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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终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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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完卷宗,奚翎向管事要了些房中物什,便赶在晚膳前回去。
关于刚看到的事,奚翎并未向北煜透露。一是千机楼的规矩,二是这消息没几日便要呈给武盟。
十月初六这日,奚翎独自在院子里的树上练功时,听见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疑惑地吊在树枝上。
奇了,往常只有三人成一队巡视,今日人也太多了吧。
一面熟的守卫弟子拐进来,看到白影吓得“嘎”了一声,才正经道:“奚少侠,北师兄让我通知你去演武场。”
奚翎“嗯”一声,轻轻巧巧落地,整了下衣裳跟上,“发生何事了?”
那弟子脚步飞快,头也不回道:“主谋闭家人逮住了!”
演武场乌压压一片,四下都是小声说话发出的嗡嗡声,听得人耳朵酥麻。
守卫弟子左右排场一列,围观的武林人士或是普通百姓围了大半圆,唯一的缺口在议事阁前方——给盟主留点位置。
北煜在北焓身侧,看到奚翎后招招手。
奚翎用轻功从人柱里窜过来,扎在他靠后一点的位置,这才看清里面。
站最前面的身影非常眼熟,是奚翩。
师兄弟俩对视一下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小招呼。
他后面跪着的有家主闭轩衡,长女闭霓裳,长子闭华溢,还有一些跪在后面的老幼妇孺十几人。
好一大家子。
不过即便在逃亡,他们依旧穿着绫罗绸缎。
可以想得,未出事前,他们应当是抬头挺胸,趾高气扬的。如今东窗事发,他们就是被这烈日晒蔫儿的菜,头都快要埋进地里去了。
奚翎大略扫过,觉得不对,又仔细看了看。
似乎少了个人。
奚翩拱了拱手,开始交代:“在下带人寻到山中一处大院时,他们都被人敲了后颈,且手脚被缚。据闭轩衡所说,是闭卓晔做的。”
北焓翻完刚呈上来的卷宗,问:“可有追查到此人下落?”
“暂未。”奚翩摇头,“此人武功皆在这些人之上。”
看来对于养父一家,闭卓晔没多少感情。
不仅自个儿跑了,还把他们捆住给武盟收拾。
“带所有人再审最后一轮,若无异议午后便可定罪。”北焓抬起右手,转身进议事阁。守卫弟子有序入场拉犯人。
定罪不只有盟主一个人说了算,牵扯这么大的一桩案子,还要有官府的人和有声望的前辈进行协同。
一般人不能参与,是以看热闹的人水泄似的往外走。
他们热火朝天地猜这些人定什么罪,有的还开赌下注了。
着粉衣的闭霓裳被拉起来时,看了他们俩一眼。
奚翎见她神色黯然,面容平静,塞着破布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伸脚走了一步,顿在原地。
不能私自与犯人讲话。
拉着她的守卫弟子没注意到,直接拖走。闭霓裳只来得及回头匆匆笑了下。
只有一刹那,但奚翎从那笑中,感受到了一抹歉意。
奚翎愣了下,抬头看北煜。
“她好像在道歉。”
“嗯。”北煜勾着他的肩膀往小院走,“可惜太晚了。”
若是在相遇不久坦言,就不会是今天这番样子。
午后,热气蒸腾着演武场,哗啦啦翻飞的折扇比人声大。
这么燥,大伙儿都懒得开口,生怕一开口热流就钻进身体里。
中央跪着的人变多了。
王世齐霜,祝渊朝祝渊夕,闭家人,参与祝家案子主谋,隐刃刺客等。
盟主北焓简略讲了隐刃的发展和犯下的案子,以及祝家陈年旧案,便宣布罪罚。
“主谋斩首,杀人者斩首,次参与者服劳役,家眷流放。”
除了祝渊朝祝渊夕和手里没沾血的家眷,直接参与命案的抵命。
祝渊朝算看管不严,比祝渊夕轻一些,祝渊夕要服十年劳役。
听了这话,犯人们哭的哭,默的默,呆的呆。王世齐霜左右挣扎,呜呜直喊,可臂腿都被废,激动了倒在热铁板似的地上,左右翻滚。
闭霓裳低着头一动不动,闭华溢抖如筛糠,闭轩衡瞪向北焓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北焓没抬眼,顿了顿,翻开下一页,继续道:“另,潜逃之人闭卓晔悬赏黄金十两,死活不论。主动自首且有功者虚吹无,服三十年劳役。”
三十年,服完也年过半百了。
毕竟虚吹无他杀了不少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话毕,北焓扬声:“诸位大侠可有异议?”
“没有!”
“这应当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少大嗓门喝道。
周围沸腾了一阵,大抵是没什么意见。
北焓道:“那便明日行刑,诸位可自行散去。”
散当然是不可能,只是换个凉快的地儿聚了。
这么大的事,非讨论个三天三夜不可!
今夜的龙渊城怕是要彻夜明灯。
第二日一早,北煜刚给奚翎掖好被子,守卫弟子的一句话让他白干。
“师兄不好了!牢里有人自尽了!”
两人一齐赶到牢房,远远便看到空地上摆着一具尸体,衣裳是粉的。
奚翎脚步凝滞一瞬,而后慢慢走近。
闭霓裳衣着干净整洁,双眼紧闭,面容祥和得像是睡着了,但下巴脖颈殷红干涸的血提醒他们,人死了。
行刑前一晚,按规矩是不用封口的。
但也要严加看管,防止他们自尽。
一黑眼圈弟子抹了把脸,“我们一刻钟巡视一次。她大约是下了很大决心不出声,这才没被我们发现。”
奚翎看了片刻,心情复杂。
倘若她做的是正道事,干练周到的女子还挺让人敬佩的。
她应当是觉得断头而死太难看,不如自我了断。
这是她能给自己的,最美的结局。
或许从始至终,她是不愿做这个事的。
但身为儿女,不得不从。
她应当料到这一日,才如此平静吧。
刘年感慨道:“女儿没了,那老匹夫一听就骂她没出息……摊上这个爹,老倒霉了。”
“上一代的恩怨,为何非要后代还。”奚翎望着远山,长长呼了口气。
那还不如孑然一身,无因无果。
行刑前要游行到市井,奚翎和北煜没有去看。
因为服劳役者也要启程了。
武盟西侧门口。
北煜拍拍祝渊朝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凝在了两个字里:“保重。”
“对不住,师弟。”祝渊朝苦笑,“别怪阿夕。”
“我了解……”
“你不用了解。”祝渊夕打断,“我不恨你,你也……”
祝渊夕扭过头接着道:“不要把我当兄弟了。”
“不好。”
北煜面无表情又加重语气,“不好。”
祝渊夕僵了下。
“咱们之间的这点恩怨,一笔勾销,我说的。”
祝渊夕回头,“你这……”
“每年去找你一次,服刑结束后还住你隔壁。”
“你找打?”
“是啊,我等着。”北煜抱臂在前,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笑着。
真的,太欠揍了。
“枕边人”奚翎看得都想打他。
祝渊夕连续深呼吸几下,才从牙缝中挤出:“好,你等着。”
祝渊朝欣慰地笑了笑。
二人目送带着枷锁的长队隐入山下。
北煜不知何时收了笑,修长的手指捏紧了自己的胳膊。
“一直有消息,别担心。”
奚翎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反被北煜结结实实搂住了。
左右无人,奚翎也环上他的脖子,轻轻摸他后脑,如此过了良久。
奚翎可以忽视耳畔的细微哽咽声,但实在是架不住头顶的热辣和胸口的潮烫。
又烤又蒸,再站一会,他就要熟了。
“来来我们先回去,回去再继续……”
奚翎忍无可忍,拍拍他后脑勺。
“不用了。”北煜抬起头,“怎么可能那么久。”
“先回去。只要回去,我允你这么久。”
“就寝前的,也一样?”
奚翎:“……”
好的,白操心了。
又过了三日,夏浅梨和奚翡也到了。
在北家一块儿吃过晚膳后,北煜跟父母去祭拜祝家。
而奚翎陪师父在山路上消食。
夜风吹走了暑气,蝉声阵阵。
奚翎舒服得想打瞌睡。
走了一阵,才听师父幽幽道:“有时候真的好生羡慕你。”
“其实吧,徒儿只是幸运些。”
“……幸运,”奚翡回头,月光照不进她眼底,“分我一半罢。”
“好。”奚翎摸摸鼻尖,心道似乎晚了。
熟饭都配好热菜了。
“算了,这么想着玩儿好受点。”
奚翡继续走,“你们俩最好一直这样,若是想分了……”
她声音轻得听不见。
并且此时,不知哪来的一股邪风从下往上窜,吹了奚翎个透心凉,
师父继续道:“……为师就先清理门户。”
“不会不会!我们哪儿敢呢!”奚翎连连摆手,好让自己不抖。
“最好是。”
师父丢完这三字,消失在山道拐角。
她老人家什么时候这么在意我俩感情是否够好了?
奚翎站在原地思索。
大约是觉得到时候分了,她不好来这里吧。
奚翎点头,就是这理由。
他这么想着,突然身后飘来一句:“对了武林大会你也得上。”
“啊!啊?好!”奚翎边答边扭头,没人。
师父又飞了。
祝家族陵在隔壁城,北煜他们坐马车去,子时刚过便回来了。
奚翎等人等到睡迷糊了,直到朦胧时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才翻身平躺打算安心睡下,却被带着寒意的身体冰了醒了。
“爹轻松了许多,”北煜细细密密吻着奚翎的唇瓣,“这么多年过去了,今日终于都交代完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很松快。
奚翎闭着眼,艰难的从碎吻间隙中道:“唔,唔你也,一样。”
“嗯。”北煜埋首在他颈窝,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
几息后,人睡着了。
奚翎伸手把他梳起的头发散了,再扒走他外衣,这才合眼。
也许将来还会有背叛与算计,没关系。
我会陪着你。