名气最大的医科院校。
当然,因为一些意外,拍照片的人,故意露了一只手出来。
而那手上明晃晃的银链子,一看就知道是谁。
他眯了眯眼,藏好照片后,就朝着料理间的位置走去。
江砚景的厨艺是真的不错,不多时,香味就飘散在空气中。
“宁医生是南城人吗?”
做饭的空隙,江砚景擦了擦手,随口问着。
“不,我是海城人。”宁衍回答,声音峭冷。
“海城人?”
江砚景倒是有些意外,“海城菜向来清淡的很,不过看宁医生家的调料,倒更像是南城人的口味。”
宁衍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江砚景也没再问什么,关火,装菜。
三道菜被摆在桌上时,宁衍有种无法说出的熟悉感,他将手放在桌上,轻轻的握了握,面上就又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江砚景坐他对面,手中捧了杯水,看起来比宁衍这个主人还要自在。
“会的不多,不过当夜宵吃,绰绰有余。”
宁衍却没动筷子。
“不尝尝看?”江砚景看他,眉目柔和。
“江先生,我……”
“有什么话,可以吃了饭再说。”
江砚景不着痕迹的打断他,这偌大的空间,仿佛全由他来掌控,“时间还早。”
“……”
宁衍沉默,和对方视线相接时,莫名的有些燥。
无法,他抬了抬筷子。
相比起四年前,江砚景如今的厨艺,可以说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餐桌上静默无声,只有江砚景扫过宁衍时的细微动作。
连吃饭都是规规矩矩的,一板一眼,像是把自己框死在某个格子里似的。
可明明看起来,他又不像这样的人。
江砚景觉得这位医生身上,藏着好多谜团,像一朵开在月色下的冰冷玫瑰。
高贵禁欲,却又无时无刻不散着一抹勾魂的气息。
他眸色微暗,极耐心的等着宁衍把饭吃完。
一餐毕,两人从餐桌,转移到了沙发上。
宁衍随手递了杯茶给他。
“我师父,确实有交给我一封亲笔信。”
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江砚景原本挂在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接着神色中就闪过些许凛然之色。
“他是答应了要给小公子做手术。”宁衍说着,语调中透着些许的凉气,“但并没有提到我要做些什么。”
江砚景表情微动,没着急开口。
“所以,我没有义务,非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宁衍放下茶杯,眉色间凌厉,“诚然江家开出的物质条件足够让人心动,可是……”
“在风险面前,谁又能不仔细考量呢?”
宁衍敛神,和江砚景的视线在空气中相触时,后者眼底璨亮如星,仿佛被他看一眼,就能被窥破所有的心事。
他不动声色,慢慢移开。
“所以呢?”
江砚景修长的手指伏在桌子边缘,他不恼,甚至脸上的表情都只在一瞬间就调整了过来,“宁医生想要什么?”
如果真的没得谈,宁衍就不会让他进门。
“事关小公子的生命安全,江先生的面子似乎还不够大。”
不知怎地,江砚景竟然从宁衍的脸上看到了些许讽刺,“如果江老先生能亲自来请我,说不定我会答应。”
话落,茶都凉了几分。
江砚景着实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言语,可他也清楚的认识到,宁衍的个性绝不是狂妄无知的。
他说,自然就有他的道理。
片刻后,江砚景眯起眼眸,声调沉沉,“你确定?”
“当然。”
宁衍旋即递了张纸给他擦手,“我说定的话,从来都不会轻易改变。”
*
半山,江家。
江砚景进门时,裹起门外的些许凉气,冰冰的,一如他此刻的脸色。
他心情不好时,全家人都能看的出来。
且介于他的秉性,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特地上赶着去招惹他。
随手脱了大衣,江砚景眸光微沉。
他想起宁衍方才对他说过的话,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却意外的让他觉得对方其实是一只曾经受过严重伤害的兽,冷漠,只是保护自己的天性。
进到书房,他父亲正在习字。
粗豪的毛笔沾了浓稠的墨汁,在宣白纸上描出重重一笔,挥洒间,江老先生头也不抬,“受了伤,还到处跑?”
声音中透着几许严厉。
江砚景坐在椅子上,表情晦暗间,突然开了口,“明天,您得见一个人。”
江老先生不明所以,可对上儿子视线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对方没在开玩笑。
而且这个人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宁衍,二院的医生。”
在听到这名字时,江老先生的笔突然一滞,笔尖墨汁低落,砸在纸面上,晕开令人触目惊心的墨点。
江砚景向来最会察言观色,他父亲的这一举动,几乎让他从心底认定,他一定认识宁衍。
甚至,两人还有着不小的过节。
“还真是让他逮住了机会。”
江老先生冷笑,浓眉揪起时,脸上是不可言喻的肃静,“除了见我,他没说别的?”
“您还想听什么?”
“没什么。”
江老先生摇头,搁下手中的笔,抬头和儿子对视时,大方承认,“没错,我是认识他。”
江砚景面色冷了几分。
“或许,你也应该认识他。”他背着手,从书桌的一侧绕出来,立于窗下时,开口就说了句令人震惊的话,“他父亲就是害死你爷爷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